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捡到了
这个丛林世界的氧气浓度比地球高，高多少不好估算，动物的体型都比较大，形形□□的飞行类动物更庞然，搁地球飞不飞得起来都两说。罗民旭初来乍到时的不适反应，恐怕就是对这个氧气浓度不适应造成的，但为什么后来又适应了？这个原因他暂时无从考究，从胡子的长度猜测，他当时昏迷不超过三天。
一个进化适应了现代生活的人类，一个已经生长基本定型的男人，三天之内如何改造才能使身体各项机能适应近似远古气候的世界？即便是回到现代社会，没有相应的设备提供支持，怕也是无法可想的。
起码对一个体育相关专业的学生来说，无计可施。
还好，他转换成功了，且不管如何做到的。
目标直指登顶的攀岩过程一点不容易，罗民旭甚至在几百米外的一棵枯树上看到了一条二指粗的细蛇，那蛇暗紫色带黑色长条纹，有视力，瞳孔细得几乎看不见。
罗民旭当场就定住了，蛇并不长，但他分辨不来它是什么品种有没有毒。一人一蛇对上眼，罗民旭有种古怪的感觉，他掏出刀子戒备时，那蛇嗖地消失了。
他连忙朝自己的身后看，细细打量了一遍，证明是虚惊一场。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后面的路就顺利得多了，一路平安，罗民旭得以将大部分的精力投注到攀爬摸索之上，安全地抵达山顶。
这时候距出发，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即便到了下午阳光仍然毒辣，青草地被烤出了浓重的泥腥气，高耸林立的粗糙树干上偶尔闪耀几点光芒。罗民旭完成了一次超乎想象的活动，他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崖边大口大口地喘气，感受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的激越。澎湃的生命力量在肌肉和骨头里流窜，令人振奋。
一道嘹亮的啸声划过天空。
摆着架势空嚷的罗民旭急忙跑进林子，一身的汗水先热后冷，激动的情绪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倒不敢太深入这个地方，只在边沿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小树林藏身。他认真地检查过，树上地下都没什么有威胁的东西。
他放下背包，抽出枯树枝干，微微侧身的一瞬间，只不过被叶子挡了一点视线，前方空地上赫然就多了一只虫子。
嚯！
罗民旭吓了一跳，随即又好奇起来，来了这里胆子都小了。
这只小虫子只有巴掌大，像七星瓢虫一样大圆上接小圆，红通通的外壳泛着金属光泽，滴溜溜的黑眼珠显出几分萌态。
它歪了歪头，瞅住了罗民旭手上的枯树断枝。
罗民旭告诉自己，看起来越可爱的东西越要警惕，他重新背起双肩包，掏出了刀子，他试着往旁边挪了两步，保持枯树不动，那小东西仍旧一往情深，视他如无物。
他试着折下一段扔出去，虫子的小翅膀扑扇扑扇，连蹿带蹦地扑过去欢快地啃了起来。
罗民旭乘机转身跑路。
中间回头，刚好看到小虫子摩挲着最前方一对足，忽地弹出一个小火球，将近处一只小蚂蚁给燎了。
罗民旭再不回头。
实际上，罗民旭也没有走太远，毕竟要再从悬崖边回山洞。
他就在附近做了几个简陋的陷阱，然后开始到处搜集可吃的植物，以男人存的食物为参照，尤其是第一天见过的那些新鲜蔬果，挑出能吃又方便携带的的装进双肩包里，顾及着安全问题没有走太远，背包还没装满他就暂时退回了。
这时候陷阱那边正好栽了两只小动物，完全就是放大版的田鼠，他松了一口气，幸亏不太奇形怪状，估计能吃。他确认两只东西已经断气，开始进行处理。
这些都凭他在地球野营时积累的些许经验，例如简单的陷阱和一些处理手法。他很少野营，只有在确保安全，领队靠谱，一切装备完善的前提下才会参加。因此，他其实懂得并不很多，尤其是这个世界和地球那么的不同，一些知识还派不上用场。
