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愣愣地望着那块玉,一只手下意识的探入自己怀中,掌心过处,已握到另一枚相同的玉佩,因她的体温,散发出微微热度,这是属于沐瀚尘的。
当初,从金医尊手中拿去,后来想还给沐瀚尘时,他却执意要她留着,岂知,她一直当之是负担,时刻考虑,该如何还回去。
而今,那块尚未还出,竟然又出现了一块,面对这块带着沐瀚漓体息,带着沐瀚漓味道的玉佩,她却有些想要伸出手去。
虽然,她连想都不曾想沐瀚漓言下玉佩隐喻的内含,却贪恋它能让情感有所寄托,对自己这种超乎寻常的迷恋,她痛恨,却又不能自拨。
这时,再想起从前自己对“一见钟情”四字的鄙视,不觉暗自嘲笑自己是多么渺小浅薄,穷其一生也不能事事皆遇,为何要对自己没经历过的事,那样不屑一顾呢?
但只凭一份迷恋,就可以坦然收下吗?收了,会不会让她曾经单纯的付出,染上异色呢?一时,她犹豫着拿不定主意。
沐瀚漓不知她此时的纷乱心绪,轻轻拉过她的右手,将玉佩放入她手心,旋即将手拿开,他带着距离的君子风范,莫名,让丁香有些失落,默然盯着那块静静躺在手心之物,只觉就象有什么东西塞在了自己心中。
沐瀚漓看她一直一副呆呆怔怔的神情,平静的眼神一丝惊异一闪而过,原以为她会喜悦会高兴的,却没想到是这副游移之态,他早看出这个女子对自己的情意,但那与他有什么相干?只要为她的付出做出回报,就足以心安。
随手又拿过桌边早准备好的一个小盒子,推到丁香面前,温声说道“姑娘,这里还有一份丰郡府城一座庄园的房契和百亩地契,地租足够姑娘将来安逸生活,另有三千两大商号银票,可供姑娘眼前渡日,以后,再有所需,尽管拿玉佩到官衙去”
要知道,他给予她的这种权力无以言表,若将来,他的身份有了更高改变……,那这块玉佩所蕴藏的内含……
想到这,他的心更加平静。
丁香至此已完全明了他的意图,知道他是想换得一份心安,下意识的握了一下那块玉佩,然后,忽然就那么固执起来,将之放在盒子上面,慢慢推回沐瀚漓面前,轻声说“王爷,不用这样客气的,那件事只是巧合,丁香早忘了”
懦弱的心,竟然也会变得如此坚强,她自己也觉愕然,不清楚到底是情的力量,还是因为沐瀚漓一直温和的表情。
总之,就那样固执起来,不想收他一丝一毫物品,她从未贪心他的青睐,连想都不曾想过,在她眼中,他高贵得就象天上的神,只能装在心中敬仰,哪敢往私情上幻想呢?
却又无论如何,也弃之不去心底那个小小梦想,深深期盼以后漫漫时日中,自己哪怕是他午夜梦回偶然的一丝记忆也好!
沐瀚漓不期然挑了一下眉峰,她竟然全部拒绝?连那块玉佩也退了回来?她到底想怎么样?
眼波微转,看她眼中隐约露出的忧郁,已然明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微微失笑,情之一字,对他而言,就象天上的日月星辰,遥不可及,他自己都未曾奢求过,又何来给别人呢?但,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才行。
他速度缓慢却毫不犹豫地再次将盒子推了过去,声音已有些凝重“这些俗物,或许会辱没姑娘当初那份真情,但现在,却是瀚漓唯一能送给姑娘的一份诚心,恳请姑娘不要推脱,否则,瀚漓一定会如姑娘所愿——寝食难安的”
诚挚的言语令丁香手足无措,她从来都不喜欢与人为难,更不要说是心中喜欢的人,固执的心开始消融变软,手也慢慢伸出。
忽然,就在这时,帘子一挑,一人未经通传便径直走入,白衣飘飘,风韵犹存,丁香认出是迷魂女咸绛仙。
她象一阵风,轻飘飘地走入,眼光扫到丁香,再扫向桌上之物,冲丁香微微一笑,便看向沐瀚漓“王爷,这下心安了吧?”
