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附属医院——
今天是阴天,窗外照进来的光很微弱。严皓背光仰躺在沙发里,他单手捂着脸,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白色的衬衫皱巴巴的穿在身上,完全有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身份。
从门外走进来的黄想想见屋内昏暗便随手开了灯。病房内瞬间通明,她扫了眼沙发里的严皓又看了眼床上的悠悠。她从手术中醒来已经知道了一切,从黄家的众人离开后,她一直安静的躺着并没有哭。黄想想抱着睡着的崽崽走到她的床边,见悠悠一双眼睛怔怔的盯着不远处的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轻轻启音道:“嫂子崽崽睡着了,这里是医院也不方便,进来跟你说声,我送他回去。晚点我过来给你送些东西来,你有什么特别要的吗?”
窗外的风似乎停了,细看,今年a市的第一场雪已经落了下来。外面的世界似乎静止了一般,安静得不可思议。
躺在病床上的悠悠似乎没有听见想想说的话,一动不动的,只有她不时眨动的眼睛才知道她是有意识的。黄想想叹了口气,也不勉强她,转而看向一旁沙发里的严皓。“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沙发里原本一动不动的严皓闻声拿下手来,深邃的眸子像蒙尘一般无光。想想看得一惊,心里大恸,万分悲伤。看来这个孩子的离去对哥哥的打击非常的重,也真是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爸爸抢救后人才清醒,可是半边身子以中风,以后就是个半身不遂的废人。
瞬间打击跟压力一下子全落到哥哥的身上了。
“我和悠悠的东西等会儿我自己回白莲居去拿,你送崽崽回去让刘妈费点心照顾。”说着看了眼床上的悠悠,又道:“让陈嫂炖锅鸡汤,弄清淡点,送过来。你晚点不用再过来了,直接去黄叔哪儿。妈年纪大了,也没有怎么熬过夜,你看着点。如果不行就再请个护工,知道吗?”
刚刚忍受过丧子之痛,心里明明痛苦得不行,还要强打起精神面对家里等着他拿主意的事时。想想暗叹,他还是能有条不紊的一一安排妥当,实属不易。想想哽咽着点了点头,说:“哥,你不要太难过。你跟嫂子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抚了抚额,严皓神色不明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识意想想离开。
抱着崽崽,想想一步三回头的走出病房。
瞬间病房内又变得异常的安静。
今天这个局面谁也没有料想到。
就连计划好一切的叶悠悠也没有想到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会是这么大——孩子!她痛苦的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为什么死的不是她——黄掬心!
为什么是自己的孩子。
她不甘心!
不甘心啊——
丧子之痛如割肉剜心般,疼得她生不如死。黄掬心——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悠悠暗暗的发誓。五年前自己为了将她击倒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死灰复燃。如今又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白白送了死。滔天的恨意从她的周身散发出来,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不能自拔。
“我不会放过她的。”
一双悲伤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她,将她脸上所有的恨一览无余。严皓大惊,没有想到悠悠将这件事全盘归究在掬心的头上。他相信,就算掬心有错,但是不至于全部都是她的问题。掬心从小沉默寡言,给人一种如水般安静的感觉,再加上她心地善良不是个挑事的女孩,严皓觉得就算她有错肯定也是被逼的。
“事以至此我也很痛心,可是悠悠你想过没有,就算掬心有错难道真的全是她的错吗?”
“你说什么?”
悠悠不敢相信的则头瞪着严皓,他既然为了黄掬心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今天死的是我们的孩子?”悠悠一启音泪就奔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止也止不住。“就算你不在乎这个孩子——可他也是你的孩子。我看也没有看一眼,你明白我的心吗?那是我的孩子。你真的好狠心,为了黄掬心自己孩子的死活一点也不在乎。你怎么对得起我?对得起我的孩子?”
