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皆知,文韬武略,开创一代盛世的景太宗名讳许惜年,他是千古以来唯一一位女皇帝柳明缳,与景王周易安之子。后世之人虽不知他父母一个姓柳,一个姓周,为何他偏偏姓许,却一直对其生平故事津津乐道。然而后世人却不知道,景太宗其实原本应该姓孙。
孙惜年觉得,他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五岁那年,在他那祖母廖氏想要打他娘时,挺身而出用他小小的身体,替他娘挡下了廖氏那一拐杖。
那时看他祖母气势汹汹,口口声声皆是骂他娘扫把星,扬言要将他娘打死。他蓦地就想到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倒在路旁的尸体,还有尸体边上,与他年纪相仿,嚎啕大哭却无人理睬的孩童。
他年纪虽小,对别人好恶的感知却份外清明。他知道因为他娘的关系,他的祖母廖氏并不喜欢他。若不是他爹已经战死沙场,而他又是他爹唯一的骨血,那么廖氏对他,也应不会比对他娘好上多少。
那时他只是不想他娘为他祖母所伤,却不曾想,他自己受伤这事,却让他娘毅然决然地反抗起他祖母来。
将廖氏赶跑之后,孙惜年才发现他娘竟是一个如此厉害的女子。
她聪颖绝伦、她深谋远虑、她智计无双。
她从来不会如同其他大人对待孩童那般,对他轻而搪塞,重而敷衍。
她很看中言传身教,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与他一一说清道明。即便他那时年岁尚幼,许多事情仍不明白个中道理,她都会极具耐心地掰碎说与他听。
直至老去时,孙惜年每每想起往事,都会感慨,如果不是他有这么个与众不同的娘,他也不会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说不定正是如他那后爹所说的,他上辈子一定是积了不少德,这辈子才会拥有这么一个娘。
孙惜年还记得自己八岁时,他娘与他后爹便就带着他,抛下雁云寨中那群哭天喊地的叔叔伯伯们,于天下四处游历。
他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识万种人,方知为人处世之道。
待到他十八岁重回雁云寨时,已是天下大乱,九州之中早已没有代国,也没有了晋国。
当年在他娘与他后爹的运筹之下,倾举国之力伐晋的代国损失惨重。
代国辅国公因丧子之仇,与代国皇帝撕破了脸皮,几年之后更是废帝另立新君,一度把持朝政。只是没过多久,他便被代国其他野心勃勃的武将重臣联合铲除。
不过也因着那场政|变,使原本还算强盛的代国,很快便陷入了群雄争霸的乱局之中。
晋国皇帝见代国大乱,竟不顾晋国之内战乱未平,便就调遣除了雍阳之外的所有兵力,意图前去攻伐代国。
彼时他后爹江清尘对晋帝此举嗤之以鼻,对他说道:“那人脑袋虽大,里面装的却皆是猪食。如今晋国之危,乃来自一直对大晋富庶之地虎视眈眈的北蛮王廷,而非我景地。他这般舍弃雍阳之军,反将北疆守军调去攻伐代国,纯粹是自寻死路。”
末了江清尘还不忘教育他,道:“这便是脑袋有坑,坑里有水的典范,上等的反面教材,你当时刻牢记,用来警醒自己。”
再后来,他后爹果然一语成谶。
他十七岁那年,没了北疆守军的阻挡,北蛮王廷骑兵长驱直入,直接杀到晋国都城,将晋帝并文武百官,并金银财物及城中女子尽皆掳走。
虽然后来各地守军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忙前去救援,但北蛮王廷骑兵早已挟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而后,晋国亦是天下大乱。在此乱世之中,偏安一隅稳步发展的景地与雍阳,便开始吸引了众多势力虎视眈眈的目光。
那时,他开始为雁云寨、景地与雍阳忧心。在孙惜年心中,雁云寨始终是他的家,而景地与雍阳,那是他后爹及雁云寨中众多叔叔伯伯守护的所在。
也是在那时,他被他那接到景地雪隼传书的后爹一脚踢了回去。
虽然他后爹说,这是他们想验收一下,这么多年来带他游历天下、言传身教的成果。但他还是觉得,这其实只是他后爹嫌他碍事罢了。
其实他知道,他娘与他后爹从来都不是醉心权势之人,他们更想当的是一对闲云野鹤。
既然如此,那他便要使这天下安定、四方安宁,让他们在外云游之时,不会再为动荡所累,不必再被战乱波及。
只是未曾想他回到雁云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被带到了景地的景王府。
他那后爹的兄弟,他的便宜叔父,也就是当时仍是孤家寡人的景王周景安,极为郑重地接待了他,还将他引见给了景地的众多官员。
而后第二日,他那便宜叔父便效仿他那后爹当年之举,留书传位于他,自己拍拍屁股不见了。
他便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成了新一任的景王殿下,不久之后,便就披挂上阵,率军对上了突然进攻雍阳的北蛮王廷军队。
提到北蛮王廷,莫说他国女子惧怕,便是男子也畏之三分。那北蛮一族生性极为凶残,他们嗜血好杀,从不接受降者。
于战场之上,若能被其一刀枭首,倒也算死得痛快。若有战败之将士落入其手中,往往便会被其活生生以削尖的木桩,由下至上刺穿;或是剥下全身人皮,以枯草填之,以作草人。再将二者置于边境之上,以为恐吓。
可是北蛮军队虽是凶残,景地兵马却也不遑多让。
那一场战役,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杀得血流成河,最终却是他景地一方大胜而归,也是他孙惜年从此走上逐鹿天下的契机。
而后十二年征战,拼死搏杀,他与当年追随他娘与他后爹的那些叔叔伯伯,终于平定四方,统一天下,定国号为景。
虽然费时长久,但他终于达成所愿,使四海归顺,天下安宁。
众人只当他英明神武,他却知他这一切,皆来自他的母亲。故而在他登基之日,他诏告天下的,却是另一封诏书。
那时跪于太庙之下,他听着礼部官员念着“……尊吾母为圣祖文德武皇帝,景王周易安为皇夫……”时,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微笑。
虽然他娘不稀罕当皇帝,但他却觉得,只有千古以来第一个女皇帝,才是唯一能配得上他娘的身份,至于他那后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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