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宗哲一行至城内,就发现城里突然布满了兵士,心一动,难道是小枫发现了沐瀚尘的踪迹。
正想招人来问,东岭国皇宫御林军大将军扎哈已纵马来到他面前,未下马,便冷声斥责“驸马,哪里惹的强敌,致使公主被掳去?那贼人发下狠话,天落黑,你若再不露面,就将折磨公主,刚刚,在下派兵四处找你都找不见,若是公主有了三长两短,你将难逃其罪”
扎哈掌管御林军已近二十年,在军中有着很高威信,除了皇上,他几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本来,皇上多年疾病缠身,又无子嗣继位,扎哈暗暗存了异心。
但小枫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全部计划,而蒙宗哲,带给他的震惊远慎于小枫,他素闻蒙宗哲复国大计,知他必定借助于小枫,来达到目的,这个人断然不会允许任何人阻挠他的大计。
果然,随着两人的出现,大臣们有了一系列的变动,有意无意中,将他的同党都拆了开去。他虽万般恼怒,却又不可轻举妄动。却一直不甘心,伺机找寻着翻身机会。
今天,他终于等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将两人一并除去。
想到这儿,一横心,吩咐手下“来人,将附马拿下,带至东岭山”
蒙宗哲听了他的话,出了一身冷汗,心一点一点下沉,心知定是沐瀚尘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而后,发现丁香失踪,才破釜沉舟,掳走了小枫。
这时才想起,沐瀚尘为何会将丁香一人丢在大街之上,想来定是对客栈之约心存猜疑,才有意如此为之。
眼见扎哈身后有兵士走出,悚然收回心神,冷然盯着他,知道此人对皇位一直虎视眈眈,自然对他心中所想一清二楚,沉声低喝“我是附马,谁敢拿我?除非有皇上圣旨,除非你们想叛乱”
他一吼,走出队列的兵士不觉迟疑地停下脚步。
扎哈眼神连转,又变了话峰,“即如此,就请附马跟扎某速赴东岭山救公主殿下”不到最后时刻,他不想冒大险。
蒙宗哲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眼,一抬手,又是一声响亮的呼哨打出,随之,八英中另外两位女子急速而至,蒙宗哲低声吩咐两人快马加鞭,一定将云、雪二人追回,更要将丁香完好无损的带回。
这个时候,他已明白沐瀚尘掳小枫之意,必是想交换丁香,在复国大计与情之间,他别无选择,目前,他必得救回小枫,而丁香落于沐瀚尘手中,不仅没有生命之忧,也还有机会再见面。
花、月两女听命急速而去,扎哈盯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令人无法捉摸的阴沉,却什么也没说,手一挥,有人牵过一匹马,送到蒙宗哲面前。
蒙宗哲二话不说,一跃上马,奔向城外。
巍峨的东岭山脉弯延千里,横跨半个东岭国。虽然现在已是炎炎夏日,而山顶之处却依然白雪恺恺。
一处陡峭的悬崖俏壁之上,沐瀚尘挟着小枫静静伫立,粉红的薄锦长衫在山风中来回摇曳,就象绝壁上一朵孤独的花朵。
他木然望着通往山下的那条羊肠小道,眼神一片沉寂,不远处,东岭国的兵士漫山遍野,他明白,此番要想逃生,大约比登天都难,但丁香呢?即使死,也死在一处吧,至少黄泉路上,不会孤寂。
身前,瞎眼毁容的女人很奇怪的一言不发,即没有谩骂,也没有哭泣,但,她的心情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在他心中,她从来都是对立的仇敌,所以,永不会有任何情感纷争。
他们已站立了很久,小枫在山顶的冷气中开始瑟瑟发抖,而蒙宗哲依然不见踪迹。
没有热量的夕阳下,沐瀚尘眼中依稀有晶莹盈动,最后一线希望在不知不觉的消除,心中悄然闪过一丝叹息,那个娇弱的丫头,大约正在黄泉路上等着自己吧?
