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不久,南宫汐基本弄清了数日前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的内情。
十月,华山比武大会结束,徐离一行回京半途在九道弯遭遇蒙面人阻截,幕后策划人是太子。那场恶战,蒙面人全部被歼,太子就此笃定:徐离绝对身怀传说中的《灵霄心法》武功。基于这个推测,太子认为单是依靠东方龙除掉徐离胜算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寻思找个实力更加强大的盟友,于是把主意打到雨霖铃身上。
太子之所以相中雨霖铃,固然因为她的武功深不可测,也是因为雨霖铃曾是乾安帝后宫,与徐离生母夕颜有宿怨。
说起来,一切得追溯到二十余年前。
当年,乾安帝微服出巡,邂逅雨霖铃,惊为天人,既而山盟海誓邀入后宫。雨霖铃当时已经与退隐江湖的侠客小刀成亲生子,却与乾安帝一见钟情,既而隐瞒为人妇的事实,抛夫弃子,随乾安帝一走了之。乾安帝携雨霖铃回宫途中,航船行在洛水,救起意外落水的夕颜。夕颜出身没落士族,年轻貌美、性情温雅,乾安帝本是多情帝王,很快移情别恋,把夕颜也带回皇宫。乾安帝微服出行,同时带回两个美人,对夕颜宠爱日深,对雨霖铃则是渐渐冷落,雨霖铃嫉妒夕颜不已,屡次设计伤害,乾安帝得知,怒不可遏,终至勒令雨霖铃生下孩子后只身离开皇宫。雨霖铃被逐,愤恨至极,临走前抱着刚出生的孩子潜入夕颜宫里,换走她同时出生的孩子。
夕颜是心思极为细腻之人,预料雨霖铃被逐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早于生产前安排一切,嘱咐心腹之人见机行事。雨霖铃不知其中内情,调换孩子,反而中计,亲手将亲生儿子丢弃在少林寺外,此后二十余年,一直误认留在皇宫里的七皇子、后来的东都王才是自己的孩子。
有关夕颜和雨霖铃轮番调换婴儿的内情太子其实不清楚,但为了诱骗雨霖铃联手,编造二换婴儿的说辞,居然丝丝入扣,合情合理,然后又找来武夷山门人,煞有介事地用所谓的弥香丸给即将生产的侧妃做试验,弥香丸原本没有所谓的特异功效,这也是雨霖铃当年虽然偷食弥香丸,生下宗政恕却无天生异香的原因。在太子的精心设计下,雨霖铃耳闻目睹,由将信将疑到完全相信到愤慨痛恨,爽快同意联手对付淳于玺和七皇子。
恰在此时,天下广为流传北兹境内发现圣元果的消息。
江湖风传淳于玺有意前往北兹争夺圣元果,朝廷方面乾安帝遣七皇子陪同艾烨公主归省,太子、东方龙、雨霖铃遂商定计策,决定在北兹境内一举铲除眼中钉。
至于北兹三王子与四王子的内讧,究其根源,还是王权欲望惹的祸。三王子好武,圣元果有提升功力的功效,三王子一心想要得到;四王子素怀野心,思虑一番,认为大王子与二王子无心政事,五王子年纪尚小不是对手,惟有三王子构成自己继承王位的最大障碍,决定利用三王子出宫往青寒山争夺圣元果的机会,伏道暗算他。
夏国那边早有并吞北兹之野心,兵法云擒贼先擒王,北兹三王子是名将,战场对敌是夏国劲敌,夏国王子也利用这次机会,易容混入四王子侍卫队,伺机暗杀三王子。
上述种种,青寒山成了多方势力博弈的绝佳战场。
雨霖铃到达北兹后,首先以探寻洛依依行踪的名义进宫拜访艾烨公主,暗里试探七皇子近况。艾烨公主言谈中透露对南宫汐身份的怀疑,雨霖铃闻言,计上心头,于是夜潜附马府,将南宫汐挟持到青寒山。
徐离接到南宫汐被劫持的消息,立刻派遣人马四处寻找,第二天傍晚,在青寒山附近发现并捕获下山购买食物的丘儒生,拷打之下,丘儒生交待了南宫汐的下落。
探明南宫汐被雨霖铃与东方龙两大绝顶高手挟持,徐离思忖自己以一敌二胜算不大,何况还要救人,因此决定智取,这才有了后来江别假扮丘儒生入草屋施放一步倒,夜晖假扮淳于玺迎战雨霖铃,以及江别有意挑拨雨霖铃与东方龙内讧,最终顺利救下南宫汐取得圣元果等等事件。
徐离的叙述很简洁,南宫汐听罢,叹服加疑惑。尤其是徐离刚出生就几乎遭遇遗弃的离奇经历。
“你怎么清楚自己小时候几乎被调换的事情?”
