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最近喜事连连。白冰结婚不久后,那个朱近明竟然也要结婚了。
朱近明住得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这些都是他姑姑朱平宣扬出去的。
朱平喜气洋洋地逢人就说,“我那个侄子最近终于要定下来了,是我介绍的,女方今年才二十,长得哟跟电视上那谁似的,人见人夸。”
白冰告诉何雪青和于非非说,“女方确实才二十,确实长得也不错。不过呢,家里是附近农村的,只有初中学历,是个厂妹,家里姐妹四个,有个弟弟。本来人家也在犹豫,女孩的家里想攀个有钱的,以便将来好补贴家里,若不是听说咱们这快拆迁了,又有回迁房,人家还不同意呢。”
三人都叹,这个朱近明终于结婚了,他也算是求仁得仁。
过了几天,何雪青又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每次接到她的电话,她心里都是一咯噔,她磨蹭了一会儿才不情愿地摁了接听键。
“妈,找我什么事?”
李婷的声音十分兴奋,“雪青,妈告诉你个好消息,国家不是开放二胎了吗?今天你奶奶陪我去检查了,大夫说我生二胎没问题,你马上就要有弟弟了。”
何雪青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可是妈,你今年都四十五了,是超高龄产妇,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李婷不以为然,“那又怎样,现在医学发达了。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我才能在王家彻底站稳脚跟。”
何雪青的声音不由得变冷,“王家除了你难道还有别的女人竞争?站稳脚跟有什么大用吗?难道王家的家世跟能跟李嘉诚家有得一拼,生个儿子能奖励你一个亿?退一万步说,就是顺利生产,等孩子成年时你们也六七十了,何至于这么拼?”
李婷笑呵呵地说,“哎呀,这算啥,又不只我一个这样。再说了我们年龄大些也没关系,不还有你和小新吗?你们姐俩到时可得好好照顾你们的小弟弟。小新家是个女孩子,养女儿又不像养儿子那样费钱,你家就你一个,又快拆迁了,拿出一部分帮扶你弟弟读书结婚啥的又不是难事。”
李嫁口中的小新全名叫王新,是王伯的独生女,比何雪青大两岁,已婚已育。何雪青就见过她几回,话都没说过几句,只觉得是她是个安静老实的女人,跟白冰有点像。
何雪青听她妈这么一说,心中一凉,大觉不妙。妈妈在那边接着说:“不管怎样,有个弟弟都是极好的,以后你也有娘家兄弟了,在婆家受了气也有人帮你。”
何雪青不得不提醒她说,“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是在古代。”
“无论什么时候世情都是一样的。”
“可我怕遇到舅舅那样的兄弟,天天净是麻烦事。”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嫁有些恼怒,继续絮叨个不停。
何雪青平复了一下情绪,寻找机会□□话:“妈,我这么跟你说过吧,做为女儿,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生育自由,你有要二胎的权利。但同时你也要记得,将来我有赡养你的义务,但没有养弟弟的义务。”丑话还是说在前面为好,帮不帮扶那得看她以后的心情,但她必须得让人知道,她没有这个义务。
李嫁尖声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那可是你亲弟弟!”
何雪青不想说话,一口一个弟弟,仿佛她已经认定自己一定能生儿子似的。
她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的情景,听说她出生的时候,最失望的不是爷爷奶奶也不是爸爸,而是外婆和妈妈。妈妈一听护士说生的是个女儿,当场落泪。外婆也全然没了女儿怀孕时的嚣张气焰,像只斗败了的母鸡似的,蔫在一旁。爷爷被妈妈的作派气得脸都青了。
李婷在那边继续破口大骂,硬生生地打断了何雪青的回忆:“怪不得你外婆说你冷心冷肺,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何雪青连反驳都懒得,“对,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固执已见的人,有什么可反驳的,他们永远觉得自己有理,错的都是别人。
何雪青挂了电话,神色黯然地窝在沙发上。
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连爷爷开门进来都没有察觉。
何爷爷观察着孙女的脸色,好声问,“你妈又打电话了?这次又想干什么?”
何雪青抬脸笑笑,“没什么,她也要拼二胎了。”
爷爷也愣了,叹息一声,“何苦呢,都多大岁数了。真喜欢孩子,抱孙子孙女不就得了。”
何雪青冷笑,爱生孩子的可不一定是真喜欢孩子。
爷爷温声安慰她,“她想生就生,反正跟你关系也不大。你也别跟你妈计较,她是被你外婆一家给坑害了。”
何雪青心情低落,一时口不择言,“爷爷,你当年就没帮着爸爸长长眼吗?怎么让我爸娶了我妈呢?”
爷爷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顶说,“傻孩子,你爸不娶你妈哪还有你。”这倒也是。
“好了,反正她现在也不跟你生活在一起。虽然你妈有很多缺点,但她毕竟生下了你,光凭这一点,我一辈子都挺感谢她。不过,这话我可不敢告诉你妈,我怕她和你姥姥挟天子以令诸侯。”
何雪青被爷爷的幽默逗笑了。她想拼二胎就拼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挡不住的事。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她又何必再黯然神伤,况且她还有一个好爷爷。
不过也就在这一瞬间,何雪青突然明白了她们母女之间真正的症结所在。
她妈妈连自己的性别都不认同,又怎么可能认同她这个女儿呢?她挑剔她讨厌她,不是因为她有多差劲,只是不认同她的性别罢了。妈妈还认为她不配得到那么好的待遇,因为这些她自己从来都没得到过,她对自己母爱是有些,但应该同时又夹杂着微妙的厌恶和嫉妒。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不会正确地爱别人的,即使爱也是畸形的爱。何雪青在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有些悲哀。
第二天,何雪青就抛开了妈妈给自己的负面影响,该做什么做什么。
她没料到王伯的女儿王新竟然给她打电话了。
她在试探何雪青对这个二胎的看法。
何雪青开门见山,把自己昨天对妈妈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王新听罢,沉默一会,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很矛盾,我没权利干涉父母的决定,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俩只是普通人,工资不高不低,上有老下有小,自家的日子已经很艰难,我实在没有余力顾及旁人,但又不好说出口。”既然有人开了头,她也不太难做了。原来她也有带头作用,不过,在王家人眼里她带的是个坏头。何雪青觉得真是啼笑皆非。
周一的工作归例非常忙碌,沈肃端那边也很忙。不过他百忙之中仍不忘抽空给她发微信和短信。
周二工作稍稍轻松一下,沈肃端依旧约她出来吃饭。
“同事推荐了一家新餐厅,咱们今晚去尝尝吧。6点我去接你。”
“好的,晚上见。”
可是,到6点时,沈肃端仍没有来,6点10分时,他急急打了个电话来,“对不起,雪青,我妈突然病了。我得赶紧回去,今晚不能陪你吃饭了。”
何雪青忙问,“阿姨怎么了?要不要我跟一起去看看。”
沈肃端忙说不用。
“我已经下单了,你能不能找个朋友陪你吃饭?明天一定补偿你。”
何雪青安慰他说,“没关系的,阿姨的身体最重要,我约非非一起去。你放心去吧,开车注意些。”
于非非的公司离她的公司不远,她打了电话过去,她正好刚下班,正好今天无约,于是两人决定一起去吃饭。
两人到了饭店门口,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是沈千源。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高挑漂亮的混血女孩子,两人举止十分熟稔。
沈千源看到两人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很快,他就附在女孩耳边低语了一句,然后带着她大步走过来,
三人打了招呼,沈千源笑着给两人介绍,“她是我的朋友,中文名苏格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