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回邺陵有一个礼拜,齐绍宇一早起身穿衣,正在套衣袖,如钰便醒了。可她仍十分困倦,两眼皮不住打架,迷糊了一会儿,见他在弄扣子,本想起身帮忙,却觉浑身软绵乏力,不想动弹,眼皮又垂下去。

再缓缓睁开时,他已穿戴好,方走两步,却踩中一只拖鞋。是如钰的,昨晚被他随手甩掉,两只都是底朝天。他淡淡轻笑,弯下腰,将鞋子翻过来,放在床边,又仔细叠整齐,利于她穿起方便。他这才径坐床边,扫开她脸上乱发,吻她左脸颊:“我出去办点事,午饭不回来吃,下午你先去饭店。”如钰混混沌沌,又费力撩起眼皮,细声道:“知道了,你去吧。”

这天是徐建安和魏娴娅的订婚仪式,晚上在邺陵饭店办场舞会,只请些熟络的年轻朋友出席,大多都是同学,算半个同学会的性质。徐、魏两家在本地俱很兴旺,两人又都是人缘颇佳,得以结成秦晋之好,自然是分外要热闹一番。因为娴娅喜爱牡丹,饭店外各株树木,俱系上了牡丹绢花。从大门外,更搭起两排红灯笼,皆描着牡丹喜鹊的吉祥图画。

西崽穿着白呢制服,在金丝绒门帘外恭候,替如钰接下大衣,便将衣服往更衣室挂去。

里边已是宾客如云、履舄交错的景象。前厅安着弹簧木地板,顶上点着数盏百支烛的大灯,尤其耀目,从铜架往四周悬起一条条红绳,缀满了小彩旗和小朵像生花。厅中灯光是粉红的,男女鲜衣丽裙,也染上了那样的暖色。四下靠墙处,花卉团簇,皆是秋海棠和早梅盆栽,也都是取其红色的喜意。松树上又挂满彩灯,装点得似是江南的春,不似在北地。

徐魏二人都没什么酒量,被一众朋友接三连四地灌下来,本是头昏脑涨,都坐在里间休息。几个活泼的朋友,便在跳舞场替他们招呼客人,舞会还没开场,众人都聚在散座,吃吃喝喝地闲聊。

因齐绍宇常携如钰出来跳舞,几乎无人不识她,都笑吟吟地,不断和她打招呼。如钰发现董宛玉坐在角落。往常这种场合,董宛玉必是如穿花蝴蝶,与人谈笑应酬,如钰有些奇怪,笑着走上前:“董三少爷今天没来吗?”宛玉笑得有些勉强:“他不大舒服。”

这时候,舞池后方的高台上,那支俄国乐队,已准备毕,随兴拉了一段开场曲。曲声一响,成双男女便起身离座,载言载笑,纷纷走到舞池那里。里边闹哄哄,如钰也不便谈话。恰巧齐绍宇又赶来了,入门便直冲如钰脸上笑去,然后才向宛玉客套两句。宛玉似乎很盼着他来,飞快瞟他一眼,仿佛想说什么,到底却什么也没说,如钰和他跳舞时,她一直看着他。

舞会未结束,宛玉到底忍不住,单独请齐绍宇到楼上咖啡馆子。里面光线昏暗,灯影驳杂间,依稀见着许多外国人,正在低声交谈。宛玉请他到了雅间,临窗而坐,喝过两口咖啡,她坦率道:“齐先生,冒昧请你上来,是因我想向你求个东西。”

绍宇也了解她性子,见她坦诚,自然不加虚文,直问:“什么东西?”宛玉两眉却皱到一处,那对宝石似的眼睛,透着泠泠水光:“特别通行证,还有一张关卡的免查单。”

