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蜡海棠只是个道具,借它讲述故事。
对首饰珠宝懂行的童鞋原谅我不识货今日学堂里姐妹们课间闲话都在说着新来的丫头,知画处理完早间事务也赶来,因上学堂都带着心腹也不避讳,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我房里新来的叫香玉什么的,今儿早上埋怨床咯得慌。”
另一个说:“我那也是,听兰花说,竟嫌府里的吃食不精细,不知她们在家都过何等日子,难道比我们姐妹还要金贵?”
知雅插话:“若说真是蹊跷,老祖宗这回挑的人都不稳妥。早起听白芷嘀咕,给我的那个丫头居然嫌小丫头的衣裳料子太粗,磨得她身上皮痛。我原先同父亲在外头时,也见过江南渔家的儿女鞋都没得穿,有个衣裳护住身子已不错,那有这般挑拣。”
知静不以为意地说:“她们的爷娘在外作威作福,想着把女儿塞到府里混上两年,讨了身契放出去,还指望主子能赏几两银子。”
知娴惊讶道:“竟有这种事,怪不得给我的两个丫头腰来腿不来,使唤不动。”
知仪也说:“我房里的那个丫头,一来直奔二等大丫头的空额,三等丫头都看不上,奶娘说正是他们庄子二庄头的女儿,素日做恶惯了。”
几个姐妹停住议论,或伏在桌,或支着头思索,韩世英笑说:“外祖母给我的两丫头也是,奶娘说一看就不是安分人。”
知画轻笑:“老祖宗这是叫咱们先练练手,几个丫头还怕了不成,只管放开手脚处治。”
知恬许久不出声,慢慢说道:“我房里的那个丫头昨晚抢着上来服侍,现被嬷嬷罚了,刚出来时在院里闹着。”
知画美目含威:“那还了得,十妹妹,总归是你房里的事,自个要掌起来。三姐姐当年也是这般性子,被老祖宗逼着管了一年家,如今强了许多。”
知恬面上带出不好意思,轻点头。
知婕探头问知言:“九妹为何一直不说话。”
知言闷闷地说:“我院中来了一位老太太屋里的丫头,另西庄那上千亩地大庄头的孙女。”
姐妹们都拿同情的眼神看着知言。
此后诸日,秦枫仍是忙得不见人影,府里各个小姐房里吵翻天。
知画关起院门对两个丫头立规矩、狠敲打,几天下来她们气焰尽消,变得老实安分。知雅、知仪也各用法子收住身边的人,唯知恬心有余力不足,在奶娘和教养嬷嬷的帮衬下勉力压住;三个小妹妹都由身边的人镇场,知静悄悄地把两个丫头磨得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更知娴的丫头屑想秦旭,托个婆子送荷包,被抓现形,大太太命人先关在柴房里留后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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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言院里气氛一天比一天怪异,银花、娇玉受不住日日立规矩,心中不平蠢蠢欲动。
银花频频托人寻舅母,秦旭奶娘许是听得风声不敢伸手,缩脖子不出来。银花托人寻秦旭身边的婆子找路子,也该这婆子倒霉,不知银花用何打动她,竟时时来知言院中和丫头婆子们叙家长,话里话外拉出秦旭。
娇玉被大寒管教甚严,急燥得不行,立冬又把这两人放在一屋,粗使婆子悄悄说她俩人夜夜嘀咕着什么。
这日清晨,知言早起梳妆,立冬打开软镙钿官皮箱,出声惊呼:“姑娘,你那枝蜜蜡海棠怎会不见。”
知言也慌神:“今日要给父亲母亲请安,姐妹们都戴着,就我没有,如何是好。”
众人急得团团转。
立冬冲着冬至问话:“昨晚是你收拾首饰,莫不是看着眼馋戴回房,忘了拿回来,好妹妹,别再开顽笑,快交来。”
冬至面现怒色立眉道:“要是那等眼小手长之人,立时让我烂手脚,若是有半句谎话,嘴里生浓疮不得好死。”
立冬面现愠色:“我只问了一句,便招来这么多话,你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立冬边说暗掐冬至一把,冬至哭起来:“你我两人自小服侍姑娘近十年,素日你在姑娘面前出风头得好处,我在背地里下苦力,倒也没什么。如今你空口白牙,让我背上个贼名,我不服,求姑娘评个理。”
知言劝解两人:“两位姐姐都莫吵,都是自小跟我长大,知根知底,我信你们就是。一件首饰不值什么,我同父亲说不小心弄丢,他不会把我怎样。”
立冬跺着脚:“姑娘说什么浑话,那东西说丢就能丢,若不见,满院子十来个人加一块都抵不上。我只是问顺口问一句,冬至就赌咒发誓,有种她把东西亮出来让我瞧一眼,也好撇得清白。“”
冬至抹泪发狠说:“亮就亮,不过可说好,我也看你的箱笼,别想混过去。”
奶娘劝不住,只在一旁哭,几个婆子和房里的丫头都愿开箱让众人查验,冬儿卖身为奴只身进府,也随声附合。银花和娇玉相互使着眼色,又不能现在回房,早有婆子盯着她两人,只得说自己也愿证明清白。
从冬至、立至到几个丫头并奶娘和婆子们箱笼查看个遍并无不妥。轮到娇玉时,她气嘟嘟拿出钥匙开箱,摔到众人面前,知言见了都微讶,几块绸缎料子,一包金银,数件金首饰并玉镯子比知言素日用度差不到那去,不过没一样府里的东西。
冬至归置好箱笼,亲自锁上将钥匙交到娇玉手中陪笑说:“娇玉妹妹,你大人有大量,都是姐姐的不是,我也有不得已之处,为大家好才想出笨法子。”
娇玉横眉立目硬声说道:“别拿我跟你们这号人比,若不是我爷爷和爹爹发话,我才不想进来遭这份罪,撵出去倒好,回到庄子上比这里清静得多。”
知言冷声道:“就怕你爷爷没这么大的本事,把你从这府里接出去。你现在还是我房里的人,跪到院子里去。”
娇玉气呼呼摔帘出去,两个婆子跟在身后紧盯着。
最后轮到银花,她手抖抖嗦嗦打开箱子,立冬一一细翻,虽也有几样不寻常的首饰,但没有蜜蜡海棠。大雪从银花褥子底下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包裹着的三层绸布赫然是枝海棠,交到立冬手里。
银花一见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不是,不是奴婢,明明我把它送到……”想起什么用手捂住嘴。
立冬追问:“送到哪里?姑娘的海棠花首饰可是一对,说,你把另一只送到何处?”