抵着小枫后心的手,微微发着抖,眼睛无望的盯着将要落至山后的夕阳,深深的怨责在心中不停翻腾,都怪自己啊,若不是自己坚持来东岭国,这生至少能安稳生活吧?临死,香香那丫头又受了多少痛,多少折磨呢?一想到这些,他便痛得心已麻木。
突然,兵士们一阵高呼“附马来了,附马爷来了”
沐瀚尘精神为之一震,目如闪电,向小道望去,一眼便看到蒙宗哲高高的身子,疾速而至,身后,却空无一人,喜悦的心,顿时又碎成一片。
牙不觉咬得咯吱咯吱乱响。
就在这时,小枫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吃吃的笑声,在风中就象清脆的铃声响起“怎么这么怒呢?是不是彻底绝望了?哈哈……哈哈……”
沐瀚尘眼中寒光一闪,握着小枫左腕的大手不觉一点一点加力,只到手腕寸断,依然没有松开一分,小枫布满洞孔的面容渐渐变色,却始终撑着一脸笑意,任何人都看不出其实她已痛入骨髓。
蒙宗哲一到山峰,便留意到小枫的异常,心中虽急,却不敢流露,故做平静的喊道“沐瀚尘,你不就是想要换人么?你要的人正在来的途中,你不要伤害公主”
沐瀚尘眼皮跳了一下,有些不信,盯着蒙宗哲,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姓蒙的,这个丑女人想必对你非常重要吧?你若交出丁香,放我们安然离去,我自然不会伤她,否则,会有什么结果,不用我说,你也想得到吧?”
“沐瀚尘,公主体弱,先给她加件衣服可否?你要的女人,明日一早一定会送来,到时,若不来,我陪公主一起死”蒙宗哲看小枫浑身不住的打颤,不由急出了一头冷汗,小枫脖中还戴着锦绣乾坤,她还答应登上东岭国皇位时,为自己出兵攻打天朝,她对自己的重要性的确无予伦比。
沐瀚尘眼看他急切的神情不象说谎,不觉又升起新的希望。便答应了他的条件,暂时不再为难小枫,别说等一个晚上,就是等十年,又如何,只要他真的能将丁香送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每个人都在焦灼与不安中熬煎。凌晨,山腰升起大片大片迷漓的雾霾,太阳就象有意与人捉迷藏,始终躲在山后,不肯露头。
沐瀚尘只觉这一夜,就象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长,太阳终于象害羞的女孩子,露出脸来,漫山的雾气在阳光下,慢慢消散。
恢复了视线之后,沐瀚尘发现,对面蒙宗哲竟一脸死灰,脸前地上不知何时躺了五具女尸,其中一具,沐瀚尘只看了一眼,守了一夜的希望便在黎明中瞬间土崩瓦解。
那印着淡花的细白丝帛衣裳,不正是他亲自买给丁香的吗?她真的……死了,而且死的如此之惨,脸竟被砍得血肉模糊,那一刻,沐瀚尘只觉天地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他听到自己心中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大声呐喊“沐瀚尘,你害了她,你害了她呀”
僵直的手抖得象风中的落叶。掌心一吐,内力穿掌透出,浑厚的内力重重击在小枫后心之上,就在这刹那间,小枫猛然向后撞来,出其不意,她又用了全身气力,再加上沐瀚尘本就心存死念,顿时,众目睽睽下,两人就象两片被风卷起的落叶,一起飘向崖下。
摔下时,小枫一脸解脱笑容,并顺手扔出绵绣乾坤,她无力摆脱那沉重的情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是最好的解脱。
蒙宗哲一声惊呼,奔到崖边,却绝望地发现,陡峭的悬崖下,只有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他下意识地捡起小枫扔出的宝石带在颈下,心中又是痛,又是悔,她虽然对沐瀚尘有情,却也始终爱着自己的,若不是他一念之差,事情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身后,扎哈带着众兵士步步紧逼,脸上的狞笑昭示着他凶恶心意,蒙宗哲淡然扫了他一眼,冷声说道“将军,公主一死,再无人挡你之道,若你尚有一丝人意,请不要将公主之事告诉皇上,他重病在身,大约已不久于人世,就让他平静地离开人世吧”
扎哈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脚步,扬声大笑“哼,本将军自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到是你这贼子,竟然害公主残死,该当何罪?你若还有一丝人意,就将颈下的宝石扔过来,或许本将军还能考虑是否在皇上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蒙宗哲面色平静地望着他,伸手抚上脖中的宝石,淡声说道你想要这宝石,好,就亲自来取吧