时间走到了下午，他在几棵看似要枯萎的巨木之间找到一个缝，这个位置光线非常足，他藏身的位置却是唯一的隐秘处，没别的动物。
简直太理想不过了，他捣腾了会儿，在这里度过了离开山洞的第一个晚上。
山崖顶上风大温度低，他有些冷，吃了点肉干。洋洋洒洒的月光就像冰水似的浸润了整个大地，他不确定这个地方的生物是个什么属性，自个儿身强体健还受得住，还是决定不要贸然取火。
处理好的猎物被他藏在了别的地方，陷阱也已经重新布置，希望到了明天有个好收获。
没有城市光，没有车水马龙，更没有广场舞大妈们激情洋溢的音乐和小情侣在宿舍楼下吵架的吼叫，万籁俱寂，只听到浓密树冠的婆娑，一些夜行动物的叫声或动静。
这样过于安静的环境并不好受，一点稍大的动静都让人心惊肉跳，耳膜的嗡鸣更令人无所适从。
罗民旭捣了一下耳朵，总觉得听到了刮擦声，像老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啃玻璃，特别难受。
以为是幻听，他还刻意当做没事。到后来声音越发清晰，他就实在坐不住了，循着声音摸去。主要这声音离得很近，就在巨树群的范围内，他拿了武器也只是保守地围观，不走近。
月光照亮了一个树根处的小洞，一只像松鼠又有点像兔子的动物钻了出来，动作极其迅速，它缩回去一点，另一只顺势也钻了出来，然后第三只也出现了，推出一个拳头大的透明圆球，看样子还挺嫌弃，一脚蹬了出去。
眨眼间三只小东西就不见了，洞口也变魔法似的没了踪迹。
这里的动物都自带隐身属性是吧？个顶个的神出鬼没。
罗民旭守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摸上去隔着兽皮捡起了圆球。
回到树缝里，他借着光打量，能让小兔子啃得那么欢的，应该没毒吧。来回转动地看，球体晶莹剔透，像冰，隔着兽皮也觉得冰冷。在照得见人影的月光星光底下，勉强可见里头有无数细密笔直的棉絮——这么一来又有点像水晶了。
嗅一嗅，清清爽爽，没异味。罗民旭觉得就是个好看的矿石。
捡了不白捡，他干脆地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意外得了个有趣的小物件，罗民旭觉得心情不错，窝起来接着歇息。
这一觉，醒醒睡睡，只能用闭目养神来形容，恍惚间梦见了山洞里的男人，梦见他真的变成了一只男蝴蝶，扇动着翅膀就要飞向天堂，然后他一个脸盆给砸了下来……
噗，实在恶搞，他止不住笑醒了。睁开眼，正好看到辉煌的丛林日出。
他怔怔地钻出藏身处。
那轮燃烧氤氲的红日从远方连绵起伏的天际线升起，漫天的水汽被熏成了缤纷华丽的火焰颜色，罗民旭禁不住一阵心潮澎湃，头顶天穹脚踩山崖，张开胸怀，仿佛整个世界就在脚下。横风卷燃浪席展千万里，雄赳赳的气势！
蓬勃的生机在鸟兽的啼叫嘶鸣中喷薄而出，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醒了。
罗民旭现下的状态，可以用一个比较文艺的风格来形容：整个人甚至灵魂都融入了无穷无尽的之中，散为无形，在九重天上驰骋，高至天听，又仿佛潜入草芥，与芸芸众生擦肩而过，目睹生老病死转瞬即逝。心之所向，长驱万里。
等他从这番震撼中回过神时，天色早已经大亮。
他坐到地上，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
不是没看过日出，但这么磅礴震撼的还是头一遭，罗民旭说不清是哪个环节不一样，那一刻他感到……血槽溢满！
怎么说咱也是吸收过日月精华的新人类了，乘着这股气势，出发！
“呜哇！”
罗民旭打了个趔趄，他愣了愣，挖耳朵。刚才是不是听见别的声音了？
“呜哇。”
他抄起家伙，循声摸去。一路灌木野草丛生，都能长到他肩膀高，野草边沿锋利，随便一片就能割出细长的血痕。灌木和不知品种的矮树韧性极强，很懂得借力打力的规律，你用力推开，下一刻就能被狠狠地打脸，一个不小心就能抽出好歹来。
