“这样好吗?”听他这样一说,杨氏反倒犹豫起来。似是知道那羊尾巴胡同是何种所在。
许有年皱着眉担忧的望着屋内:“伤的这样重,正好跟上面打声招呼,把侍卫的差事辞了。”顿了顿,不等杨氏说话,又补充道:“再者说,这样下去,若是有个万一……”迟疑了下,原是想说万一许半青熬不过去,对上面也有个交待,但窥见杨氏面上忧色,又改口道:“也好请太医过来。”
杨氏与许有年十几年的夫妻,哪里不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只是她自己却不愿承认有那种可能性,听到太医二字,这才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你说的是,那你尽快去那边走一趟吧,只当心些,别被不相干的人撞见。”
许有年闻言也点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
杨氏见许有年走远,这才忧心忡忡的又回到许半青身边。
许有年直去了两个多时辰才回来,天边已略有些鱼肚白。杨氏坐在许半青床边正打着盹,听到动静忙打了个激灵站起来,揉着眼睛走到门口,问道:“如何了?”
“那边的人特意派了人去宫里请示。”许有年却是叹了口气。
杨氏听到叹气立即急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许有年摆摆手:“那倒不是,那边已经着人去请李太医了,”望了望天色:“想是过会就会过来。只是……”
“只是什么啊?”杨氏几乎要跺脚了:“你说话怎么罗哩罗嗦的?痛痛快快一次说完!”
得了夫人责备,许有年忙答道:“只是皇上吩咐了,叫半青养好伤之后依旧去宫中当差。”
杨氏狐疑的望了他一眼,天色昏暗,也看不出他面上表情,只得问道:“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哎哟我的夫人!”许有年急忙辩白:“就你疼半青,难道我就不心疼吗?只是皇上确实如此吩咐,我能有什么办法?只盼着半青能尽快养好伤,别做下什么根才好。”
杨氏眼圈一红:“不是我要疑你,只是皇上的心思向来捉摸不定,原本十几年不闻不问,只留一句叫半青大了就进宫,却不说如何进宫。咱们也是托了关系才为她谋得个从九品侍卫,好不容易她入了皇上的眼,却又出了这种事。”
顿了顿,窥着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道:“你说,皇上到底是想叫半青做什么?若是要收入宫中,总不至于在半青还是婴孩时就看中了吧?何况做贵人也不需要从小习武吧?如今弄成这个样子,还叫她到宫中去当差,难道是想折磨人吗?”
“噤声!”许有年立即喝了起来:“这话也是你我说得的吗?圣意难测,还是依命行事的好!”
此刻丽景苑却是亮如白昼一般,几个侍卫守在丽景苑门外,宫人太监都在宫外跪成一排,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氛弥漫在丽景苑中。为首的苏蔷抚着胸口听着里面动静,却听不到一丝一毫,不知发生了何事。再环视四周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以及面无表情隔在殿门口的侍卫,咬了咬牙,站起身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侍卫,一脸妩媚的笑道:“这位……看起来可有些面生了,不知如何称呼?”
那侍卫扫了她一眼,依旧面无表情,正要说些什么,突听到殿内“哗啦”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在深宫中远远传开,似是带着些回响。苏蔷登时一个机灵,循着声音向着殿内窥去。
“张志磊!你干什么呢!”一声低喝,一个步伐轻盈的人走过来,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苏蔷脸上扫了一圈,又转向那侍卫,斥道:“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和女人调笑!”话却是说给苏蔷听的。
把个苏蔷气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却不敢再吭声,只得朝着那吃了挂落的侍卫微微点点头,又走回到苏薇身边。
大殿内,丽嫔正一脸惶恐的望着怀仁帝,娇滴滴的声音问道:“皇上,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您不痛快?”
怀仁帝深吸一口气,看也不看她,沉声问道:“我听说丽嫔娘娘最近在宫中很是霸道?”
一听这话,丽嫔立即便跪倒在地:“皇上,肯定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人污蔑臣妾!臣妾向来谨守本分,何来霸道之说,别人不知道,难道皇上您也不知道吗?”
怀仁帝闻言冷哼一声:“哼,正是因为我太知道了,所以才赶过来。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连我身边的人你也敢打?”
丽嫔不明所以的颦起眉,“皇上,您这话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怀仁帝阴沉着脸,终于将视线移到了丽嫔身上。
丽嫔将皇上望过来,忙摆出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委屈模样。皇上向来爱她娇弱,便是靠着这副娇弱样子,才斗得宫中其他妃嫔无法与自己比肩。及至触及怀仁帝那冷若冰霜的视线,突然打了个颤,明白了过来。今时今日,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想来还得从事情本身上说起,只得颤声问道:“皇上口口声声说臣妾霸道,不知到底是何事?”
