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青与沈肃端的感情循序渐进地进展着,越与他接触,何雪青越觉得沈肃端是一个难得的人。他尊重女性,体贴周到,不骄傲自大,不夸夸其谈,为人谦逊低调。他也从不像某些归国的海龟那样,说话时时不时嘣出几句英文,十句话里有九句,“我在x国的时候怎样怎样”。
他对爷爷一直很敬重,对其他人也是彬彬有礼。就连小区里的老人跟他说话时,他甚至为了迁就他们用本地的乡音说话,何雪青听到他那不伦不类的乡音就忍俊不禁。
随着他们关系的进展,他送的礼物也在逐步升级进化。从鲜花巧克力逐渐演变成了首饰衣服,何雪青有时也会回送他一些恰到好处的礼物,每次他都珍而重之地收起来。
同时,她也仔细观察沈肃端和江晓蓉的互动,也并无发现异常,但江晓蓉把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儿子身上倒是真的,像她这种妈妈,何雪青倒是见过不少。她们没有自我,一切都以儿女为中心,这种人往往还受到社会各界的表彰赞扬。
虽然并没有察觉出异常,何雪青还是带着某种不安的心情和白冰讨论这个问题。
白冰看着她,笑着说,“雪青,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沈肃端是你所遇到的人中最适合你的,最重要的是你们彼此有意。至于江阿姨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除非像嫁的是个孤儿,否则无论嫁给谁都有可能会遇到婆媳问题。何况江阿姨的修养很好,又是个知识份子,她应该不会做出朱近明的妈妈和姑姑那样的极品事。”
何雪青点头,从交往开始,江晓蓉确实对她十分客气,从没说过什么过份的话,也没有出格的行为。
何雪青又说到将来与婆婆是否同住的问题。
白冰想了想,说,“反正我倒不排斥与公婆同住,你知道的我和文明工资都不高,跟父母同住可减轻一些负担,将来他们二老还可以帮我们带孩子。不过,人与人不一样,端看你的个人选择。我劝你,就算不想同住,也不必提前把话说死,可以先模棱两可地答应了,以后再以别的借口推辞。毕竟肃端是单亲家庭,母子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一开始江阿姨肯定适应不了,也许时间一长就好了。”
何雪青苦笑,她不由得出声感慨,“冰冰,你从小到大都比我会讨长辈的欢心,也比我的性格圆融。”
听到她的夸奖,白冰并没有显出高兴的神色,反而有些悲凉,“你该明白的,我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里。我从小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我倒是羡慕你和非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家里的小公主,任性得可爱。”
何雪青有种难言的伤感,“可是我们长大后,就不得不扮演某些不愿意扮演的角色。”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白冰又说,“对了,雪青,我五月要结婚,你和非非来当我的伴娘吧。”何雪青自然责无旁贷地同意了。同时,她还在好好地想一想,要送白冰些什么结婚礼物合适。
何雪青再见到朱文明时,意外地发现这人竟有了不小的变化,他的头发似乎比以往茂盛些许,衣着打扮也新潮许多,他其实长得也不算差,加上作息跟老年人一样健康,身材保持得还可以,这么一拾掇,倒还能看。
朱文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声,抱怨道,“这些都是冰冰整的,其实我不怎么在乎外表,人嘛,心灵美才是最重要的。”
何雪青笑着说,“心灵美当然重要,可是你的外表变好了,岂不是更好?人们通过你的现象就能猜到你的本质。”
朱文明笑答,“那倒是。”
白冰的婚期定得有些仓促,主要是白家父母催得紧,他们一是为了面子,二是因为住处太狭窄,特别想赶快嫁出女儿,白冰的弟弟已经开始往家里带女朋友了。这次白爸倒不干涉,相反,他还颇自豪地到处炫耀。何雪青不由得这他的奇葩双标折服,女儿以前跟正当男生交往,他都觉得丢脸,儿子带女友回家过夜他则觉得长脸。
有了这样的父母,白冰怎能不糟心?好在朱家父母喜欢她,聘礼给的大方,房子也说好了要加她的名字。这多少令人颇感欣慰。
但令何雪青没想到的是,白冰本已定好的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因为不知是谁得到的小道消息说,这次老厂区拆迁,不但要补偿钱,每个人还有七十平米的回迁房。
这个消息像是油锅了撒了盐一样,整个小区都炸了锅。
回迁房是按人头算的,当然是人越多越占便宜。于是白冰爸妈果断决定婚期延后,以便多得七十平米回迁房。朱家对此十分不满,两家互相撕扯。
