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是普通的民房,虽然没有何奕熟悉的现代化设施,但床桌炉灶应有尽有、根本不像触手怪居住的地方。
进门是客厅、两侧有卧房,无论是地面还是桌椅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连摆放在窗边的奇怪器具也没有一丝灰尘。而藤蔓(白)端来的两杯水居然也是热的。
何姑娘眨了眨眼,捧着表面粗糙且不怎么美观的石杯看了一圈,“你自己做的?”
藤蔓(白)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噢……”何姑娘的尾音稍稍提升,又看了看杯子才喝了口水,虽然只是普普通通没有味道的白水,却让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了一些,“你居然能烧水,我还以为你是冰雪属性。”
藤蔓(白)这次沉默了更久,“我是。”他最终还是颔首,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何奕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又自然而然地从包中掏出个小瓶、摇了摇,将最后的四颗倒了一半放在食物菌的杯子里,红色的药丸很快化在水中,“喝。”
男人也不问是什么,乖乖地拿了杯子一口口地饮了。只是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依旧停在藤蔓(白)身上,何奕早就发现了,在白色这只第一次发出声音时,男人就一反常态地将视线的焦点转到了它的身上,并不是看待其他怪物时那种麻木里透着恐惧的绝望,而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认识他?”何姑娘是有话直说的好孩子,她等了半天都不见食物菌认亲,索性好心地推了一把。
食物菌和藤蔓(白)几乎同时震了一下,而食物菌握着杯子的双手都在哆嗦。
“特……特尔?”
怕男人把杯子都给哆嗦没了,何姑娘机智而冷静地替他拿下,然后她就看见藤蔓(白)全身被冰晶裹了一圈、然后又“砰”地一下炸碎。
这是新型的炸毛方法吗?——在一边看戏的何姑娘面无表情地想道。
不过不得不说我们食物菌分辨怪物的能力实在高明,藤蔓(白)听到他叫出这个名字之后就再也没了最初高冷的装逼形象,它颤颤悠悠地好半天才镇定下来,何姑娘顿时觉得屋子里又降了好几度。
她在桌子下摸了摸食物菌光滑的大腿,里里外外地揩了一遍油,却把已经将注意力投向新欢的食物菌生生地拉了回来。食物菌被突然冰凉的触感弄得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还有何奕的存在,连忙垂下眼睛并了腿。——某人的咸鱼爪就这么被夹住了。
呃。何奕只是在查看男人的体温,被这意料外的变故弄得愣了一愣,爪子被夹在暖呼呼的地方、稍稍一动就引起男人隐忍般的颤栗。她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干脆就放弃地任它留在那里。好在习惯地摆着看不出端儿的表情,此番下来对面的“特尔”也没有注意,依旧深深地“看”向她的右边。
对于食物菌突然“避开”视线,特尔似乎有些失落,屋里的温度也渐渐恢复到最初。虽然不见得暖和多少,但起码没有在掉冰渣的感觉了。
“你们看来认识。”意识到靠食物菌的沟通能力,到话题根本没法继续,何奕弹了弹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头的热水已经结成了冰块,“你以前救过他?”
特尔绷紧的全身像“呼出口气”一般松懈了稍许,极慢极慢地摇了摇头,“没错,我是特尔……但我并没有救他。”
何奕闻言歪头去看食物菌,发现他除了肩膀夹紧了一些,依旧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我们谈谈吧。”何奕表情不变地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听故事,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岛。”
特尔并没有直接回答,“带他一起?”
何奕加重与男人紧贴着的那只手的力道,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姿势,“这是我的战利品。”
“他不是东西!”特尔激动地“拍”桌而起,但由于藤蔓太细压强太大……好吧,其实只是单纯用力过度,可怜的小木桌被劈成了三片,而原本放在上面的冰棍杯也惨兮兮地滚落在地。看着食物菌残留的那份红色冰棍,何姑娘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不带你这么骂人的。”何姑娘连人带椅地退开了点,放在毛毯下的手也顺环在了食物菌的腰间,他们两人坐的同一条长凳,这样一来便不动神色地在后撤时将男人扶了。
特尔呆呆愣住,似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愤然发火,它顿了顿、呼出一口长气,白色的雾气中能看到晶莹的碎冰。
“我想你一定知道,他是不能放出去的。”许久许久,特尔才一字一字地说道,好似每一个音节都格外艰难,“他会让世界变得混乱不堪,引起争纷、血流成河。”
何奕扬了扬眉,满不在意道,“世界?在你们眼中世界是什么,这个小破地方?”