却说昨日邺陵开始戒严,对外是称有军事演习,实则是抓捕潜逃至此的国安会余孽,进出城门,都得持公署盖章的普通通行证,若欲出边界,则需持特别通行证。

绍宇顿时心存警戒,脸上却不减笑容。宛玉的眼波朝他一掠,不禁脸上绯红,暗自咬唇,又徐徐道:“我有个朋友,他有一批货物要送到金宁,要的很急,邺陵如今守卫严密,他的货物送不出去,东家一天催三四次,再不发过去,他就得赔人家十倍的逾期金,他急得发慌,四处求人不着,我只好来求你疏通门路。”

论两人交情,还不至于深到可以走这条门路,她也非这般冒昧之人,绍宇更是起疑:“公署的免查单,只有我们军需物资,才有资格用,他若是正经买卖人,货物有什么不能让人查的?”

宛玉见他目光捉摸不定,虽是望着桌上上那排金轮船,却让她感觉,好像他一直在观察她。她心里似急雨乱跳,脸上烧得厉害,简直要将皮烫化了:“是鸦片烟......我也清楚,北省明令禁止鸦片贩卖,可是我听说,你以前曾为朋友破过例,所以才来求你。”

绍宇怔了须臾,缓缓道:“董小姐,请恕在下爱莫能助。”宛玉此行,本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早料有此结果,可一时忍不住心酸,掉了两滴眼泪,顷刻又忍了回去,匆匆起身:“叨扰齐先生宝贵时辰,就此别过。”

董宛玉回到家中,一直和父母兄姊愁眉相对。打前早起,董家的人便不敢贸然出门,因一跨出宅门,老感觉有人盯梢。董家大小姐、二少爷,皆是名贵的西装打扮,任谁也看不出,他们同是国安会的秘密干事,更加没有人会猜到,那位董立,也是国安会的骨干。因为此前绞杀,引起举国反对,齐秉植不便公开再抓捕国安会骨干,只在暗中继续搜捕余孽,是以邺陵只少数人知道此事。

董母自邺陵戒严,便已吓得六神无主,三子董立被通缉这阵,她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生怕突然收到他被枪毙的噩耗,这时便是眼睛发红,眼皮高高肿起,甚是悲戚。

大小姐董宛霞忍不住说了句:“父亲,国安会的人在九桥湾接应,三弟他们只要能出城,就可以跟着苏俄大使,直接到俄国,那头他们都已经打点好了,就等三弟他们逃出城。”二少爷董达也道:“山上那户人家,他们也躲不了多久了,宪兵很快就会搜查到那一带,咱们只有死马当活马医,既然齐绍宇这条路走不通,你就同意小妹去和那位颜小姐接头吧。”

董父朝大腿上一拍:“我供你们这么大,好容易盼到你们成家立业,哪晓得你们姐弟三人,竟然都成乱党,还一直瞒着我和你们母亲、妹妹,直到昨天才告诉我们,好啊,你们翅膀硬了,什么都能做主了,还有什么好征询我这个做父亲的?!”说罢,叫上董母,径自负手而去。

如钰因为牵挂姑妈下落,这一阵懒怠出门,今天因着天晴,早饭后看了会儿书,便想去园中走动。想不到有电话打来。玉露抓起听筒,应了一声,向她笑道:“是找您的。”如钰接过听筒,竟是董宛玉:“颜小姐,方便见个面吗?”

董宛玉特意在仙鹤楼定了间包房,如钰进去,她已恭候多时。如钰依着宛玉的意思,没有告诉别人,她来同谁吃午饭,更没让警卫进屋,待伙计一走,她就和宛玉到了里间的休息室。

宛玉直拉着她手,满脸愁苦:“颜小姐,客套话我也免了,我们想送三个人出邺陵,所以想求你帮我弄份通行证和免查单。”如钰疑惑道:“什么人?”宛玉皱了皱眉,倒不敢直视,侧过头道:“都是国安会的骨干。”

如钰受了一惊,抽出手:“抱歉,我不可以。”宛玉又掉过头:“颜小姐,我知道你很为难,但我想你可以的,因为三人里,有个是你姑妈。”如钰万万料不到,像蛇预备要咬人那样,闪电般抓住宛玉手腕:“你有我姑妈的下落?”