白冰夹在中间十分为难,她苦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香饽饽。”
何雪青好言宽慰好友,然而她没想到自己也有难题。
她一回到家,就发现手机里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她妈李婷打来的。
说起她妈李婷,何雪青的感情就有些复杂。
小时候,她妈就不喜欢她,总对她百般挑剔,嫌她不够乖巧听话,不够淑女文静。爷爷与她的矛盾多半起此。
其实何雪青根本没有她说的那么差,她只是一个正常的孩子罢了。至少她比她那个三岁才说话,八岁还尿床,十岁上一年级的表哥李宝根强太多了。但妈妈却对表哥赞不绝口,想尽了办法为他开脱。
“我妈说,贵人都语迟,这孩子将来肯定了不得。”
何雪青当下就不服气地接道,“那照你这么说,哑巴才是最贵的人,人家更迟,一辈子都不开口。”
李婷被抢白得哑口无言,气得去拿扫帚要揍她,当然最后被爷爷拦住了。
何雪青考试成绩好,她高兴归高兴,嘴里却仍说,“你也别骄傲,现在成绩好不算啥,你也别看宝根现在学习不好,可老师都说了,男孩子有后劲有潜力,到了初中高中,不用费力都能把女孩子甩得远远的。”
爷爷听了这话,当下脸一沉,“你以后少对着孩子说这些。你也是女同志,别人这么说,你不反驳就罢了,还傻呵呵地相信,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李婷被公公抢白得呐呐不语。从那以后,她很少再在女儿面前说这些话,但补贴娘家时从不手软,有时克扣何雪青的零花钱,最后爷爷不得不出面干涉,她才有所收敛。
最后的戏剧性结局是,那个女老师在班里常常这么说,以至于她班里的男生自己都信了,觉得自己有后劲有潜力,索性放心地玩去了,反倒是女生用心苦学。到了高考时,女生个个都考得不错,男生只有一个上了本科,李宝根只上了民办专科。
何雪青的妈妈和外婆又一起援引某砖家叫兽的话,大加痛斥中国的高考制度不利于男生发挥。
何雪青每回都只能冷笑而已。砖家砖家,某些砖家还建议市民不要空腹吃喝呢,某些人的存在只是让民众获得智商上的优越感而已。
她们母女俩本就关系一般,何雪青从小更和爷爷亲近。爸爸去世后,李婷隔了一年就结婚了,男方叫王成贵是个大她七岁的基层公务员,他见何雪青时,恍如国家领导人接见平民百姓一般。这么多年来,他别的本事没学精,倒是把官威学了个炉火纯青,何雪青见他一次能笑好几天。
她妈自改嫁后跟她联系越来越少,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现在她打电话来,何雪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妈,你找我什么事?”何雪青回拨过去。
李婷的声音十分轻快,“怎么,没事妈就不能跟你打电话了?”
“嗯,什么事你说。”
李婷东拉西扯一会,终于进入了正题,“雪青啊,我听说咱家老厂区那边还有回迁房是吗?”
“我不清楚,上面也没发话。”
李婷先笑了几声,“那什么,我跟你商量个事呗,我听说,回迁房是按人头分的,现在很多人为了多分房子,都忙着结婚是吧?我听说那个朱近明最近相了个二十岁的小姑娘,正筹备结婚呢。”
何雪青的语气很冷淡,“别说消息还不确凿,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为了这七十平米就仓促结婚。”
要是以前,她妈肯定又该训斥她了。今天她难得没有,语气比所有时候都要和气亲切,她越是如此,何雪青的心就越忐忑。
果然,李婷拉扯一通后,终于扯到了最终核心,“雪青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五岁了。”
何雪青心中警惕,打断她,“这话太多人说了,妈你还有别的事吗?”
李婷语气滞了一下,仍没有发作,试探说,“你还记得你王伯家的侄子吗?”
何雪青的声音十分冷淡,“是那个考了六年公务员的王远吗?如果你是介绍对象的话就免了。”
李婷的语气有些发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早点结婚可,再把男方户口迁到你家,就可以多分七十平……”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何雪青趁机说,“妈,有客人来了,我先挂了。”说完她果断挂掉。
她从猫眼里往外望去,谁知猫眼却被人挡住了。
“谁啊?”她问。
“京东快递。”
何雪青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嘴角上翘,迅速打开了门。
沈千源抱着一只箱子,穿着红白相间的运动服,酷酷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