这时候的罗民旭，已经远离了计划的路线，也离自制的陷阱远了。
他忽然停了下来，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到说话声，尤其是那声音只来回重复两个拟声词，难道是……陷阱？
换在地球他不会想太多，然而在这里，他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他立刻折返，谨慎，步步为营，仿佛腰带上挂的不是水瓶而是他的性命。
他回到了树缝，倏地又听到一个声音，“啵、啵……”他一身的寒毛都站了起来。
这个声音和刚才的不一样，近在咫尺。
他解下背包和布袋，举着武器走了十米，奇怪的声音停了，浓密植物中传出拍打植物草茎的响声。
罗民旭以缓慢的速度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侧身隐匿在树干后，使劲地砸出一块石头。
好像……没什么变化？
突变就在眨眼间，草丛中突然爆发震天响的婴儿哭声，罗民旭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他冲过去拨开草丛，一个细细小小的婴儿捂着额头放声大哭，小脸涨红，他扔的那块石头就在旁边的地上，地面有血还有一些风化状的有蛇纹的土片。
他四下检查，确认没有陷阱，跑进去抱起小孩儿。然后一刻也不敢停留，捂住小家伙的嘴一路跑回树缝里。
他用带出来的枯树枝干吊在树缝的上方，这时候风将它的气味送满了这方小天地。
小家伙的哭声渐渐小了，罗民旭松了口气，用布条给他擦掉了眼泪和身上古怪的血迹。阳光恰好落进小婴儿的眼睛里，大而清澈的金色瞳孔，细长的瞳仁显得分外精致……
罗民旭的手悬在半空，竟然不知道继续才好了。这婴儿不是普通人，这瞳孔，不对劲啊！
他像捧着个烫手山芋，碰不是不碰也不是。
小婴儿看上去刚满月，是个男孩子，破涕为笑之后乐颠颠地抱住了罗民旭的小手臂，发出啵啵啵的口水声，他的眉目很精致好看，要不是露着小鸟，罗民旭会以为他是女孩子。
或许是小家伙太天真无邪的表情打动了罗民旭，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把他放回原处。终究是条生命，除了眼睛，其它地方都和自己一样，他无法将他看成别的什么动物。
这是人，一个小人，他决定把他带回小山洞，等男人短暂清醒了再问问是否能留下来。
罗民旭摸了摸小婴儿没什么毛的脑袋，拆了一块从小山洞找到的布把他包好，挂在了胸前。
他觉得这次的回程之路绝对难上加难。还好，只有这么一个……嗯？
罗民旭的眉梢跳了跳，他记得，最初听到的呜哇声好像来自更远的地方吧？好像是另一个声音吧？那是不是意味了什么？
罗民旭欲哭无泪地再次解下背包，将小婴儿和它捆到一起放进树缝里，“小东西，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别乱动别哭，知道么。”
小婴儿懵懵懂懂，含着手指一脸的状况外。
罗民旭拿起刀，再次走向之前的方向。
如果真的是小婴儿，那嗓门得多大。
走得比之前更远，还没发现目标，他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分神，不小心踩中一块滑腻的软体动物。他护着脑袋，圆润地滚下了一个斜坡，啪，跟坨面糊似的拍在了石头上。
石头绝对是他的幸运物，救他第二回了！好歹停得住，他狼狈地笑了笑，一抹脸——哪儿是什么石头！惊悚，没站稳，背朝下换了个方式又滚了起来。
心如死灰的他想，我前世一定是一头驴。
“只听说走运走到脚拇指，原来霉运也这样……”一头扎进了枯叶堆，罗民旭不但保住了小命，连伤都没怎么受。他呸出沾满土腥的叶子，手脚并用地腾出明显有腐败迹象的枯叶堆。
晕头转向地，他差点搞不清楚今夕何夕，自个儿在哪个旮旯。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这里是个山谷，大山上一个不知道如何形成的小型山谷。