银花眼泪扑扑落下,轻颤着嘴皮跪下哭诉:“月前大早上除扫时,我在老太太院里海棠树底下捡得这件物什,并不晓得有多金贵。去寻表姐求她掌个眼,因她不在,碰到菊香姐姐。菊香姐姐说也是平常的首饰,她倒是喜欢这个花样,给了奴婢两枝包金的钗子换了去。”
听闻牵扯到二房,早有婆子上前先抽银花两个大嘴巴子:“胡沁,定是自己藏到什么地方,不要乱攀扯。”
银花捂着嘴哭道:“奴婢不敢撒谎,真的亲手交到菊香姐姐手里,因她一口咬定是件丫头们戴的寻常首饰,奴婢怕是老太太屋里几位姐姐的东西故没敢声张。九姑娘,你就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知言见不似做假,示意婆子堵了她嘴,先关到房里好生看管,再等着鱼儿上钩。此时正是早间上课时辰,知言没去学堂又院门大开,动静闹得满府皆知,院中跪着一个丫头,房里绑着一个丫头,院外的婆子丫头们相互使着眼色。
不出所料,最先来的人是银花的姨母李妈妈,进院门陪笑:“我来给九姑娘请安。”
大寒和燕子立在屋外回绝:“姑娘不见客,妈妈请回。”
李妈妈好歹知道分寸,姑娘的屋子不能硬闯,又是陪笑,又是塞荷包,无奈这两人都是认死理的主,不为所动。李妈妈提出想见银花一面:“也不知这孩子犯了何事冲撞到九姑娘,我见了好说道几句,让她改过。”
燕子操着西北口音,大声说:“银花趁人不注意偷偷到姑娘房里拿首饰,妈妈怎么让她改过?”
李妈妈苦着脸,见求不动众人,叹气出了院子去寻人。李妈妈没请动秦旭的奶娘倒是请来他身边常来知言院中的婆子,这婆子一进门直奔知言正屋。大寒和燕子经立冬提点过,略微拦阻放她进屋。
知言舒一口气,你说演半天戏,正主不上钩多没劲。此时她正倚在单卷头浮雕贵妃榻上看书,抬眼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婆子,眼睛透着精明见了知言笑称:“哎哟,九姑娘,今日可是见着你的面,姑娘这生得俊俏,老婆子真是眼馋。”
知言不起身,质问:“你乃何人,不经通禀跑到我房里来。”
那婆子脸上笑容不变:“姑娘,老奴是二爷身边的人,一直在外院,姑娘不认得并不见怪。”
知言指着房门斥责:“出去”
婆子脸上强撑笑容:“姑娘,你听我说,是二爷使老奴来,听说银花犯错事,让姑娘看在他的面上饶过这一回。”
知言转转眼珠,轻声问:“真的是二哥这么说?”
婆子见知言面上神情缓下来,坐在榻边:“那能有假,老奴不敢打马虎眼,给姑娘透个底,银花的舅母是二爷的奶娘,这丫头的爹又是和二管事的干儿子。一个府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姑娘稍抬手,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和二管事即秦和是秦嬷嬷的长子,外院的二管事,干儿子没有一百,也有数十个,真当成宝了。
知言犹豫一下开口说道:“好说,立冬,使人请二哥来,若是请不到,请大伯母来也成。我倒想问问何人手这么长伸到我房里,若是大伯母发话我也不说什么,二哥说了也不成,他就这般当兄长欺负庶妹,祖父和老祖宗还在。”边说落泪,你妹,手帕上辣椒抹太多,眼睛好痛。
婆子慌神,站起身求饶:“姑娘,您听我说,今儿来是老奴一个人的事,不关二爷和大太太,求你发发慈悲莫惊动他两位。”
立冬一早出去传话,婆子扑到门口,被燕子叉腰拦住,进屋容易出门难,婆子跪在地上冲着知言磕头,声泪泣下。
知言不是不动心,只是秦旭为保奶娘全身而退,一早扔出这么个替罪羊,自打她第一次进知言院子就被划到黑名单上。要怪,就怪身为棋子不由己。
知言也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尚不能得偿所愿,何况一个奴婢。她闭眼等大太太前来,思索着另外一个讯息,家中几个婶娘唯二太太手头最宽裕。若说知恬和知仪身边的丫头没见识还说得过去,二房六姐知静屋里什么稀罕物没有,单她送知言那套象牙雕,论成色做工满京城寻不出第二套来。初时预料到会扯出香草,倒也无妨,菊香在知静身边服侍十年有余,会犯下此等错?!
真没想到会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