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嫂从小区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她眼睛红红的,更肿了,明显哭过了。
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小浩浩,手里拿着那张带有相框的照片,剩下的东西都留给了小浩浩的爷爷奶奶。
那封信,高医生说得内容不全面,那不只是写给她和小浩浩的信,也有写给他爸妈的内容。
让两个老人留着当纪念吧,她拿着这张照片就行了。
照片是在小浩浩两岁时拍的,照片里她抱着小浩浩,萧广站在她身后,手揽着她和小浩浩。
他们身后是一片樱花树。
他们是在去年樱花时节,趁着萧广难得休假,去汉城大学赏樱花时拍的这张照。
以后,萧广再也不能陪着他们一起去赏樱花了。
萧广再也不能陪他们去做任何事了。
这样一边想着,萧嫂一边失神地走出了小区。
秦律见她要越过自己的车离开,忙按了下车灯。
萧嫂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灯光,她顺着灯光看过去,没想到看到了刚下车的秦律。
秦律竟然还没走?
“秦记者,您怎么还没走?”
“等你们,把你们送回去我再走。”
萧嫂“啊?”了声,听到秦律这么说既惊讶,又感谢,同时也不好意思,“您怎么不早说,如果知道您会等在外面,我......我应该早点出来的,不对,我应该提前说一声,让您不用等的。”
“没事,我也没什么事,多等一会也没事。浩浩是睡着了吗?你们先上车吧,外面风有点大,省得他受凉。”
“哦,好。”听此,萧嫂才反应过来,今晚风有点大,虽然她给浩浩戴上了帽子,但是也有可能感冒。
她原本是打算走回去的,她住的小区离这边不算远,走路最多30分钟就到了。
虽然抱着小浩浩走路会累一些,但正好趁着这段路缓一缓情绪。
不过,现在风确实大,把小浩浩给吹感冒了就不好了。
于是萧嫂就连忙抱着小浩浩上了车。
在车上,萧嫂抱着小浩浩看着照片忍不住说了一句,“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去看樱花?”
萧嫂的声音很小,像是一个人在呢喃,在这寂静的车里,秦律听到了她这一句类似于反问的话。
他不知道该不该回话,想了下还是忍不住说道:“一定能,樱花开的时候,汉城也该好起来了。”
他其实很少说一些对未知的不确定的话,但是今天,他却对这个还不知道结果的事充满了坚定。
他相信,樱花开的时候,汉城就该好起来了。
萧嫂听到秦律的话,笑了笑,她也这么想......
将萧嫂和小浩浩平安送回家,秦律才往家的方向开去。
但是,他觉得胸口闷得慌,有点不想回家。
便又朝着另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开去了。
如今,路上没什么车,没什么人,在大街上飙车都可以。
当然,秦律不会在街道上飙车,他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怀念以前被大家厌烦的堵车?
应该不会吧,毕竟堵车会让人烦心。
只是,堵车虽然会让人烦心,但是街上空荡荡的却会让人心慌。
还是正常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更好,那样有人气。
只是如今,他们渴望的最平凡普通的小事也不能实现了。
就在思绪飘飞中,秦律将车开到了汉城大桥附近。
他将车停在路边,独自漫步在桥上,看着深沉浓郁的夜色,波光粼粼的河水,感受着强劲而凌乱的风。
觉得沉闷的感觉得到了些许缓解。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水,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
如今的情况会如河水绵延一般没有尽头吗?他们会无法再去看樱花了吗?
他安慰得了别人,却安慰不了自己,他也不知道如今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突然,看着江面,秦律又笑了。
如今的大环境使然,竟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变脆弱了。
不管怎么说,河水也会有汇入大海的一天不是吗?
万事万物都会有尽头,这样的日子,也终究会有过完的一天。
他不应该这么消沉的,可听完萧嫂的那一句“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去看樱花”后,他一直紧绷的弦裂开了一瞬。
突然就有些颓了,有些闷了,胸口仿佛有重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人情绪的崩溃,很多时候说起来就是这么难以理解,但却又仿佛理所当然。
一个人情绪的崩溃看似是由一件小事引起,但实则不然,在这件小事之前,一定已经有许多的事为这次小事做铺垫,使得情绪因最后这件事彻底溃不成军。
自去年12月份多,汉城开始出现这样的病例后,他们这些做记者的,就成为了晚于医生最先知道这件事的群体。
他们的消息网有时会为他们带来便利,有时也会为他们带来苦恼。
他们的心一直因这个病情而悬着、提着。
从最初有人提出这可能是一种传染病开始,他们就没敢掉以轻心......
一月初,大学放假,忙碌了一学期的秦韩夫妇总算可以安稳下来休息一段时间。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25周年,一直不懂情趣的秦先生,就想着带着韩女士出国度次假。
学生离手了,孩子长大了,他们也该出去放松放松了。
那段时间其实不怎么有病例出来了,听很多医生的口吻,貌似没什么事了。
秦律总不能因为一个捕风捉影的事就不放他们离开,今年的1月14日是他们的25周年结婚纪念日,若是不过,就还得再等5年才能再迎来一个整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只是,原本秦先生和韩女士是只打算去意大利玩一个星期就回来的,谁知,放了年假后的韩舅舅听闻他们在意大利,就带着舅妈去找他们了。
这下,就成再玩一个星期再回来。
结果,多玩了一个星期就回不来了。
因为,汉城封城了。
自那之后,汉城成了一座孤立的城,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虽然已经习惯了长年独自一人生活,且他也提前知道了风声,但是当自己生活的城市真得被封锁了时,他还是会难以避免地慌张。
跟他同样慌张且恐慌的还有很多人。
但即使慌张,汉城也没有发生动乱和拥挤,更多的人只是默默地退了自己的火车票、高铁票、飞机票,取消了原本打算外出的行程。
即使汉城的人那时是恐慌的,但是他们在尽力遵从城市的号令、国家的号令,不给更多的人带去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