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小半个时辰,白炎锡才不知从哪里叫了人抬了热水进来,还给了她一套侍卫服。
许半青接过侍卫服,看到上面熟悉的白色云纹,一抬头就见白炎锡有些局促的样子,不由起了坏心。一脸正色的问道:“该不会是你穿过的吧?”
白炎锡立即低了头:“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声音好像蚊子一样。
许半青大笑起来,原来白炎锡这么好捉弄。说起来也是,自从知道她是女人之后,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离她远远的。不过那药却也是他亲手递给她的。她脑中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这件事来。脸色就有些难看。
白炎锡听她不笑了,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神色不大对劲,还以为她是介意穿他的衣服。忙解释道:“我马上去外面买!”
许半青勉强扯出个笑脸,扬了扬手中的衣服,“没事的,不怪你……”却是一语双关。
早在存玉堂的时候她就想明白了,一切都是怀仁帝的谋划,白炎锡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甚至连她自己,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望着白炎锡匆匆赶去给她买衣服的背影,许半青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若说原谅,她扪心自问,自己没那么圣母。但若要怪,又能怪谁呢?怪白炎锡?他只是接受命令而已,皇权之下,他难道能够反抗?若是非要怪一个人能让自己好受点的话,她宁愿责怪怀仁帝,责怪自己这个亲舅舅。或者,她自己不够谨慎也是原因之一。
甩了甩头,许半青关了门,一件件脱去衣衫,将自己浸入水中,长出了一口气。以前从未觉得洗个热水澡是这样舒服的事情!而以后,恐怕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享受这些了。
想着,她撇了撇嘴,开始擦洗身上的污垢。
等找到机会离开,恐怕她还得一个人离开凉州。至于以后去哪,她甚至完全没想过。也许回到薛家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薛褚林现在在龙卫接受训练,她一个人回到薛家,若是薛二婶问起,该如何解释呢?但除了薛家,她也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她来到这世上也有几年了,统共也只认识那么几个人,大部分都是怀仁帝身边的亲信。
她离开之后,肯定不能再与这些人有什么瓜葛。不单是宫里那些人,就连许有年夫妇她也不能去找。
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
原本她以为那会是她的家,是她作为齐涵之的二十九年里梦寐以求的地方。这也是她为什么辛辛苦苦节衣缩食,即使是那么小的房子,也一定要买给自己的原因。即使没有家人,她也要有个家!
可是现在呢?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父母不是亲生父母,舅舅也只顾自己的野心。对了,她还有个亲生父亲。听说是乞颜部的首领,也就是正在和舅舅对战军前的那个人。但她从未见过那个人,也没有任何了解。不过推测下来,建云公主嫁到乞颜部不过一年就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怀仁帝还有办法把自己从乞颜部带回来,可见这个应该是她父亲的人也不是多靠谱。
太扯了!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许半青屏住呼吸,把头埋在水里。深深的疲倦就好似这水一样四面八方的把她围在中间,让她透不过气来。
直到一口气耗尽,她才抬起头来,无力的靠在桶壁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若是有人看到她此刻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她像一尾意外停留在岸上的鱼一样,迫切的需要呼吸。
不过这也的确是她此刻的真实写照了。许半青皱着眉头,任水温一点一点的凉下去,脑中却不断思索着如何逃离怀仁帝身边。
对鱼来说,最需要的就是回到水里。而对她来说,她当然想回到现代社会去,回到齐涵之的小屋去。这一点,并不现实。所以她最需要的就是自由,离开那些勾心斗角,离开那些阴谋算计。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叩响了。
“谁?”许半青扬声问道。不过她也是多此一问,除了白炎锡还能有谁?
果然,门外传来熟悉的男音:“是我。”
许半青自水中站起身来,随意擦干身子,穿上白炎锡方才送来的衣服,这才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白炎锡就问道一股清新的皂角味,略有些尴尬的撇开脸,将手上衣物递了过去。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的打量起许半青。她穿他的衣服,略嫌宽大一些,衬得她娇小了一些。他暗暗一笑,怎么会觉得她娇小的?即使以男子来说,她也不算太矮,何况她还是个女孩?
