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经是六月了。
香樟树的叶子,绿得更加浓郁了。
快期末考了,学生们纷纷忙碌起来,临时抱佛脚的大有人在。幼幼连续几晚都是看着书睡着了。
吴瑜已经把老师划的重点整理好,用纸A4打印出来,再一条条剪成条状,卷成小筒方便考试时趁人不备拿出来抄。去年她就是这样过关的。为了以防万一,幼幼将吴瑜的小抄复印了一遍。
学校监考越来越严,一旦被抓到作弊,后果比不及格还严重。所以幼幼还是把精力重点放在复习上。
考试前一天,尹老师来学校了。她三月底生了一个女儿,季晴组织了班上一些学生去她家,大家凑钱买了一辆婴儿车。幼幼没去。她对尹老师无感,不喜欢也不讨厌,估计毕业没几年,她就不会记得这位老师了,老师也不会记得她。
上午尹老师到教室来了,生完孩子后的她身材还没恢复,肚子大得像是还有四个月身孕。同学们见了她表现得很是热情,纷纷拥上去你一句我一句。有人说,尹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啊,我们都想你了。又有人说,尹老师,你生完孩子怎么没什么变化啊?皮肤还是那么好!
幼幼觉得这一幕真够虚情假意的。她从来不会拍马屁,让她说那些客套话,她首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朱依凡冲幼幼笑了一下,心照不宣。两人又埋头看书。
尹老师走之前又说了些让大家好好准备考试,她下学期就回来了之类的话。她一走,吴瑜马上就哀嚎起来:“这么说莫老师下学期不带我们了?A大历史上最帅的辅导员,就这样结束他的任期了?”
“莫老师毕业了会去哪里工作啊?你知道吗?”刘雪琴小声问季晴,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不舍。
“不知道。”季晴说。
“校长大人怎么想的啊?我要是校长,就出高薪聘请他留校当A大的活招牌,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把他的照片往招生简章上一印,保准女生们挤破了头报考A大。”吴瑜还在长吁短叹。
“班长,我们给莫老师办个欢送会吧。”刘雪琴小心提议。
“好啊。”季晴一口应承,既而,又面露难色,“可是,莫老师会来参加吗?”
“这个……”刘雪琴也犹豫起来。她被莫四师救了一直心怀感激,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请他吃饭,却被他一口回绝了。每次看到莫老师她都莫名紧张,连话都不敢跟他说。
“这有什么难的,让朱依凡去请他来就好了。”吴瑜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朱依凡回过头看着她们问:“为什么要我去请?”
“你说为什么?你照照镜子,这里谁有你长得漂亮?你要是请不来,说明你魅力不足。”吴瑜激她。
朱依凡说了句“去你的”。
大家说说笑笑了一会,又开始看书,教室里慢慢又安静下来。
“幼幼,你去说吧。”朱依凡手中转着圆珠笔,对劝劝说。
“说什么?”幼幼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去请莫老师来参加欢送趴。”
“我?”幼幼张大嘴,推脱着,“你都没把握,还叫我去?”
“你不一样啊。”朱依凡笑着说。
“我怎么不一样了?我是金刚大力士,直接把他绑过来?”幼幼没有意识到朱依凡话语中的另一层含义,自顾自说:“他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走的是高冷路线,这种以他的名义劳民伤财的事,他是不会参与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朱依凡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中包含了些许无奈。
晚上,幼幼买了一袋盐水花生回去贿赂莫四海。他正坐在客厅吃饭,幼幼把花生往餐桌上一放说:“请你吃。”
莫四海看都没看一眼,收起碗筷进了厨房,颇有一种“志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气慨。
幼幼追到了厨房门口说:“怎么,怕我下毒啊?”
莫四海洗着碗说:“无事献殷勤——”
幼幼佯怒:“你敢把下句说出来?”
“非奸即盗。”
幼幼转身走开,嗔道:“不吃拉倒。好心请你吃,还怀疑我动机。”
莫四海洗了碗,往卧室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幼幼:“你什么时候搬走?”
幼幼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搬走?”
“房租快到期了。”
“我要续租。”
“不续。”
“为什么?”