特尔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压抑着怒火,他缓了一会才沉声说道:“你这个外来者又懂什么?”
何奕想了想,漫不经心地说:“我脑子不好,猜得可能不太对。这是个封锁起来的区域,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为了不让怪物出去,但现在想来,只不过是‘食物’的牢笼吧?”
大概花了点时间才领悟过“食物”指谁,特尔浑身都在颤抖,“你……!”
“你们有多恨他?”何奕没给特尔说话机会,直直地看着它的眼睛,“把血管咬破吸了他的鲜血,又一片片肉撕下来吃了。最后说,这是个祸国殃民的东西,要把他绑起来、关起来,一生一世作为怪物的饵食?”
特尔震惊地抬头,它身上的触♂手抖了抖,又脱力地垂了下去。
“我没猜错的话,白色的你们是没有吃过他或者没有‘执念’的人类而变成的吧?想将他锁在这里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去?然后因为长年累月的封锁也变成了类似的东西?黑色的东西怕你们,但你们也无法越过雪原?”
即便是连珠炮的发问,何奕说话也依旧干干脆脆的没什么起伏,此时她故意将语调放慢,却又有种令人无法呼吸的魄力,“如何解开封印?”
这一回特尔许久都没有说话,它一直看着面前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没法看到里头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他。
“你们逃到这里也累了吧,雪原很安全,先休息吧。”最终白色的藤蔓只是背过身子,推开旁边的一扇门,“这是客房,没人用过。毕竟做不成被子,但起码有个干净的床。”
何奕也不再追问,拉着食物菌进了房。床铺、衣柜、桌椅、木盆,何奕环视了这个DIY全套的房间,完全不觉得在他们来之前,特尔能有机会用上。
“别失落了,你又不是猜不到。”见食物菌还垂着脑袋一付掉魂的样子,何姑娘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有些事说不上对错的,他们想活而你也有权利活。”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说,男人怔怔地抬起头。何奕抽出睡袋,想想居然放到了一无所有的床铺上,随后拉开拉链朝食物菌招了招手,“进去。”她指着睡袋的开口,对一句一个动作的男人说道,“这鬼地方太冷了,今晚只能委屈一下。”
食物菌傻乎乎地躺在睡袋里,还没明白委屈一下是什么意思,就见何姑娘脱了外衣挤了进来。比起他来,何奕的体温居然还低许多,食物菌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是在喝了那杯奇怪的水后才发生了改变。
“我、我可以……冷的……”男人犹豫了好一会,才咬着下唇试探地去碰何奕的身体。
“嗯?”折腾了几天,刚才又背了个大男人打了许久,说实话何奕也有些累了。她闭着眼睛任由温暖的体温一点点地贴近自己,迷迷糊糊地问道。
“我不会……死,冷、可以的……”食物菌终于将整条手臂环在何奕的腰上,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贴了贴她的脸,“你、你自己……”
“可以不表示不冷,不会死不表示不疼。”何奕叹息地睁开点眼睛,这人怎么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捏住自己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只要是个生物,受了伤都会疼痛,时间久了都会复原……你只是有那么点不一样而已。”
“但、但是……”男人刚开始还在仔细听,听到后面就有点急了,他一着急就越结巴、越结巴就越着急,“你……你……”恶性循环下就只有一个字。
“……”何姑娘觉得有点头疼,只能容下一人的睡袋这回挤了两个,剩下的空间实在不容她做什么动作,见这人还在“你你你”个不停,眼看着就要急出汗了,毫无办法之下只能一口咬住他的嘴巴,将剩下的堵了回去。
“你够了吗?”见男人傻了一样看着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刚被抢了初吻的模样,又无奈地咬了他的鼻尖,“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爱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有意见吗,战利品先生?”
食物菌还是傻乎乎地看着她。
咦,难道这人知道嘴巴碰嘴巴的意思?
总是欺负人傻的何姑娘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她掩饰性地干咳一声,一反常态地厉声道:“听到了吗?有意见说话!”
食物菌吓了一跳,连忙一个劲地摇头,“没、没……”
“那还废话什么?睡觉!”废话最多的那个率先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绵长了。倒是刚被反咬一口的食物菌一点也不生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奕,许久许久才偷偷地将身体再靠近了些许。
温暖。
虽然比自己的温度低,但很温暖。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