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从此后跟我两不相干,可背地里却是放不下我,而我,自来是个心软的……想着往后,你若没了我,岂不是要难过死,便当作日行一善吧!”燕世子还是一副傲娇的模样。
“是这样吗?”裴锦箬眯眼笑望他。
燕崇虎了脸,“你敢说不是?”
裴锦箬威武只能屈,“好好好!是是是!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我还得谢谢燕世子的日行一善呢。”她挽了他的手臂,仰头望着他,眼底星星点点,全是笑意。
燕崇人忍不住也笑了,抬手,将她紧紧环住,见边上一丛红色的茶梅开得正好,选了鲜妍的一朵,摘了下来,转手便簪到了她鬓边。
“锦箬!”正在这时,却听得不远处一声呼唤,既惊且喜。
裴锦箬转头看去,亦是惊讶地眨了眨眼。
来人不是别人,却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季舒雅。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看上去眼生,面貌敦厚的男子,想来,便该是她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夫婿,李家大爷了。
“舒雅姐姐。”既然遇上了,自然没有视而不见的理,裴锦箬轻笑着唤了一声。
季舒雅望见裴锦箬身畔的燕崇,笑容微敛,多了些局促,屈膝唤道,“燕世子。”
她身后的李建生亦是抱拳行礼。
双方各自见了礼,算得认识了,又说了两句闲话,裴锦箬和燕崇便先告辞了。
等到坐进马车,燕崇却是问道,“季岚庭的姐姐……我记着,早前的时候,与叶准很是亲密,不是吗?”
裴锦箬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和季岚庭来这里赏茶梅,差点儿把我气死的那回,她和叶准不也来了吗?我瞧见了的……”叶准看季舒雅的眼神,他也是个男人,不会会错意的。
裴锦箬恍然,“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你查叶准查出来的。他们是年少时便认识的,也算得青梅竹马吧,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我查了叶准,却并没有查出什么。很平常,淮阳一个乡野秀才的儿子,因为是在一棵大槐树下生下的,所以取了个槐生的名儿。他与季岚庭都跟着宁老学士习学,这才认识,继而,又识得了季家大姑娘。只是后来,宁老学士离开,却也一并带走了他。”
原来……叶准居然也是宁老学士的学生?裴锦箬有些惊讶。
不过……听燕崇的意思,叶准的身世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那……他应该没有针对靖安侯府的理由才是,莫非……他们之前都想错了?
凤京城中人才济济,擅长丹青的,大有人在,见过她的人,也不少,未必就是叶准。
只是转头,却见燕崇皱着眉,似是有些苦恼,面色凝重的样子。
她心头一动,不由问道,“既然觉得再寻常不过,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只是有些奇怪。宁老学士告老还乡,为何却又落脚淮阳,虽说是季家重金礼聘他为季岚庭授学,却又为何要独独多加一个叶槐生?说是他父亲与季家是旧识……他父亲去世时,曾托到季家老爷跟前多多看顾,会因为这样,便让宁老学士一并收了他做学生吗?宁老学士带走他,便是看重这个学生的意思,当然了,也因为他孑然一身,不像季岚庭,有所家累。”
什么都能说通,可是……“你……还是怀疑叶准?”裴锦箬目下闪动道。
“没有证据!这个人的过去,太寻常,太干净,就好像是特意要让人瞧见的一般。我也说不上来,就是直觉……总觉得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燕崇目光微黯道。
裴锦箬的眸色亦是黯了黯,她心中对叶准何尝不是如此,何况,她比燕崇更能体悟到叶准的手段。这个人,短短几年内,就入了内阁,怎么可能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若只是井水不犯河水,那倒也罢了,可若是那幅画,真是他所为,他到底只是想要借刀杀人灭她的口,还是就是想借由她,将燕崇,将靖安侯府一起拖下水去?
燕崇见她拢着眉,一脸忧虑的样子,不由笑着拥了她的肩头,“看我,随便两句话让你也跟着担心了。说不定只是我在锦衣卫待久了,有些太敏感了,别多想。”
裴锦箬笑笑,往他肩上靠去,只两人,却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气氛再不如之前的欢快。
正月初十,衙门开印。
正月十一,今年的头一回大朝会,便是甩出了一个惊雷。年前有关郑家借由盐务,中饱私囊之案,经由三司会审,已有了新的进展。
却是郑阁老的两个门生,一个户部右侍郎史俊,一个漕运总督府少卿钱力先后招供,郑阁老确实与两淮盐务使和漕运总督暗通款曲。
锦衣卫也截获了一封密信为证,却正是事情爆发之初,山东抢地案刚爆出时,宦海沉浮多年,几经风雨的郑阁老便嗅出了山雨欲来之势,特意密信去往淮安和扬州,让两淮盐务使和漕运总督销毁罪证的密信。
距离此时,已有数月光景。
锦衣卫,乃是陛下手中亲握的刀,既然早早便截获了这么重要的物证,却一直隐而不发,直到此时,才将物证呈出,不得不让人讳莫如深。
物证上呈三司第二日,两淮盐务使上了请罪折子,另附上了一本账册,将这些年,与郑阁老的交易,还有周边涉案人等、盐数、钱数,都记得清清楚楚,乍一数去,那数额之庞大,哪怕是大梁的国库也望之项背。
这么一来,人证物证俱全,郑阁老,再也无法为自己辩驳。
外戚弄权谋利,乃是国之大祸,陛下震怒,下令将郑阁老并一众涉案人等立刻收监候审,涉案人府中尽被五城兵马司的兵马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场酝酿多时的风暴,在春寒料峭的凤京城,悄然来袭,像是一场极为厉害的倒春寒,将还未暖和起来的凤京城在一夕之间,又变成了冰冷彻骨的寒冬。
裴锦箬想起凤藻宫中的郑皇后,控制不住的心中悲凉。她是大梁的一国之母,偏也是郑家的女儿,一边是丈夫,一边是父亲,最难过的,只怕就是她了。
也难怪,短短时日,她会消瘦成了那般。
何况……这场风暴,自然不会漏过她,还有她记在名下的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