“不为什么。”莫四海以一种没得商量的口气说。
一起住了几个月,没有奸~情,还有友情吧?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赶我走吗?我要是搬走了,不出几天,他肯定就把我忘了。幼幼心里涌起许多酸酸涩涩的小情绪。
不行,我不能搬,赖也要赖在这里。幼幼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一脸假笑冲莫四海说:“我这人一向运气不怎么好,大一刚入校,学校分给我们的女生寝室不够住,要抽签决定一个人去跟大三学姐一起住,结果就抽到了我。去年学校开运动会,八百米没人报,只好又抽签,这次我第一个跑到讲台上去抽,心想总不至于我第一个就抽中了吧?结果,我就有这么幸运。如果你把我赶出去,我又得去找房子,像我这样倒霉悲惨的人,谁能保证我的下一个房东能像你这样六根清静,不贪图我的美色?”
面前的人脸色一暗,“你想多了。”
“反正我是不会搬走的,房租我会继续付给你。”幼幼双手抱臂,下巴微抬,开始耍赖。
好在莫四海没有再说什么,进了房间,幼幼就当他默认了。
“你下学期,还会当我们班的辅导员吗?”幼幼跟到他房间门口,不敢进去,身子在门外往里面探了探。
“不会,我不想再留在学校里。”莫四海坐在电脑前,他的声音随着电脑开机的声音一齐飘出来。
幼幼心里一阵失落,嘴上却说:“也好,免得你继续误人子弟。”
欢送会的事,幼幼没敢再提。
班上有几个大胆的女生向莫四海发出了邀请,不出所料,都被他拒绝了。女生们都有些黯然失落,只好给他写卡片,偷偷塞到他的办公桌上。
大二下学期最后一天,幼幼早早就醒来了,却没有睁眼,静静在躺在床上聆听房间外某人的一举一动,想象着他在做什么。直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坐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缓缓睁开眼睛,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温暖明亮,窗台上那一株芦荟在光束中葱翠如玉。
今天考完最后一科,上午就可以回家了。但她一点也不想回家。
不管她怎么拖延,还是得起床,洗漱,不然就赶不上第一场考试了。
幼幼看了眼莫四海的牙膏,回想当日,她用了他一点牙膏,他不留情面地罚她款,气得她牙痒痒。不过几月,他的小气,刻薄,在她眼里通通改观,甚至,她自己也潜移默化被他影响了。
她找来一根擀面棍,把最后一点牙膏一点一点挤出来,直到牙膏已经扁得不能再扁了,才丢弃到垃圾桶里。
手机响了,幼幼跑去房间接电话。
一看是老爸打过来的。
“老爸,早上好。”
“幼幼啊,今天就放假了吧?几点考完?我让老李去学校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你的行李多不多?还是让老李去接你吧,别累着自己。”
“不多,我自己能搞定。”幼幼入学以来一直很低调,她可不想自家的名牌四轮出现在校园里,引起别人注意。
“那好吧,你好好考试,我叫梅姨做了你爱吃的菜,晚上我早点下班回来陪你吃饭。”
“OK,还是老爸最懂我。”
结束通话,看看时间,已经七点了。幼幼忙收拾书本出去吃早餐。
今天只有一门公共课考,也不知道学校怎么安排的,有个别心急回家的已经开骂了。本来昨天就可以回家的,为了考这一门又得多留校一晚。进了考场,还没到开考时间,幼幼拿出书本,争取最后的时间复习。
幼幼没有认真上过一节公共课,不是看小说就是睡觉,到了考试前抱抱佛脚,如果监考不严,再趁机作弊,居然每一科都从及格线上飘过去了。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堂考试,监考人居然是莫四海。看着他踩着铃声走进考场,幼幼差点从座位上滚下来。
监考名单是明明是另一位老师,怎么是他来了?
幼幼来不及多想,莫四海已经发卷子了。
脑子一乱,刚才记的题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口袋里有救命的小纸条,可她不敢拿出来抄。偷偷往四周一瞄,已经有同学开始地下工作了,而莫四海只是双手抱臂临窗而立,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袖子挽起半截,看起来比别人更严肃一点。
幼幼终于也按捺不住了……她倒是想看看,以她和莫四海的交情,他看到她作弊会怎样处理?
终于,有一个身影走到了她的桌前,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几下。幼幼一抬头,就看到了莫四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拿来。”他轻声说。
“什么?”幼幼装傻。
莫四海等了一会,见她没有上交脏物的意思,索性提起她的左手臂,一张白晃晃的纸片暴露在桌面上。
他拿走纸片,看了一下,脸色微变,然后默默地走开了。
身后,幼幼伏在桌上已经快要绷不住笑了。
纸片上并没有答案,只有她写的一句话:莫老师,暑假不要太想我哦,我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