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寻常的一天。阳光灿烂,树影婆娑。
一上午连上四节课,到放学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幼幼吃饱了饭,打着嗝往图书馆走,突然感到喉咙发涩,然后就剧烈咳嗽起来。喉咙被一块粘绸的东西堵住了,忍不住想吐,她蹲下去,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不是痰,而是鲜红的血。
她死命眨了几下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再吐一口证实一下。
尼玛,还是血。
她不是色盲,绝对没看错。
顿时心慌慌,身体也软绵绵,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幼幼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陆续有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一句,同学,你怎么了?
世态炎凉啊!人情寡淡啊!连倒地的老太太都没人扶,何况只是一个看起来痛经的女学生。
幼幼拿出手机,打给了莫四海。
“老师,救我。”
“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吐血了……”
“你在哪里??”莫四海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
“我在……图书馆前面。”
莫四海没有多问,很快就赶过来了。
幼幼把脸埋在膝盖间,仍在不停地吐血。一口一口,货真价实的血。就这么吐掉,实在太浪费了。
“你怎么了?”莫四海在幼幼面前蹲下来,看到地上一摊血,脸色刷地变了。
幼幼抬起头,喉咙好像不拥堵了,身体好像也渐渐恢复力气了,她想站起来,眼前如有一阵黑风刮过,大脑一片眩晕,身子歪了几下差点站不稳。
下一秒,她已经被莫四海打横抱了起来。他迅速往校医务室跑去。
幼幼感觉到他温热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下巴剔掉胡须的地方微微泛着青色,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幼幼只能听见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很快到了校医务室,莫四海把她放在病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闻声过来诊治。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医生问。
“我不知道,我刚才吐血了。”
“吐血?”医生暗显吃惊,拿出听诊器贴在她胸口听了听,又问,“你有没有受过撞击?”
“没有。”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像没什么事了……”
校医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好说,“你还是去中心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幼幼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休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她翻身下床,活动四肢,一切正常。她又小跑几步,轻松自如。不久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奇了怪了。难道自己刚才出现了幻觉?不可能啊,莫四海也亲眼看到了,她的确是吐了一摊血。
“谢谢医生,我走了。”幼幼准备离开。
“还是去中心医院吧。”莫四海说。
“不用了,可能是中午吃错东西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你自己注意。”
幼幼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莫四海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点平日没有的温柔。
白天,身为辅导员的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刚才抱幼幼来医院,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额头上渗着一层薄汗。幼幼多看他一眼,心跳就多出来一拍。
谢过莫四海,幼幼往图书馆走去。她在门口吐了一摊血,地上肯定很恶心。她拿了水桶和拖把,把血迹拖干净,再用水冲洗。打扫完了才回住处休息。
幼幼一觉睡到下午四点,突然咳嗽着醒过来了。她马上冲到厕所,一口一口吐了起来。这一次,吐得比上一次还多。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为什么会吐血?难倒,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命不久矣?妈呀,我还不到二十岁啊,我还是处女啊,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
幼幼不敢再抱侥幸心理了,马上打电话叫莫四海陪她去医院。
挂号,检查,等结果。
结果出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期间幼幼又吐了一次,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血尽人亡了。
医生说,是支气管扩张引起咯血,要住院治疗。
还好,不是不治之症,小命算是保住了。幼幼庆幸之余,又面露难色,“住院得花多少钱啊?我现在就剩三百块钱了。”
“我有钱。”莫四海没有半点犹豫地说,“你只管安心住院。”
幼幼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在钱财上连一点亏都不吃的男人,居然肯拿钱出来给她看病?
后来,幼幼认真想了想,她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莫四海打破了她对他的固有成见。就像好人做好事,人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好人不小心做了件坏事,人们就会纷纷指责他变坏了。而坏人偶尔做了件好事,人们却会称赞他浪子回头,孺子可教。就像电视剧中演的,如果一个大反派最后为了救主角而牺牲,那简直就是惊天大逆转,赚足眼泪,深入人心。
幼幼并没有指望莫四海拿出一分钱,所以当他说,我有钱,你只管安心住院时,幼幼惊讶的同时,内心的感动风起云涌。
交钱,办住院手续。
没有床位,幼幼只能睡在走廊上。
护士过来给她打止血针,幼幼瞪大眼睛问:“不是要打屁股吧?”
护士面无表情道:“你打不打?”
额滴个神,走廊上到处是人,不时有病人和护工从旁边经过,大庭广众之下,让她脱裤子,把屁股亮出来,成何体统?更何况,旁边还站着莫四海。
幼幼拽着裤子,瑟瑟发抖。
莫四海知趣地走开了。
护士已经不耐烦了,冷冰冰的看着幼幼说:“你不打我走了。”
小命要紧,幼幼豁出去了,眼一闭,把裤子拉下一点。护士一针扎下去,疼得她眼冒金星,差点哭爹喊娘。
打完止血针,还得打点滴,五瓶,估计要几个小时才能打完。幼幼欲哭无泪。
过了几分钟,莫四海回来了。
幼幼可怜巴巴望着他说:“莫老师,能给我换一家医院吗?我不想睡走廊,求你了!欠你的钱,我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
莫四海冷漠地说,“你现在是住院,不是住酒店,不要要求太高。”
“那你今天在这里陪我……”
莫四海本来还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听到幼幼这样说,只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就准备离开。
幼幼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莫老师,求你了,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帮人帮到底,你今晚在这里陪我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放手。”莫四海皱了皱眉,“我只是你的辅导员,不是保姆。”
“我不让你走!”幼幼豁出去了,死死抓住他的衣服。
莫四海只好将她的手指一个个掰开,然后,抖了抖衣服,离开了。
幼幼的另一只手上挂了输液管,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漫漫长夜,如何度过?幼幼欲哭无泪。
病房里一有人按铃,门口的提示灯就会一闪一闪,幼幼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一道道光从眼前掠过。病人的咳嗽声,□□声,不绝于耳。不时有护工端着尿盆从幼幼床边经过,幼幼一不小心瞄到了盆里黄黄的、带着臊腥味的液体,顿时胸闷作呕。她很纳闷,同样是尿,为什么看自己的尿不觉得恶心,看别人的就……很想吐?当然,在医院这生与死搏斗的地方,别人都在思考人生,只有她会思考这么无聊的问题。
已经挂了三瓶点滴了。现在挂的那一瓶不知是什么药,流进血管里很胀,胀得手臂又麻又疼,她顾不了那么多,还是把滴水速度调快,只想快点输完了拔掉针头出去透透气。
头顶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下,这细微的变化让幼幼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睁开眼睛,就看到莫四海站在床头看着她。灯光从走廓一头照过来,他的脸幽幽暗暗看不清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迷糊了一秒钟后,她猛地睁大眼,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活生生的莫四海。
她不是做梦,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