“看够了吗?”许半青怎么会没发现他在偷看?任他打量了一阵,这才含笑问道。
白炎锡脸上立即带了些可疑的红晕。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腼腆的?许半青有些纳闷的想着。从前在瑞县的时候,他还在她房中打过地铺的,在薛家的时候也是同吃同住,那时也没见他不好意思。
白炎锡将脸又扭开些,看向其他方向,说道:“凉州不比京城,一早一晚天还有些凉的,你还是快点把头发擦干吧。”
许半青的头发湿答答的披在肩上,衣服都被水浸透了,肩背上的衣服湿湿的粘在身上,的确不好受。只得依言自去擦干头发不提。
皇上御驾亲征,原本是件大事,只是怀仁帝原本就走的匆忙,路上又赶得急,那些原定应该在路上与他汇合的兵马有些此刻还在路上。因此议事厅里就为着是否请皇上到阵前鼓舞军心一事争论开来。
沈茂群盼着援军已经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本光滑的额头上已有了深深的皱纹,而他也不过才三十出头而已。因此他是主张请皇上立即去阵前的。
但怀仁帝的亲卫队却不这样想。
五军都督范泰吉就是带头反对的。“先不说皇上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你这凉州不过二十万兵马,便是加上我们带来的十八万人,也不过三十八万,这还没去掉杂役兵,而乞颜部号称近百万……”
沈茂群怒极反笑:“你也会说是号称了!我们之前就探过了,乞颜部守在凉州府外面的不过二十多万人,比咱们少了十几万。”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范泰吉:“范老想是年纪大了,又在安逸之地呆的久了,未免有些畏首畏尾。”
范泰吉今年已经年近五十,乃是两朝元老,便是怀仁帝对他说话也带着三分客气,哪里被人这样明着讥讽过?登时便吹起了胡子:“无知小儿!皇上乃万金之躯,千金之子尚不坐垂堂。你如何能保证皇上在阵前的安全?”
二人交锋起来,身后立即各有一群人帮腔,一时间议事厅内乱如闹市。
怀仁帝立即变了脸色,用力一敲桌子:“好了!都争些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议事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怀仁帝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朕一路赶来,有些累了,这件事明日再议吧。”
重将领只好退了出去。范泰吉犹自对着沈茂群鼓着眼睛,沈茂群也不甘示弱,一甩袖子就走了。范泰吉冷哼了一声,啐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充大。”身边立即有人卖好道:“范都督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沈将军想来也是太着急了……”
范泰吉就打断那人的话:“什么将军,不过是各守备罢了,也配在老夫面前说话。”
沈茂群在军中被成为将军,但只是虚名,实际上挂的还是守备的职位。但他因能与前线将士同甘共苦,深得凉州府上下爱戴。范泰吉这样说,凉州府的守将们就有些下不来台。若是被皇上听到,难免起了忌讳。
范泰吉虽不服老,但毕竟快五十了,一路从河北赶到凉州,他又犯倔不肯乘马车,很是有些疲倦了。此刻也不欲与人多言,只一路踱着方步自回城中暂住之处休息。
许半青才擦干头发,正准备换上白炎锡新买的衣服,怀仁帝就来了。她来不及与白炎锡商量如何离开的事,就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怀仁帝坐在一旁,而白炎锡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怀仁帝一脸倦怠的坐在椅子上,却并不说话。许半青身上衣服还湿着,又不好丢下皇上自己去换衣服,只得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扭来扭去。
半晌,怀仁帝好似突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怎么?坐不住了?”
“有点儿。”许半青忙挤出个笑容来,抹了一把后颈,之前头发上的水汽都留在脖子上了,现在摸起来还是湿答答的。
怀仁帝微微笑了笑,突然问道:“你想不想去见见你爹爹?”
许半青心中立即警铃大作,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奇道:“我爹爹?见他做什么?”
“傻孩子,这话说的。”怀仁帝轻笑出声,一脸慈爱的看着她:“自然是叙叙离别之情。那到底是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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