沐瀚漓起身,不再看丁香,更不再关注桌上之物,她既然伸出手,表明,已会接受那些东西,至此,两人再无瓜葛。
两眼平和地望着咸绛仙,淡然相问“白三庆有动静了么?”
他表情平淡,而咸绛仙却忽然露出兴奋之色“王爷,果真是料事如神,刚刚白三庆已杀了一名官史,昙王也杀了他一个外甥,现在局势很僵”。
“是么?那就让我们去收拾残局吧”
沐瀚漓负手向帐外走去,平淡的声音,平淡的表情,仿如一切皆掌控自如。
当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完全从视线消失,丁香黯然收回目光,心中涌起无法抑制的忧伤,他走了,就这样走了,她也该离去了,那么高贵的人,住处不是她可以留的。
丁香怆惶离去,一眼也未看桌上之物,这次,却是为了自己单薄的自尊。
城门处,一溜的高杆,捆着白三庆姐姐一家男女老少十三口,中间一根杆上,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刚刚才被折磨至死。其他人也都奄奄一息。
高杆一旁,沭瀚尘与几名军中将领端坐一旁,他冷眼盯着对面高高的城墙,那上面,也一样五花大绑捆着十几个人,均是平洲府的官史,刚刚,白三庆也残忍地杀了其中一员。
僵持中,沐瀚尘冲着上面扬声高喊“姓白的,这些官员死了,可以再重新招纳,你的亲人死了,却永远找不回来,你当真不投降么?”
他所说虽是实情,但对那些被捆的官员,十分的无情,一时间,他们先是绝望地哀求,随后便有一两个完全崩溃的武职,对他破口大骂。
沐瀚尘虽然被骂,面上却无一丝不郁,反倒露出一丝笑意,但,旋即大手抬起,“兵士们,将白三庆甥女的左臂斩下”
“不要啊……”
“弟弟,求求你救救我们啊……”
随着他的命令,场上顿时哭声连天,那些本来已麻木的神经好象一下全恢复了知觉,特别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妙龄少女,更是吓得尖声嚎叫。
沐瀚尘嘴角噙着笑意,盯着高墙,他就不信,白三庆难道是铁做的心肠,会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亲人心痛。
一名兵士高高扬起大刀,刀刃在阴郁的天空中,闪着白森森的光芒,眼见就要挥出。
忽然,一声清喝稳稳传来“住手”
随之,沐瀚漓缓步走出,咸绛仙并未跟在身旁。
他一出现,坐在沐瀚尘身边的几名将领齐齐站起身,恭敬地向他施礼,个个暗中松了一口气,同在朝为官,他们不想看着那些官史这样残忍死去。
又皆听闻沐瀚尘的冷酷,故无一人多言。
沐瀚尘倚在宽大的椅中,对沐瀚漓的驾临,连眼皮也未撩一下,只是冷眼旁观。
沐瀚漓缓步走到城下,运起内力,将声音平稳送出“白三庆,在昙王未到之前,本王已多次好言劝你,你为何不听?莫非真想看着亲人一个个在你面前惨死么?你一介平民,平时又无劣迹,只因连年地无收成,才起暴乱,本王上告皇上,请求减少平洲赋税的奏折中,一并请求赫免你的死罪,你为何不信本王呢?现在你杀了官史,还如何善了?”
他平和的声音,动情的言词,只听得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这时,墙垛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四十多岁年纪,蓬头垢面,眼里流着浑浊的泪水,哑声喊道“廉王爷,是昙王先杀了小民甥儿,小民才会如此冲动啊,你若放了他们,若能得皇上恩准,减少平洲赋税,小民甘愿打开城门,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