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中心部落（1）
罗民旭扶着额头坐起来，钝痛突然撞了一下太阳穴，他嗷了一声，缓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这是一所堪称简陋的木屋，他屁股底下是木头搭的床，铺了比较软厚的兽皮，身上盖着朴素的被单。。
其它的除了个大水缸，大致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罗民旭下床，走到门前用力一推，豁然开朗——五六十平米的院子，温和的白沙将天光筛得更加细腻，前方一公里外有巍峨如山的高墙，深灰色的岩石精光熠熠。上头好像还有亭子和人……
这一公里范围内都是不到高墙一半高的植物，绿色的湖泊一样。
罗民旭摇摇晃晃地走出屋檐的阴凉，左右两边都是同样的屋子，间隔约摸五十米，各自都有篱笆围起来。他眯了眯眼，篱笆后一个小小的身影瑟缩了一下。
一个白头发白皮肤的小男孩，五岁？有点胆怯地望着这边，罗民旭好像看到他的眼瞳颜色——清澈的湖泊色。
他慢慢地踱步向前，沙子不扎脚，但头皮很热。黑头发真吸热，他漫无边际地想道。
木屋旁边的旁边也是差不多模样的小木屋，一直串过去，构成一个圆弧。他把脖子伸长了一点，发现屋后稍远点也是这样的圆弧状的一排房子，和他这一排刚好交错，挡住了里头的布局。
远远的只看到有形形□□的树木，高脚瞭望台，奇特的旗子，不知道干啥用的超高竹竿成对出现，中间牵的长绳子想必不是用来晾衣服的。
转过身，走到距离男孩几米近的位置，他停了下来，友善地笑道：“你好。”
小男孩眼睛撑圆了一点，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巴。
“你会说中文吗？”
小男孩后脚偷偷地朝旁边探了探，在罗民旭接近不到一步时蹭地飞速逃了。
罗民旭怔了怔，小男孩身后拖着一簇纯白的孔雀翎。
一抹脸，哪里还有小孩的踪迹。他迷糊了，这个梦好像太真实了吧……他掰下一条木刺，皮肤被边沿割出了一道血线，他忽地扣住脖子咳得惊天动地，嗓子深处一股气不断横冲直撞，又痒又痛。
他只感到脸热脖子热，又急又混乱，浆糊似的脑子什么都记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来的，不是还在森林里赶路吗？他抓着篱笆眼前一阵阵发黑，腿一软就要倒下去，突然一个稳重的力量将他托了起来。
罗民旭恍恍惚惚地仰起脸，眼神骤然一散，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因为罗民旭知道自己的处境不明，半醒半睡之间，他感觉床板吱呀吱呀地飘了起来，像河里的小船，晃啊晃，晃进了炉子里。真的像炉子，热气不要钱似的缠着他，鼻尖萦绕着越来越浓烈的草味，这气味像薄荷又带了点艾草的浓重，不过片刻他就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喧闹的说话声和节奏极强的鼓乐声越来越响，好像就在身边。
罗民旭睁开眼，一身红光……红光……光……
“奥斯顿——！”罗民旭震惊了，忙吼出男人的名字。因为他发现，他被绑在一张竹排上，底下还在烧着东西。这是什么展开，烤熟吃肉？！
记忆回笼，他想起来了，他被男人带回了一个部落，好死不死他赶在广大部落群众夹道欢迎的喜庆时刻病重晕倒。
可是，当时他是被欢迎的吧？一进部落的大门他们就被男男女女团团围了起来。领头的人年纪看上去最大，五六十岁的男人一眼看到俩小孩就兴奋地啸叫了起来，吹了个三长六短的口哨，然后人就更多了，简直像钱塘江大潮似的一波接一波。
等罗民旭反应过来，俩小孩都易了手，怀里的东西成了两只火鸡似的动物，啪嗒啪嗒地拉屎。他急了啊，这些人怎么回事小孩是他捡的怎么说抢就抢！结果奥斯顿制止了他要抢人的动作，一脸的喜不自禁。
开心个毛啊，我地球人不懂啊。
然后不知打哪儿来的几个姑娘天女似的拼命给他们撒花瓣，罗民旭被浓烈的花香盖了满头满脸，狂打喷嚏。
过分热情的群众挤挤攘攘地将他和奥斯顿拆开了，罗民旭瞬间感觉自己像掉进上班高峰期地铁站的小学生，别说逃，连喘个气都费劲。然后，挤着挤着，不知谁扔了个大如西瓜的蛋，罗民旭惨叫一声，生生给砸晕了过去。
