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帝不可能任由萧家出两个刺史,而且还都是带兵刺史,都有兵权的。
谢显心知肚明的,哪怕萧宝树是皇帝的妹夫,也不可能让萧家一家独大,一家三男丁全部位极人臣,手上掌着大梁三分之一的兵权,是他,他也不可能答应下来。
但萧司空就是另一说了。
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先把徐州给守住了,不可能一直在徐州,那不是重用,那是给人家贬下去了。
“萧司空纵横沙场,乃大梁的常胜将军,在没有好的人选之前,不如先由萧司空顶上,待朝中有了决议再行替换不迟。”
永平帝哪有不应的,能守住大梁江山就是好的。
什么萧宝树的婚事在即,根本就不在他脑子里,满心满腹都是柔然乱了,北吴再一动,大梁又可能会被辣手摧花。
“就依爱卿之意。”
永平帝顿了顿,道:“……爱卿觉得北吴趁机打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忐忑。
谢显不忍直视皇帝充满希望的大眼睛,非要自欺欺人吗?
“极大可能。”
如果是他,钳制动向不明,对手又是战后飘摇,百废待兴,还不趁你病要你命,跟你玩儿公平决斗,等你准备万全了,再一封战书下来,告诉你,我要和你决斗吗?
闹戏呢?
不过‘如果是他’这话不能说,太敏感。
永平帝表示明白,谢爱卿没半点儿惯着他的意思,有一说一,都不想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以前总觉得亲爹是皇帝,万万人之上,乾纲独断,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可怎么一到他上台,屁股还没坐热就各种战乱?
叔叔伯伯,包括兄弟都起来造他的反,然后刚消停消停,北吴又要闻风而动,这整个儿大梁天下是他给克的不成?
怎么就能乱成这样?
永平帝心里沮丧,但还是不死心,再乱他也是乱世之王,所有人想他死,但他就想活!还要尊荣地活!
他又想起那次‘失误’掉下湖里,事实上他不信是失误。
认定是有人要‘杀’他,只不过是他命大,躲过了,所以自从那一次,永平帝就极少出宫了,哪怕万不得已出宫也是前呼后扔,少则几百,多则过千的随从。
他有点儿风声鹤唳了,他知道,但他也控制不住他寄己。
“爱卿觉得杨将军如何?或许他可以代替萧司空。”永平帝压下心中过多的恐慌,提出自己的意见。“宝树其实也很好,但一则他还年轻,二来朕也不想宣城离开建康,在朕眼皮子底下也有朕护着。”
谢显:“杨将军年轻有为,在桂阳王攻城之时立下大功,理当重用,陛下提议甚妙……不过目前为防北吴进犯我大梁,还是萧司空御敌为佳。不妨以后,再议?”
没一竿子把船给揭翻了。
“朕正是此意!萧司空此去迎敌,待北吴无进犯之举,或者萧司空退敌之后,不妨让杨将军代之。”没听谢显反驳,皇帝就当他同意了,心情明显亢奋起来了。
虽然北吴那边不确定因素太多,但大梁其实能打的也很多,不是么?
他们大梁也是人杰地灵啊,老一代常胜将军,年轻这一代也是能人辈出!
“那就这么定了!”永平帝兴奋地拍桌子决定。
谢显笑而不语,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并不是!
他只是不想旗帜鲜明地把杨劭给踢出去,否决永平帝的建议,显得他那么的一意孤行,但觉得这事儿定了的大概只有皇帝自己。
把杨劭给放出建康城,让他去徐州这么重要的战略要地,是谢显想都不会想的事儿。
尽管时移世易,再不是前世天下大乱,军阀混战的局面,但杨劭此人有野心,有智谋——且有成功前科。
谢显哪怕自视甚高,也不敢小看了杨劭。
杨劭是个人才,不然他也不会一再的举荐重用,但……也只能在建康城。
徐州关系重大,一旦杨劭坐大,而萧家或者谢家势弱的一天,就很可能会重蹈覆辙。毕竟现在天下太平,可是还有北吴虎视眈眈,大梁也并非铁板一块,很可能一个失误,导致满盘皆输。
###
谢显功成身退,永平帝转身就让人宣了阿那魁觐见。多余的话不用说,把柔然使者回来传的话,以及柔然国书递给他一看就都明白了。
益阳县主是不可能下嫁给他了,就是他这柔然使者的身份也给新柔然王取消,换成了回信儿的这位。
“什么?父汗死了?”
阿那魁都没来得及仔细听永平帝略带遗憾口吻和他说的关于之后的事儿,整个人都懵了。
实际年龄二十来岁,过于着急的相貌显然有三十多岁了,顿时就绷不住了,在御书房里直接嚎啕大哭,把一屋子人都给惊呆了。
没听过这么响亮的嚎哭,震耳欲聋啊。
永平帝目瞪口呆,最后愣是让这壮汉给哭的自己也鼻酸了。
先皇死的时候,他当然难过,可是没给他太多难过的时间,自己小命先差点儿没了,都没给他消化皇袍加身的荣誉感,紧接着那些个王、刺史就反了……各种感情就太复杂了。
像阿那魁这般赤诚,看出来是真有父子感情了。
以至于哭到最后,永平帝都情难自抑抹起眼泪来,想起自己亲爹了。
没人比他更知道亲爹待他的好,没亲爹一意孤行易储,哪有他的今天,指不定当天太子上位,他下一息头和身子就分家了。
多亏他亲爹啊……
可是他就没像阿那魁这般赤诚,这般感情外露。
多福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不愿见这样残忍的一幕,怕事后永平帝想起来丢脸,被找后账。
“王子……节哀啊。”永平帝鼻子都红了。
永平帝这番姿态也给阿那魁给整懵了,大梁皇帝对柔然出手钳制北吴有这么感恩吗?
他们之间……交情有那么深?
“陛下也,节哀。”
阿那魁除了满脸的泪痕,浑身已经都被汗给浸透了,以至于像是水里捞出来的旱鸭子一样。草原上哪里有建康这样湿热?
每天他在建康都像是要呼吸不上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