“我母亲生前与母后情谊甚深,母亲生下我便昏迷不醒,许多事情都是母后在做,母后抚养我长大,其中内情并不瞒我。”
难怪徐离告诉她,母后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过世的皇后娘娘,想来定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而,如此复杂的宫廷,任何一个或单纯或愚钝或鲁莽的女子只怕都会居不易,像雨霖铃,像……
“想什么?”徐离拉回南宫汐的思绪。
“没什么?”南宫汐摇摇头,继续道:“段大侠是雨霖铃的大儿子……太令人意外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徐离点点头。
所以,徐离当初才会要段昔非立誓不与自己为敌……是这样吧?
“玺,幸而我不是你的敌人……”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徐离的敌人,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徐离凝视南宫汐,黑眸深不可测,“我的汐儿长大了!世事其实如此……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免不了阴险、残忍、冷酷。但是,汐儿,即便我负尽天下人,也不负你……”
南宫汐捂住徐离的嘴,摇摇头,“玺,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
徐离拿下南宫汐的手掌,语气低沉:“汐儿,为夫如果确实如此……阴险、残忍、冷酷!这样的我,你还会爱吗?”
南宫汐仰首,看入徐离的眼底,他的眼眸深处,隐隐约约闪烁不确定……从来令人仰望的他呵,竟会有不确定?
“玺,就算你是那样的人,我……我也认了!”
“即使为夫曾经伤害过你?也爱?”
记起初次发现他有侍妾,记起他怀拥落雪让她走,记起乍闻他大婚另娶她人,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后面全都藏着他对她的爱,伤过,痛过,却也消了。
“嗯!”她应声轻微,却肯定。
“即使是很深的伤害,例如……”徐离顿住。
“什么?”
“汐儿,如果徐离从来不曾出现,你会不会爱上淳于玺?”
什么意思?莫非这个男人还在吃死人的醋?
南宫汐握住徐离修长的手指,坚定地说:“永远不会!”
“汐儿心思单纯,在原则立场方面,却从来不含糊。”徐离脸带欣慰的笑容,语气却像叹息:“为夫偏偏爱你这性子!”
“淳于玺是南宫家的仇人,我恨他!恨就是恨,不可能变成爱!”南宫汐轻抚徐离的脸,“不论你后来出不出现,都不会改变!”
“那么……”徐离轻捻南宫汐的耳垂,“为什么留下他的东西?”
“为什么?”南宫汐垂下睫毛,内心一片迷惘,“我也不清楚……也许,因为我与他毕竟成过亲……直到他死去,我不以他为夫,不曾守孝,不曾悼念……这么做,是为了令自己心安吧……”
徐离手指倏地一动,那枚小小的魏紫耳钉脱离南宫汐的耳垂,掉落进徐离的掌心。
徐离握拳,再展开,耳钉上镶嵌的细小红宝石全部脱落、碎裂,白金底座也扭曲了形状。
南宫汐讶然瞪着四分五裂的耳钉,说不出话。
“汐儿,忘记淳于玺!再没有那个人!你有我……汐儿,你有我就够了!”徐离紧紧搂住南宫汐,带着某种不寻常的热切。
从来只有他,好不好?
南宫汐回抱徐离,学他的样子,轻拍他的背,安抚他似的。
“汐儿,汐儿,没有你,为夫如何是好!”徐离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好肉麻……”南宫汐笑出声。
“是么?”徐离也笑了,“宝宝,叫一声夫君吧,好吗?你从来不肯叫!”
“不!我不!我们又没有成……”她扬起小下巴,斜睨他。
徐离倏地低头,吻住她的小嘴,直到彼此都透不过气来才含含糊糊地说:“不长记性的孩子,要怎样你才肯承认是我的妻……”
怎样?谁知道怎样?现在这种状况,承认或者不承认,有什么区别?
南宫汐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原本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徐离的,例如:青寒山顶,宇飞少爷怎么又出现了?还有,夜晖的身份已经揭开,艾烨公主会怎样对待?还有,关于北兹与夏国的战事进程……
只顾缠绵,缱绻,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