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确实生得好看些。可是渊政,你是读书人,这样的匪类,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与尹梓颜告别后,李渊致还是忍不住叮嘱了李渊政一句。他说的委婉,并未坦诚布公,即便这样,李渊政也能明白其心思。
“皇兄,颜兄是好人。”李渊政犹豫了一番回道。
说到底还是心里惦着那小子。他无奈摇头,“如此就随你吧。”又想,大梁民风开发,如今权贵们玩儿几个小倌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要他们不明着来,应该不成问题。
尹梓颜到眉山脚下时,天还未完全黑。她麻利地脱去外面的男装,又解开束好的发髻,以一身女子打扮大摇大摆回了寨子。
“小姐究竟去了哪里,这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
齐伯的声音从厅堂里传来,吓她一跳——糟了糟了,肯定是外公知道她出去了,特意候着她呢。幸亏她早早换了衣服,不然追问起来还得了。如此一来,也好随机应变。
她正想着应对方法,就听到柳正阳说,“无妨无妨,这么大姑娘了,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何况我总不能一辈子看着她。”
这话说的心酸,尹梓颜听着不禁愧疚万分。正要要跨进门赔罪,只听齐伯又接着道,“若小姐知道我们要离她而去,不知会作何反应。哎,一晃就是十五年,这么小的一个娃娃被我们一手养大,如今要嫁人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尹梓颜听着齐伯的这番话一下子就懵了——什么叫离她而去?
她性子急,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抬起脚跟便破门而入,“外公、齐伯,你们要去哪儿啊?”
柳正阳没想到她回来的这般突然,原本想细细和她讲明,见她情绪如此激动,实在不知从何说起了。
最后还是齐伯开了口,“我们打算一同回泉州。”
泉州是柳正阳的故乡,尹梓颜自然是知道的。“泉州离皇城这么远,你们回泉州做什么啊?”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柳正阳上前安慰,“外公老了,想回家看看。以往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你寻得了一门好亲事,我们走了也安心。”他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心疼得紧。
“什么好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嫁的好人家?皇后娘娘指婚有什么了不起啊,还指不定给我指个七老八十老头又或者是皇城的纨绔子弟,到时候我哭啊喊啊,你们在大老远泉州,谁替我出气啊?!”她越说越激动,一把鼻涕一把泪,到后头竟有些语无伦次。
“小姐莫要胡想,皇后娘娘给你指的是……”
齐伯刚想说些什么,哪知尹梓颜忙捂起耳朵,摇头如拨浪鼓,“我不要听你们解释,你们要是想走吧,就让我在皇城自生自灭!”说完便跑了出去。
柳正阳长叹一口气,“七王爷品貌具佳,梓颜这小性子别得罪了人家才好。”
他转身瞧见庭院里月色怡人,忽觉格外轻松,“老齐,这个季节,估摸着泉州已是遍地繁花,真想回去看啊!”
月光下,桃花兴开得旺。
凉风总在不经意间袭来,月色下粉嫩娇弱的花朵战战兢兢飘落而下,骤然间似下了场桃花雪,美得惊心动魄。寨内满地桃红,乍看下令人倍感惋惜,可上头的花树依旧开得红红火火,一片欢愉景致。
尹梓颜坐在高大的树干上,伸手接住三五片花瓣,一面细细端详一面叹着:尽管喧嚣绽放争奇斗艳,也逃不掉香消玉殒的一刻。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起上辈子短暂的人生,心底五味杂成。
父母离异使她早早独立,她又是个心底极为“傲气”的人,高中起就未曾问父母要过一分钱。每日早起上课,晚上随团演出,赚些微薄的收入贴补自己的生活。清苦是清苦了些,却是无牵无挂,悠然自得。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大学,便因她在半夜车轮下遇难而划上了句号。
尹梓颜渐渐对往事有些模糊,包括她父母的面容,这么多年以来,早就记不清了。不过,外公和齐伯对她的悉心照料,如何让她成为人人呵护到珍宝,这其间到点点滴滴,怕是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了。因此,要她离开这里,何止千般万般为难。
想到这里,胸口钝痛难忍,不经意间双眸早已湿润。她环住双膝,幽幽地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
十五年来,她头一次吟唱,即便是许久未开口,嗓音依旧甜美。歌声如翠鸟弹水,黄莺吟鸣。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她越唱越难受,心口阵阵绞痛,眼泪漱树往下淌。
她生性喜欢摇滚的热血与张狂,哪知今日也会唱起这段怅惘离恨的辞段。世事难料,她也有今天,也有今天不肆意妄为任性发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忍着伤痛也不道只言片语。
她越发寂寞了……
一曲终,她幽幽叹气,轻试泪水。
李渊政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儿,迟迟未敢唤她。不知是欣喜还是惊奇,人有些发怔,注视着树上那如烟花般璀璨的少女,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小姐,有位公子说要找我们少当家,我想定是找你的。”
小涵突然唤她,让她赫然一惊,若不是从小就善于爬树有着高于常人的平衡感,早早就摔下树去。
李渊政颇为担心欲上前接住她,见她灵巧地翻了两下身便跳下树,这才松了口气。
小涵一眼便看出她微红的眼眶,回想方才的唐突,怯怯道:"小姐,您没事吧?"
尹梓颜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在男人面前哭鼻子她是万万做不出的,于是答非所问应道,“我有什么事?我爬树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作为贴身的丫鬟,小涵还是知晓她的意思的。她讪讪一笑,“没事就好,”接着看向李渊政,“路已经带到了,公子有什么话就尽管和小姐说,小涵先退下了。”
一语毕,小涵欠了欠身便离开了,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顷,李渊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深夜来访,是渊政唐突了。”他微微躬身,儒雅偏偏。
明明是她骗人在先,他道个什么歉?尹梓颜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一袭白衣沾上少许桃花瓣儿,脱尘之气无与伦比。她头一次见他便觉得与众不同,明明是皇家子弟,却毫无半点戾气,身上书卷气息缱绻缠绕,看着他心情似乎也好了。
“王爷言重了,兄弟之间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她也是脱口而出,并未顾忌什么,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打扮——嫩黄的衣裙,纤腰束素,活生生一个姑娘!
她哑口无言,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让你见笑了。”
“无妨。”他眉眼含着少许笑意,“渊政果然没有猜错,颜兄便是那日我在酒楼遇上的姑娘。”他顿了顿,满怀期待地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