原来宣阳戒严时,颜舜华与戴志高因要运送一批军火到南方,前赴邺陵与董立接头,反而避过一劫。此后因风声太紧,三人一直避于深山,在一户农人家里潜伏下来,通过特定线人,与董家兄姊保持联系。目下齐秉植那方,已侦探到有三名骨干躲在邺陵,情势危殆。

如钰惊得半晌没说话,不知从何处窜起一股冷气,浑身上下,冷得不住打颤。她实在坐不住,起身推开窗户。因为日头晒了一上午,路面积雪融化,多处都有积水,太阳映在水洼上,便觉一街都是太阳。

只是车轮偶尔碾中水洼,静水顿时颤动起来,太阳压也变了形,一片日碎。她终于定住神,看着宛玉:“光凭通行证和免查单,是没用的,戒严期内,如果没有经过公署登记,上面也没打过招呼,戍卫还是会搜查。”宛玉顾念哥哥性命,心下绞痛,眼眶发热,她猛然吸几口气:“难道真没法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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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馆,如钰立刻走到电话机旁,想将此事告诉齐绍宇,求他帮姑妈。电话听筒,是铁质的,摸上去很冰凉。可是她一直犹豫不决,手搁在上面,怎么也提不起来。

玉露抱着一只雪狐,在花坛边晒太阳,八宝正将鸟笼挂出来,那只金刚鹦鹉嘎嘎叫:“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如钰大吃一惊,急忙看向外头,哪里有半点人影,知道是鹦鹉叫,又一阵怔忪。

她呆呆地看着松树,上面的雪,仍厚厚铺着一层,那青白之色,煞是鲜明可爱。却蓦地教她忆起幼时,有次失足落入水底,炎热的仲夏,辣晃晃的日光从水面穿透下来,只是冰冷的,如同雪光,她要去抓住,却抓不住,心里发虚。

她又想起在宣阳,他父亲那脆生生的巴掌,打在他脸上,却令她也一阵脸疼,仿佛也是打了她。她丢开电话,伏在沙发上,迷蒙地睁着眼,静静看这已经住惯的屋子。粉金那样明亮的光线,鎏金贴花的墙砖,阴角线上细腻的浮雕蔷薇......像她在教会学校读到的、那些古老城堡里的梦。

她忽然觉得,这里十分的陌生,像第一次进入这房子,连他特意为她添置的那架钢琴,也生疏了起来。

是不信他,还是不想连累他,她没有心思辨别。到底没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求他。她本来就是极有主张的人,打定主意,便转至楼上,悄悄给董宛玉打去电话:“如果想要出邺陵,有一种情况不会让人搜查,就是和我一同出去,我们得尽早计划......”

晚上齐绍宇回来,如钰告诉他,她早上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姑妈遇袭,醒后心里不住觉得惊悸,想去寺庙烧柱香,她知道盘查严格,不想麻烦,叫他安排座车。她素来不信这套,绍宇听言,倒是出乎意料。可心想,她毕竟担心姑妈,妇道人家,再如何新式,也不能免俗。他对她,一直千依百顺,她又绝少向他提要求,烧香也没甚大不了,笑了笑,也就答应了。

翌日如钰便赶个大早起来,换上衣服,悄悄到书房,给董家打了通电话,又踅回卧室。齐绍宇昨日招待了几位外国军事和军械专家,回来得极晚,此时仍旧沉睡。床帐上疏落绣着大颗石榴,草绿的印度绸被上,嫣红芙蓉错落,他睡在其中,仿佛醉卧花间,两眉舒展,显得十分安心。

