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双眼又是一湿,抬起手,重新环住他,偎进他怀里,“晙时,谢谢!”
这是她头一回,唤他的字,不是带着姓的“燕晙时”,而只是“晙时”。
只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你今日见过叶准,有没有趁机问问他,为何要针对靖安侯府吗?”过了良久,她才问起了正事儿。
燕崇摇了摇头,“问不问的,有什么区别?反正,已经确定就是他,这般来者不善,便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燕崇眼底亦是蹦出冷意。
裴锦箬却是蓦地一个激灵,很多事情,燕崇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却都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怎么了?吓着了?”燕崇注意到她的脸色刹那间刷白,不由皱了皱眉,伸手揽过她。
裴锦箬摇了摇头,心里却还是有些发凉。燕崇口中的不死不休四字,让她蓦然便是想起了前世的结局。
燕崇战死,就在最后一场战役,已经胜利的前夕,才死于乱箭。
送他回来的,正是叶准……
裴锦箬极力控制,却还是忍不住发起颤来。
“绾绾,你怎么了?”燕崇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皱着眉,一脸惶急,一边稳住她,一边道,“我去让人将老头子请来。”
以为她病了,他便急着想要庄老来给她看。
裴锦箬却是一把拉住他,“别去,我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吗?燕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很是怀疑。可是她的性子,他也隐约知道,她若是坚持,自己最好别硬拗着来。
她的手,紧紧拉着他,连连深呼吸,脸色总算稍稍平缓了些。
“叶准做的那些事,陛下可知道么?”燕崇悄悄松了一口气时,便听得她问道。
燕崇神色微微一敛,“知不知道,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的声音冷静而平淡,“只要叶准还有用,皇舅舅就不会动他,我只能靠自己。”
“叶准他总不可能无缘无故针对靖安侯府啊?若是查清楚缘由了呢?若是叶准果真要危及靖安侯府,危及你,陛下也要袖手旁观吗?”裴锦箬不是不懂帝王心术,不是不懂天家无情,可是,她见过永和帝对他的疼爱,总还奢望着,有个例外。
燕崇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了,绾绾,别想那么多了,一个叶准而已,之前是没有防备,往后,多多注意便是,没事儿的。”
裴锦箬嘴角翕动,知道他这是不愿她再多担心的意思,可是……怎么能不担心呢?
“晙时,你答应我,这件事儿,你就算不与陛下说,也该跟父亲多多商量,总之,凡事小心。”
燕崇狐疑地皱起眉来,奇怪地将她看着,“一个叶准而已,怎么就让你这般如临大敌了?”
自然该如临大敌。一个而立之年便能入大梁权力中心的年轻阁老,偏偏却针对着靖安侯府,而他之前,在他们全无察觉时,已经布局了几次,而前世……说不定,他已经谋算成功了。
靖安侯和燕岑相继战死,唯一能撑起靖安侯府的燕崇也……燕峑武功兵法平平,他继承了靖安侯府,只怕靖安侯府也会自此一蹶不振……
裴锦箬没有回答,可惶惶之色却是藏也藏不住。
燕崇心下一疼,连忙将她搂进怀里,不敢再问,“好了,我都知道了,我一定不会掉以轻心的。也会像你说的,与父亲好生商量。现在,什么都别多想了,我难得回来早,陪你用膳。”
自然知道他是刻意要她宽心呢,裴锦箬点了点头。
燕崇抬手扯了扯窗边的铃铛,外间候着的人立刻进来,“世子爷、夫人!”
“摆饭吧!”
用饭时,燕崇果真灌了裴锦箬好几杯酒,只今日,却没有别的旖旎心思,他只是想着,醉了,也许她要睡得好些吧!
醉了,确实没有多少烦恼,便昏昏睡了过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裴锦箬居然又落进了那个许久未曾再来找过她的梦魇之中。
这一回,她好似置身在了那沙场之上,只身边的厮杀血溅都好似隔着一层雾,不太真实。可她却激灵着,因为这一幕,已经是让她心颤的熟悉。
果真,下一刻,她便看见了那面绛底黑纹的“燕”字军旗,看见了旗下高坐马背,玄甲白缨的燕崇。
“燕崇!快躲开!”她听见自己声嘶力竭地喊。
她甚至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奔了过去,可是,还是来不及了。
身后,一道利矢擦身而过,往他的方向,疾射而去……
裴锦箬被那利矢惊起的风带得蓦然一回头,便瞧见了不远处,那手持弓箭的人,红衣玄甲……
“嗤”一声响,“侯爷!”
她愣神时,听着有人厉吼,是洛霖的声音,再回过头来时,燕崇胸口已经中箭,晃晃悠悠,从马上倏然栽落……
“燕崇!”大吼一声,她一个激灵着从梦中醒来,双眼骤睁,有些茫然地盯着头顶。
“你又做噩梦了?”听着身边一声轻问,她转过头来,才瞧见燕崇已经半坐起身来,正皱眉看着她,一脸的担忧。
身后的帘帐尚低垂,还是一片昏暗,想必,时辰尚早。
裴锦箬轻吁一口气,抬手,便是环住了他的腰,偎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燕崇愣了愣,低头看着蜷缩在他胸前的人儿,心尖一揪,又顺势躺了下来,将她捞进怀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软下嗓音道,“绾绾不怕,不怕……”
她身上汗津津的,竟是将身上单薄的寝衣都湿了个透,怕成了这样?
偎在怀里微颤的身躯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不是说,有你的阳气震着,邪祟勿近吗?可我还是做噩梦了。”片刻后,胸口处传来某人有些发闷的声音。
燕崇一愣,低头去看她,她亦抬起头来看他,只还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却已是展开笑来,带着一丝丝狡黠,“看来……燕世子的阳气不足啊……”
“我阳气不足?”燕崇怒了,“嗬”了一声,邪邪笑着凑上前道,“因为,遇着了一个专吸人阳气的妖精。”
“你才是妖精呢!”裴锦箬抬手便是将他一推,佯怒道。
此时,帘帐后已隐隐透进微光来,估摸着时辰,她又推了推他,“你是不是该准备早朝了?”
“你是不是太会过河拆桥了?方才也不知谁扑上来,紧紧抱着不放的,这会儿用不上了,就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