话未说完,突然纵身跃下山崖,扎哈气得奔到崖边,不住口的破口大骂。却无奈,已于事无补。
他沉声吩咐副将带兵下山,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在他的命令下,瞬间,兵士退得一干二净。
就在兵士们刚消失于山道之上,山峰之后,霍然转出几十名劲装大汉。
而其中一名脸比雪还要白的女子,却是被众人认为死去的丁香,她身上披着上好的皮裘,那是沐瀚漓亲自为她披的。
刚出城,她们便中了沐瀚漓的埋伏,云雪二女当场被人杀死,随后追来的花月二女也依然如此,昨晚她已随沐瀚漓登上了此山,刚刚,发生的一幕,她在山后看得清清楚,但她被人封了哑穴,她只能在心中哭喊,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坠落山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切结束后,看到沐瀚漓与扎哈紧握的双手,听着他们淡然无波的谈论,前回后果她了解得更加详细,原来,沐瀚漓打探她与沐瀚尘来到了东岭国,借着扎哈想要篡位的心思,定下此等阴谋,一举三得,一网打尽。
沐瀚漓与扎哈挥手告别,转身走向丁香,随手解开她的穴位,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一丝浅笑浮上眉梢“香儿,以后还会有谁将你带走呢?”
丁香浑然不理他的调笑,松开紧握的手心,盯着掌心发黑的心形胎记,语调平平的说“刚才我终于知道我要的那个男子是谁了,原来就是蒙宗哲,我苦苦找了那么久,谁知,他一直在我身边,唉,现在他死了,再也无人能解我世世轮回的苦难,怎么办呢,以后,看来我注定还是要受苦受难呢”
沐瀚漓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有点奇怪她对沐瀚尘的死,竟没一丝伤心,但想着她跟自己讲的身世,好象也有点体会到她的心情。
微微一笑,漫声说道“傻丫头,难道我这九五之尊,也不能保你一生平安吗?走吧,平洲果如你所言,秧苗又有了病情,为你,我已在东岭耽误了半个月,我们要快点赶路了”
丁香垂着头,乖顺地“嗯”了一声,却站在地上未动,想了一会儿,轻声问“他们三人跟我都是旧识,我为他们祷告几句,行吗?”
沐瀚漓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很风度地含笑应许。
丁香慢慢向崖边走去,虽走得慢,却没有一丝迟疑停顿,咸绛仙忽然低声提醒沐瀚漓“皇上,她会不会也跳下去呀?”
“她胆子很小的”沐瀚漓负起双手,淡淡说道。
咸绛仙虽有担心,但见他气定神闲,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言。
丁香走到崖边,忽然转回出身子,望着沐瀚漓,嘴角一露出一丝笑意“我想,我还是亲自去找他们吧,只是可怜了肚子里的小东西,真奇怪,那么一次,我竟然就怀上了你的孩子,本来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他呢,这下好了,再不用为他费心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你那么优雅高贵,第一眼我就被你迷住了,可是,现在我甚至不想多看你一眼。
你以后会孤单吗?想必会想起我吧?想起我的那一刻,请你一定做一件善事,好吗?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你的子子孙孙呢”
她的话,令沐瀚漓一点一点变了脸色,用眼光示意咸绛仙想办法抢她回来,但丁香显然明白了他的意图,笑得越加灿烂“其实,我就是今天死不了,只要我想死,就总会有一天悄悄死去,虽然你是皇上,但这世上依然有你无法掌控的事情呢”
说完,毫不犹豫跳下了悬崖。
沐瀚漓下意识的扑过去,却只揪到她扔下的皮裘,人,已如流星,瞬间坠落。
华贵的皮裘带着丁香的体温,在沐瀚漓手中倾刻化为灰烬,那一刻,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名抽痛,前所未有的痛,就象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最宝贵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