他昨晚睡过去时,左手本是拢着如钰肩头,早上她动弹时,他惊了一下,她怕吵醒她,遂将枕头塞他臂弯里,他此时便是抱着枕头睡的。她不由弯下身,伸手在他脸上小心摩挲,又小心吻了吻。哪知道还是吵醒了他,他睁开眼,慵懒笑道:“天还没亮透,怎么就换好衣服了?”如钰笑道:“忘了吗,我要出门烧香,你今天不是也要出门吗,快起来吧。”他灿然笑着,将她往怀里捞:“还早呢,让我再抱抱。”

黎灿勇负责如钰安全,她每次外出,都是重重保护。出发前两小时,警卫总队又向各区段卫兵联络,再次确认出勤情况。如钰只带了瞿妈随行。她乘的齐绍宇那辆专座,前面一辆开道车,后面两辆尾随车。车辆过处,早有暗哨清道,沿途车辆纷纷规避,因而一路畅行无阻。沿途有盘查的哨岗,因早接到警卫处的密电,知道是齐府专车出行,开道车一至,纷纷开栅放行,无需经过检查这道程序。

虽然一路顺利,如钰表面也很镇静,可是心里却是二十四分紧张,直将那条白绒围巾,忽拉紧忽放松,怎也不对劲。她脖子上挂着一串两匝的翡翠项链,浑圆莹润,因心里太过不平,索性将项链取下,握在手里,当念珠一样,一粒粒掐捻着。

初春的邺陵,还是那样萧条,展目望去,各处仍是漫漫白雪。天际是成片的淡白,树木枯索。尚有一丛丛小花,或浅紫红,或紫得泛蓝,在清晨濛濛雾气里,车子过得又快,看不清楚,仿佛是酢浆草与二月兰,只很短一截路有。如钰又疑心看错了,北地春迟,这些花不可能在这个时节开放,她恍恍惚惚,就到了明璋岭。

如钰跟着住持,径去大殿,先上过一炷香,又请住持引路,带她去寺庙后院休息。瞿妈陪在旁边,警卫在周围守卫,渐渐由热闹处离去。后院却是十二分的清雅,行人极少。如钰一面和住持说些山上的情况,一面留心四下。院子石砌的方桌边,站着三个人,正对山下风景指点。

按着事先计划,董立是扮作盲人。他杵着拐杖,一身灰呢大衣,戴着黑色大檐呢帽,一副墨晶镜片玳瑁框子的眼镜,嘴上留有一溜胡子。如钰竟不大认得出他,倒一眼认出姑妈。姑妈充作老妈子,暗茶绿的厚棉袍,头上顶着旧式的棉观音兜。那位父亲模样的人,一身藏青绸面皮袍,领口缠圈雪白貂毛,外还套件獭皮领的西式大氅,如钰猜想大约是董宛玉他们口中的戴志高——国安会内务科长。

如钰略沉着,当即向着三人,礼貌微笑道:“那不是杨老爷和杨少爷吗?”三人同时回头,戴志高故作惊讶,拱手笑道:“是颜小姐呀,宣阳一别数月,没想竟在此处重逢。”

如钰对黎灿勇他们说了句“是我朋友,你叫僧人收拾间干净的屋子,备好茶点”,转身又笑道:“外头冷得紧,去厢房喝杯热茶。”

肖雷走入明山特别监狱,因这边关押的都是重刑犯,格外壁垒森严。过道上直线挂着一串灯,全是白搪瓷的灯罩,仿佛一条串珠,铁栏杆的影子,一格格映在过道上。途经五道铁门,一路都是水磨地,独它在灯下亮得生光,一路踩去,真像淌水而过。

他拐进后院一栋独立小楼,警卫当即行礼开门,他径自入了地下室。封闭的审讯室内,两盏电灯烧得正炽。只见文克耀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身边站着许多人,都是审讯组的成员。嫌犯身上的血,还未凝固,一种潮湿的铁锈味,在空气里散发。

肖雷扫一眼,在文克耀身边坐下,从衣袋里掏出香烟盒:“问出结果了?”文克耀平素皆是笑容满面,此时却将眉毛皱成一条直线:“我把他老婆儿子找来,他就都招了,承认自己在做线人,也把他负责的那三个人的身份,还有他们逃走的计划,都吐出来......不过,老肖啊,这回有点棘手,咱们钓到一条大肥鱼,也等于是钓到一个大炸弹。”