巨树与灌木林立，全都高大浓密，像牵手楼似的几乎没多少间隔，遮挡了绝大部分的光线，浓重的青绿成了最佳的掩饰，将出口和空间感都扰乱了。或许是某些他不懂的地理原因，这里比上面更潮湿，湿气在皮肤上覆盖了一层膜，黏腻胶着，飘荡着难闻的气味。
生存的本能告诉他这里不是个好地方，早走早好。
罗民旭一心离开，脚步后转了十五度准备开爬，匆匆扫过的余光却捕捉到了异样。
是幻觉吧？他用手背揉了两下眼睛，回头，怎么会看到个奶娃娃东北方向玩泥巴？
视线微微一晃，向左偏移了半米，焦距调整，清晰度提升至百分之一百——半缕阳光打在了昂起大半身体的巨型蜈蚣头上，锃光瓦亮，硬壳的油光折射出八心八箭的璀璨光辉……
罗民旭心头一惊，脑子空白了。
从反应到行动，他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百米冲刺，全身的细胞都高度紧张，以至于一切外物都被静音。
风托起强健的躯体，与引力做对抗尽情奔驰，旁物似乎都成了黑白色慢镜头，只剩下一个小孩在视野中心散发彩色柔光，流着口水，瞪着无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笑得如花灿烂。
罗民旭眼手合一，滑垒冲刺，长臂稳狠准，一捞，再滚，大人护着小孩滚出去老远，他们前脚刚走巨型蜈蚣的武器就砸了下来，溅起一大片水花。罗民旭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他这才发现怀里小孩坐的地方是湖边，那里泥土湿润极为黏糊，巨型蜈蚣用力过猛，就那么顺势滑进了湖泊里，巨响带起几米高的水浪，在密林中独占一隅并且不知通向何方的湖水里污浊不堪，巨型蜈蚣和庞大的鲎状生物缠斗在了一起。
罗民旭把小婴儿按在怀里，别过身有后背为他挡去泥水。震撼的厮杀中，他看到一条非常漂亮的无色的鱼被卡在了一丛灌木里，已经死了，离它不远的地面上都是它的小鱼，随着冲刷的水流露出真容并渐渐被带走。
不知道为什么，罗民旭觉得那条鱼不该出现在这里，它符合人类对美丽生物的所有定义，三米多长，比人还宽，绝对对称，像一缕仙气做成的练带，近乎半透明带点淡紫色的身体成了这灰暗背景里的唯一亮点，这个暗沉的山谷实在太格格不入。
巨型蜈蚣被揍飞，整一个摔在鱼所在的灌木丛里，晦暗的泥浆成了漂亮生物最后的归宿。
罗民旭甩甩头，勉力抱着小婴儿挪到了远处，藏身在石头后方——这次他确认是真正的石头，不是蜷起来的大百足。
这时候他才有空余查看小东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遭受更大的打击。小家伙也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全身上下都很寻常，眼睛是紫色的头发淡金，倒不算奇怪。
小家伙很安静地看着他，这一瞬间，罗民旭感到了肩头上长出了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罗民旭才回到地面上，这得多谢了无处不在长而柔韧的藤类植物。
他走得很急，因为担心树缝里的另一个小婴儿。
还好，小家伙睡着了，没整出别的动静来。
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罗民旭看着睡在一起的俩婴儿，金光灿烂，差点让他看出广告里小天使的幻觉来。他如梦初醒，仰天哀愁：苍天，大地，给开金手指也不用有的没的都扔过来啊……
毫不意外，罗民旭回程的负重将会大大增加。
他不得不舍弃了部分食物，想方设法将俩个婴儿绑在身上。
与往返两个山洞不同，这段路更长更难攀爬，一次两次根本不可能摸熟路线，尤其罗民旭不是攀岩的专业人士。他越发谨慎小心，顺着地势走了另一条路。结果他没能把婴儿带到小山洞，只能顺着山势回到大洞。
跳进山洞，他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