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笑着让袁嬷嬷将东西往各处送去,转头歪在炕上,笑看着乳娘牵着晟哥儿在屋里走。
晟哥儿九个多月时,便扶着墙能走上两步了,只庄老说,走得太早也不好,长大时,容易骨头疼。反倒是多爬爬好,锻炼四肢灵活。
因而,当时燕崇便直接将晟哥儿能扶着的东西都挪开了,硬按着让他多爬了两个多月,到如今,满了周岁,才让乳娘扶着他开始走路。
这才不过几日,只需要牵着乳娘的一根手指头,到处都能走着去了,虽然踉踉跄跄的,却格外欢实。
又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什么地方都敢去,也不管那路好不好走,或是不是高坎儿,好在还有人牵着。
乳娘和几个大丫鬟换着照看他,但即便如此,他却像是不会累一般,一整日都是像个小陀螺一般不停地打转,倒是将照看他的人累了个够呛。
裴锦箬见照看他的,无论是乳娘也好,还是丫鬟们也罢,都很是用心,便交代了袁嬷嬷,平日里用她的私房补贴着,将池月居的吃食弄好些,另又给晟哥儿的乳娘和几个丫鬟好些赏赐,倒是让乳娘和几个丫头照看起晟哥儿来更是精心了。
门外,隐约有人影晃动,裴锦箬眯眼看了看,是丁洋。
见晟哥儿正走得欢喜,便径自从内室转了出来。
“怎么了?”若非有事,丁洋一般都是隐于暗处,不会轻易现身。
丁洋的脸色不太好,“夫人,定州那边传回了消息。”
是了,定州。按着脚程来算,江重也该追到定州了。只是,丁洋的脸色……
裴锦箬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由皱紧了眉心。
“江重快马加鞭一路追到了定州,都没有瞧见庄老。”
按理,庄老带着一个药童,不可能走得那么快,江重却是一路快马加鞭,怎么也该在途中就追上了才是,却是一路追到了定州,而且,还是没有见着人。
裴锦箬心口不由得一紧。
为了谨慎起见,江重在定州城内细细搜索了一遍,确定了庄老并没有到定州。
“会不会在途中有什么事耽搁了?尚未到?”裴锦箬问得有些急。
丁洋沉默着没有说话。
裴锦箬眉心拢得更紧了些。
庄老按理不会出什么事才对。谁会对他下手?
丁洋回答不了,只得垂头不语。
裴锦箬却已是心绪纷乱,“让江重从定州往回走,一路上,仔细着些,也许有什么线索。”
“是。”丁洋拱手应了。
绿枝却是在这时,匆匆而入。
“夫人,侧门处,有人递了这封信来。”
裴锦箬狐疑地挑起眉来,将信接过,展开一看,双眼却是悄悄眯起,遮掩了眼底的幽光。
这两日,天气骤然凉了下来。今日晨起,天色便是阴暗着,浓云重重,像是随时会下下雨来。
胡同口有棵高大的梧桐树,枝桠蔓生,有那么几枝就横在了靖安侯府走车马的侧门处。
夏日里,浓荫遮蔽,很是凉爽,可这两日,秋风一起,刮落了枝头枯卷的树叶,晃悠悠着落下来,便是平添了两分萧瑟。
侧门处,停着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平头青帷马车,车内的人,没有弄出半点儿杂音,只是安静无声地等着。
终于等得门内有了动静,却是一身素淡妆扮,头戴幂篱的裴锦箬在绿枝的陪伴下,徐步而来,到得马车前,停下了步子。
车上垂挂的毡子这会儿却是被掀了开来,露出素英的一张笑脸,“世子夫人,您来了?”
裴锦箬幂篱上垂挂的轻纱直到脚踝,轻纱遮掩下,连面容也有些隐隐绰绰,却还是能看出两分诧异,“素英姑姑?”
“是!皇后娘娘说,一封信而已,未必能让世子夫人相信,只能让奴婢亲自来接,非常时期,还请夫人千万见谅。”
裴锦箬心思电转,方才那一封盖着郑皇后私印,虽是语焉不详,却明显是出自郑皇后亲趣÷阁的信,还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诡异,不过,至少可以确定的是,要见她的,确实是郑皇后。
只是,却不知为何,没有传召她进宫,反倒这般遮遮掩掩,大费周章。
“夫人,皇后娘娘还等着,您且请吧!”素英倒是神色如常,轻声催促道。
裴锦箬轻轻瞥过,车内,只有素英,而周边,除了素英,也只有车把式一个。
那车把式戴着斗笠,压得有些低,将面容遮掩了大半,许是察觉到了裴锦箬的目光,便也转过头来,抱拳施礼,“见过夫人。”
斗笠下的脸轻抬,不偏不倚,刚好能让裴锦箬看清。
看清了,裴锦箬却是心口一紧,因为,那车把式居然也不是普通人。这人,她曾见过,正是永和帝身边最为亲信的侍卫首领,好像是姓徐。
裴锦箬心口不由地惊跳了一下,也许,面上的表情也有了刹那的变化。
心中掠过种种思绪,却是再不敢耽搁,撩起裙摆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从靖安侯府驶离,素英笑着对裴锦箬道,“让夫人受惊了。”
裴锦箬摇了摇头,“侯爷那里,我按着皇后娘娘信里的吩咐,留了话,只回头回府,侯爷怕是也会问起。”
“等到夫人回来,自然便该知道如何说了。”素英回道。
裴锦箬垂下眼,不再说什么了。
马车走街串巷,刻意绕了不少的路,然后,这才转而往城西去。
城西多是富户商贾的聚居之处,倒是离皇城有些远。
“夫人放心,这样也是为了谨慎起见,来时,皇后娘娘便吩咐过,一定不能带了尾巴回去。至于夫人的暗卫,回头自然会有人带过去,夫人不必担心。”
裴锦箬自然也无权多作置喙,只心里却越发地往下沉了沉,这样谨慎行事,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可是什么样的事,郑皇后要特意绕开靖安侯,找上了她?
裴锦箬心神不属时,这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撩开毡子往外一看,是一家民居,普通商户的宅院。
院墙内有一株梨树,只是这个时节,还剩两个干瘦的梨挂在枝桠上,枝上的树叶,亦是落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也都多是变了颜色。
素英欠身先行下了马车,那姓徐的护卫手里抱着剑,用剑柄在那门上轻轻敲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