肖雷含起一根纸烟,擦燃火柴,空中飘起极弱的硝烟味,淡金的光照亮他衣领和下巴,他见文克耀表情异常,不由夹住烟卷,任火柴燃着:“你说。”

文克耀便向秘书招手。肖雷这才将烟点燃,甩灭火柴,丢进桌上的烟灰缸里。秘书放下记录本,肖雷喷了口烟圈,垂头看起来,不过看了三四行,他猛地咳了几下,低声道:“颜舜华可是副会长,想不到这次能逮到她,不过这对咱们来说,完全是颗炸弹,有她已经够糟糕了,居然连颜小姐也扯进去。”

文克耀仍皱眉:“咱们的人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下令抓乱党,按大帅的意思,当场就得枪决,可是咱们杀了颜舜华,公子爷那头,可有得苦果子吃。”

齐家父子,一个要颜舜华死,一个要她生,他们情报处,近来就因她的缘故,弄得左右不是人。那位颜小姐,更是个烫手山芋。肖雷一时沉吟不语,他掀开衣袖,看眼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一刻。屋里寂寂静静,所有人都在等他拿出决定来。他右拇指扣着桌面,连敲了十几下,复抓起烟盒,取出一支含上,文克耀忙给他点燃。他抽了两口,眼睛微微眯起,在缭绕白烟里道:“这事可大可小,咱们别掺合进去......”他顿了顿,咳嗽两下,“大帅和公子爷那边,都透个信儿吧,正好今早他们带着那几个外国专家,去了军械厂参观,就在九桥湾附近,马上汇报过去,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三人相见时,已是正午,寺庙备了斋饭。为免旁人怀疑,如钰不便即刻带他们走,遂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先请他们喝茶闲聊,又请他们到厢房吃饭。在屋中,如钰抓紧时机,和姑妈叙起别后光景,两人都忍着酸楚,也没谈两句,又开始盘算路程。从报觉寺到九桥湾,还有两个钟头,需要过三道卡子。

三人心里都担着千斤重的紧张,如钰的紧张尤胜过他们。她实在没甚胃口,吃了两口焖春笋,又和他们说了两句,就搁下筷子,侧过脸看窗外。外头已经变了天色,日光消失,仿佛又要降雪。她心里益发慌慌难安,见他们吃得差不多,便叫进黎灿勇:“我要去趟九桥湾,到朋友家里取一幅画,你去通知汽车夫。”

车子一路逆风而行,汽车上的北省军旗帜在风里快疾摇荡,风拍着车子猎猎作响,像清脆的巴掌声。一路的景色,却越行越荒凉。快到关卡前,斜眼望去。道旁是大块农地,有三三两两的农人,正肩挑着竹箩筐,载着满框不知什么菜,在田塍上小步快走,不时抬头看眼天色。

到了最后一道关卡。卡子树立着结实的木头围墙,两侧高高叠着沙包,一排机枪齐对准道路中央,武装士兵站满两侧。开道车还没驶上前,却见那木栅栏被人飞快推开,立即飞出一匹黑马,后面又有三匹,衔尾跟上。这还没完,三匹之后,竟然又出现一列马队,鱼贯纵马而来,扬起低矮的尘土。只见成群步兵紧随而至,直朝前方跑来。

骤然又听见突突的汽车声,前方骑兵队戛然静止下来,像热汤锅里丢了冰。初春冷冷的空气,从远山袭来,吹得马儿颈上的长鬃毛斜斜往右荡开,骑兵也做斜荡之势,牵着缰绳,似落潮一般,齐往旁退。当中又有四匹马飞纵而来,而领头那匹,正是齐秉植。如钰看清楚,一颗心直跳到嗓子眼上,眼珠子都似要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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