这一砸份外诡异，罗民旭不只是遭受了脑震荡的威胁，还直接病了。天知道是砸开了哪个开关。
反正中间三天的时间，头一天就躺了，到第二天开始高烧，第三天昏沉沉地逛了一圈又晕了过去。
那现在是第几天啊，罗民旭使劲转动脖子，炙红的火光照出围观众人面无表情的脸，他们的手里都擎着个斑斓的长毛扫把，跟着一个老奶奶富有节律地甩动。
罗民旭又嚎了一嗓子，“奥斯顿你个二五仔！凸你！”他好心好意救了人，仗义地照顾了一个多月，还多救了两个小屁孩，你就是用这种烤乳猪的方式报答老子？！我很不乐意用自己的肉体验证你的厨艺好吗！
火光不减，一个女人走出来，从扫把上拔出一束草塞到竹排下。她做完，另一个人轮着上来添柴加瓦，众人鱼贯而过……最后一个人走上来，罗民旭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如果目光能削人，男人肯定被削得连骨头都不剩。
奥斯顿塞完草，在罗民旭的头上拍了拍，大概是想安慰他吧，不料收手时慢了一拍，被罗民旭狠狠咬了上去。他连眉头都没皱，回头对老奶奶说了两句什么，冲罗民旭微微一笑，保持这个姿势就不走了。
罗民旭愣了一下，以他的牙力，当然没可能咬穿这个怪物男人的皮肤，但是……他站在这里不是陪自己一起被烧？不不不，罗民旭你太天真了，这姿势这站位，他是厨师啊你个蠢货。
他恨恨地又加深了齿痕，挣扎却没那么激烈了。
行吧，真当男人是厨师他就二了，想想就搞笑。
他对眼前这个垂头跟随众人吟唱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就像古惑仔折服于自家老大，任何条件下都有一种下意识的信赖。
他冷静了下来，磨着牙齿琢磨，既然不是要烤他猪，那是要干什么。
奥斯顿依循仪式闭上了眼，却不难想象出来罗民旭什么表情，他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家伙真有趣。
部落里不是第一次为“外人”举行驱邪仪式，懂部落语的自然好办，不懂部落语的很难缠。首先他们都是在野外摸爬滚打过来的，货真价实的强中手，实力不可小觑，在不明情况下将他们这么折腾，十有八九要翻脸，这些强忍的绳索都困不住他们。所以一般都要先喂他们喝下麻草汁。清醒状态下不懂部落语的外人绝对能将仪式捣得天翻地覆，罗民旭这样的还是他头一回见，像闹脾气的幼崽。
“奥斯顿，你可以带他走了。”长老奶奶莉斯说道。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她和奥斯顿的兄弟安德鲁留了下来。
安德鲁上前一步，说：“弟弟，你决定了要带他回家？这可不太合规矩，你知道的。”
奥斯顿回答：“是的，我已经这样定下了。多亏了他，我才安然度过化形的磨练，他是我的恩人。”
安德鲁还想劝说，他是一个拥有红棕色卷毛、白肤绿眼的强壮兽人，脸膛因吼唱古歌而泛着健康的红，他很看重这个弟弟，不希望对方为一个外人坏了规矩。
莉斯长老轻咳了一声，接过话头，“安德鲁，别激动。”
“可是长老奶奶……”
“史诗唱，如果遇到非部落出生而于野外飘零长大的兽人，我们命他们名为外人，必要使他们回归我族，供其衣食居所，直至其可独立生存。”她眨了一下眼睛，“在环屋住且只能住一个月，这个规矩可是后来才定下的，可以宽限。”
长老是部落中德高望重的长辈，她都引出史诗为奥斯顿说情了，安德鲁还能说什么呢。他们都是兽人各族合并数百上千年后的出生的后代，记得的更多是第一代三大族长定下的规矩，比古老的史诗更有认同感。他内心始终不太认同弟弟的做法，在他们眼中，奥斯顿是非常稳重的人，没有什么事能动摇他的心性，这一次的行为，实在费解。
罗民旭也很费解，现下看来他没事了。可是奥斯顿跟那两个人嘀咕什么，兄弟，先给我解绑占不到你们太多时间的，真的。
幸好很快他们就聊完了，单看神色，他隐隐感觉到那个卷毛大哥不太待见自己。没事，谁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民币都有是金钱如粪土的人嫌弃，他一点没放在心上。
奥斯顿帮他扯开绳结，罗民旭僵尸那么僵硬地坐起来了，等到身体活络起来，他嘿哟一下跳了下来，奥斯顿等在了不远处，举着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