紧紧的闭了闭眼,严皓握住悠悠的手,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底语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也痛,怎么可能不痛。
可是,他没有办法。
孩子跟大人作选择的时候,孩子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也想两个都留,可是——
整个病房笼罩在悲伤中,白织灯下,悠悠的脸惨白。她感觉到严皓埋在自己手上的眼睛在流泪,这样的认知让她心大恸。她心里明白都是自己的错,全是自己的错,早知道他会这样痛苦就不该这样做,那怕当时自己不知道结果是要牺牲掉自己的孩子——报应!
这是报应。
紧紧的咬着唇,默默的流泪。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表现出来,虽然这真的都是自己的错。
悠悠使劲的将自己眼里的泪眨干净,想要看看严皓,可是怎么使劲都没有用,泪只会越流越多。她伸手抚摸严皓浓密的墨发,一下一下的,很轻很轻。
虽然后悔,但只要能彻底的将黄掬心从你的身边、你的眼前、你的心里赶走,我做什么都愿意。
这个孩子是我对不起他,我愿意下辈子做任何事来偿还他。
“皓,吻吻我好吗?”
素手轻轻的理着他的发,一下又一下。严皓抬起头来,眼里布满了血丝。他轻轻的俯身,将自己颤抖的唇挨上悠悠苍白的唇。如羽毛般滑过唇,悠悠吸了吸鼻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不要恨好吗?”大手轻轻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底语道:“我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虽然不是甜言蜜语却胜过甜言蜜语,悠悠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使劲的点头。严皓心疼的扶住她的脸,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病床边的人不约而同的朝门边看去。悠悠的瞳孔迅速的收缩起来,就连眼角都不自然的抖动起来。她不敢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黄掬心!
缓缓走来的女子无视悠悠眼里的恨,直直停在她的床边。她的眸光澄澈,较好的容颜平静的对待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人。“我本来不想来的,可是思前想后还是过来了。”掬心波澜不惊的说:“对于你突然痛失骨肉我表示沉痛。但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我想……”扫了眼一旁的严皓,又说:“我想你的丈夫不适合在场。”
“你什么意思?”
“……”
面对悠悠咬牙切齿的神情,掬心面无表情。只是只字不提的看着她,因为她知道,悠悠一定会让严皓出去的。孩子的事不怨天不怨地,只怨她叶悠悠。她叶悠悠又怎么可能会让严皓知道真相呢?
“你真卑鄙。”
是的。她不敢让严皓知道,也害怕他知道。不过黄掬心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她不爽,不爽被她吆五喝六的指使。
病房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
悠悠与掬心对视着。
她们的眼里情绪瞬息万变,让人难以琢磨。
从掬心进门来严皓就一直在看着她,她跟刚才离开时不一样了。到底哪儿不一样,他一时也不知道。一种感觉,很强烈的感觉,她不一样了。这种感觉比五年前的那种更让自己窒息,他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憋着,出不来,下不去。
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悠悠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双杏仁般滚圆的眼睛。她再也受不了严皓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的注视黄掬心了,那怕她自己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是这种痴情的,缠绵的眼神令她绝望。这是她从来不曾享有过的,属于爱的眼神。
她挣扎着不顾疼痛的从床上坐起。
“不要动。”
严皓见悠悠挣扎着要起来,立马压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现在不可以翻起跟坐起。”
“别管我。”
“听话,躺下。”看着她疼得惨白的脸严皓郁结的低吼道。“不要任性。”
“我没有任性。”杏仁般滚圆的眼睛看向严皓,里面蓄满了泪,眼见就要滚下。“她在一天我就不能安心,你明白吗?我的孩子……孩子,刚刚没了。你知道我的苦吗?她怎么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一副毫无悔改的样子。”
“别哭。”严皓心疼的将她滑下的泪摸去,却越抹越多。“我知道你难过,可是能怎么办?”