皇上见她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俯下身来捏住她的下巴,问道:“那我问你,许半青可是你叫人打的?”
“他撞倒了我的宫女……”丽嫔忙解释道,见怀仁帝面色波澜不惊,忙又嗔道:“不过是个侍卫罢了!皇上怎又认起真来了……”
不防怀仁帝捏着她下巴的手突然死死用力,不由痛呼出声。
“不过是见你与她有几分相似……”望着丽嫔梨花带雨的脸,怀仁帝略恍惚了一下,紧接着一摔手,竟将丽嫔摔了出去。
丽嫔下巴登时脱了臼,伏在地上哭不出声来。
怀仁帝取了手帕擦了擦手,道:“你给朕老老实实呆在这丽景苑养伤,哪里都别去!”丢下手帕,一甩袖子走了。
见皇上一脸怒色的离开,而那些侍卫也终于散了开去,苏蔷这才小跑着跨进殿门,见到丽嫔伏在地上只不住抽泣,凑近一看,这才发现丽嫔下巴处一上一下两个触目惊心的印子,不由惊呼出声:“娘娘!”
苏薇原是想寻着机会与怀仁帝说上话,但见怀仁帝一脸怒色的样子,竟是不敢了,只得跺了跺脚,到大殿中去寻姐姐。
宫中虽有大小嫔妃上百人,但怀仁帝似是不好此事。前皇后去世几年了,后位一直空虚,宫中哪个女子不是卯足了劲?偏怀仁帝只对丽嫔宠爱有加,其余嫔妃不过一两个月才轮到一次侍寝,甚至有些份位低的,一年也见不到皇上几次。
丽嫔原本很有些沾沾自喜的,然到此时此刻,听了怀仁帝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三千宠爱在一身,不过是因为她长得有些像某个人而已。
苏薇冷眼看着姐姐眼泪汪汪的将丽嫔娘娘自地上扶起,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反倒显出几分焦急来:“娘娘,怎么会这样!”
苏蔷一眼就看出丽嫔下巴上的紫痕由何而来,正要吩咐妹妹去取活血化瘀的药来,却发现丽嫔只是两眼流着泪,嘴里却“嗯嗯啊啊”的,说不出个字句来。仔细一瞧,这才发现丽嫔的嘴无力的半张着,下巴却动不了,急忙叫道:“别问了,快去请太医!”
苏薇闻言扭身向外要唤个小太监过来,又听苏蔷说道:“别叫人,你自己悄悄的去。”
方才只有丽嫔与皇上二人在室内,外面人虽不知发生何事,见到丽嫔这副样子也知道是皇上下了重手。虽是皇上不知为何恼了丽嫔娘娘,但毕竟还有回转的余地。苏蔷向来以丽嫔马首是瞻惯了,不由自主便为她考虑,不愿让她在丽景苑的奴才面前失了颜面。即使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也只好拖得一时是一时。
苏薇身子顿了一顿,默默望了姐姐一眼,终是在苏蔷坚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一步一挪的向着外面走去。
经过上次丽嫔让她送药给许半青的事之后,苏薇便有些死了心。她跟了丽嫔这么多年,丽嫔不但不信任她,还叫她去做那种掉脑袋的事。她是娘娘,自然有皇上护着,便是为了皇家脸面也不会将她如何。自己姐妹则不同,一旦出了事,即使不是自己做的,恐怕也会被推出去做替罪羊。
这样一想,苏薇的心便寒了,因此见到丽嫔受伤,心底竟说不出的快意,哪里肯就痛痛快快的去寻太医?慢悠悠的走出丽景苑,甫一踏出大门,便被值勤的侍卫拦了下来。
“皇上吩咐,请丽嫔娘娘好好休息。姐姐想来也不必出去了。”那小侍卫眉清目秀,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苏薇闻言心底说不出是喜是忧,也不与侍卫争辩,转身又回到苏蔷处。
苏蔷听说之后,叹了口气,望了望依旧兀自默默留着眼泪的丽嫔,说道:“要不就叫刘公公来一趟吧,他毕竟有些功夫,处理这种事想来也比咱们有经验。”
苏薇恨不得翻个白眼给她看,但丽嫔在一边泪眼汪汪的看着,只得重又转身出去。这回她却不肯亲自跑了,只换了个小太监去请刘一林,自己便在一边候着。后来还是刘一林匆匆赶来,才算把丽嫔的下巴接了回去。
这些事许半青通不知晓,只依旧昏昏沉沉的发着高烧。偶尔清醒过来,就能看到杨氏满脸疲倦的守在一边,门外时不时传来匆匆来去的脚步声。不过说不了几句话,就又昏睡过去,被杨氏硬灌了几碗药,足足睡了两天两夜才算彻底退了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