“我要她走——”
“如果你不想见到她,我让她走就是了,你不要再哭了。”严皓见她泪止也止不住,便将她的脸压向自己的胸膛。悠悠躲在他的胸膛上,哭得泣不成声。严皓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双一下,温柔无比。
一旁的掬心静静的看着,面无表情。直到严皓将脸转向她,启音。“你还是走吧!”
沉吸了一口气,掬心缓缓道:“我会走的,不过,我既然来了不可能什么也不做就走。”
漆黑的潭眸微眯,直直的看着她。“什以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你们的孩子没有了,我也觉得遗憾——这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严皓抿紧了唇,冷冷的看着掬心。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不敢相信这个善良的女孩怎么敢对自己犯下的错毫无悔改。他突然迷茫了,到底眼前的这个女孩还是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
“你们当年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将全部讨回。”虽然她曾几何时有过放弃追究的念头,可是今时今日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都不足让自己放过他们。
躲在严皓怀里悠悠一僵,忍不住一抖。讨回?她要怎么讨?她会让严皓知道当年的一切是自己所作所为吗?想到这些,她浑身一冷。悠悠抬起头来,缓缓的看向掬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张惨白虚弱的脸,原本是一副惹人怜的模样,却令掬心恨。
“你走吧!求你!”悠悠说。
“好!”
“去美国。”
掬心笑了。很浅,但很明媚。“我不会再去美国了。”
悠悠推开严皓的怀抱,静静的睨视着。气氛突然变的有些诡异,丝丝燃烧的气息从这个女人的身上伏起,围绕在她的周身。
杏眸直视,摄出恶毒的光芒,使得掬心眉眼一暗。她的反应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掬心下意识的提了提唇,等着她发难。
“你想攀上沈一棠?”说着,悠悠的嘴唇讥讽的挑起。有型的弯眉飞扬而起,带着尖酸的刻薄。
公公黄振清的中风再加自己刚刚牺牲的孩子,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婆婆沈美莲不是个善人,她决不会让黄掬心称心如意的。沈一棠再怎么说也是沈美莲的弟弟,是沈氏的掌权人,可不是路边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不可能会就这样被黄掬心牵着鼻子走。
可是,是什么让她这样死皮赖脸的要呆在国内呢?
“我才停个车回来你就让我的老婆去美国,外甥媳妇,你舅舅今天才领证,你就让你舅妈去美国,这不太好吧。”说话间,掬心跟悠悠都朝门口望去,只见沈一棠边说边从门口走进来。“你舅妈可能不太习惯突然做了你的长辈,所忘记通知你。但是你要习惯她是你的长辈,嗯?”
“怎么样?”
沈一棠走到掬心的身边,伸手抚上她光洁冰冷的小脸,有些心疼的叹息。虽然很随意很简单的动作,可是占有欲非常的强大。“你的脸色不太好。”
一言不发的严皓突然心底一空,是的。刚才害怕的感觉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了,所以害怕了。
心疼、心碎,严皓无法遏制的颤抖,他感觉双眼酸涩,泪意快要凝出来。
掬心!
他好想叫她的名字,提醒她,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跟她说,你不要走。我可跟你解释,跟你讲,跟你说——我爱你!
病床上躺着的悠悠悲痛的瞪着眼,她恨。
沈一棠双手抚在掬心的两颊,把她的脸微微抬高,与自己对视着。
“不要难过。”
“嗯!”
吸了吸鼻子,掬心对上他漆黑如潭的眸子,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落下。她闭上眼睛,脸在沈一棠的手心慢慢的蹭着,像只慵懒的小猫。沈一棠眸子一紧,心里满满的暖意。白皙纤长的拇指轻轻一抹,温柔的笑荡漾在沈一棠的嘴角。“跟我回s市。”
离开这里——去我的地方。
那里不再有任何可以令你伤心伤神的人,那里只有我——想要你幸福的我。
睁开眸子,水洗过的眼清澈明亮。掬心看着沈一棠期待的眼睛,紧张害怕的样子,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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