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说,心灵里有理性无视的原因。但人类终究局限在庸碌的现实和狭窄的人生中,不懂得如何面对和解决自己内心的和情感。而那些和情感,最终带给我们的是归宿还是沦陷,便在于一个人对自己心理的掌控。自古以来,人类对于自己内心的探索从未停止,却始终无解,而这种无解并无损于其中的优美与复杂。人类为此乐此不疲。”
都敏俊看着下面频频点头的同学们,盯着韩敏仪旁边空荡荡的座位脑中杂绪万千。
昨夜,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夜晚。
都敏俊坐在办公室里,同事的老师们都去聚餐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翻动着教案。天色渐暗,黄灯如昼,夜晚的校园,间或只有结伴的学生走在路上的爽朗笑声,与操场上篮球击打地面的啪啪声。
都敏俊抬头看一眼挂钟,学生们早该放学了。
走廊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夹杂着节奏混乱的呼吸和频率不齐的心跳。
都敏俊收起手中之事,正了正身子,看向门外。
来人并不是李容恩,都敏俊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都……都教授,我是……容恩的朋友,我叫韩敏仪。”
韩敏仪揣着一个小鹿乱跳的心脏,脸颊烫地像是盛夏的柏油地面。
“恩,你是我白天上课班上的同学吧。”
都敏俊虽然皱着眉头,但却是难得的好声好气,说完还不忘生硬地勾了勾嘴角,看在韩敏仪的眼里便是j□j裸的勾引。
韩敏仪觉得幸福感快要撑破自己的身体咆哮而出了。她摸了摸滚烫的面颊,暗自深呼吸之后,大步流星地走到都敏俊的办公桌前。
“都教授,我是大三社会学系一班的韩敏仪,我……我特别喜欢您的课!”
“恩,谢……谢谢你,容恩没来么,她有什么事情吗?”
都敏俊尴尬地看着昂首挺胸的韩敏仪,问出了心中所想。
“容恩啊,容恩说她今天有重要的聚会,所以,就让我来了。都教授您工作多久了?”
“什么聚会,不是说好下课后来我这吗?”
都敏俊眉头锁的更深了,手指烦躁地点了点桌面,“笃笃”声回荡开来。
韩敏仪发现都敏俊完全没有要回答自己问题的意思,心中的期待像泄了气的皮球,双眼仍旧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呐,只要足够优秀俊美,即使再不讨喜,只要看一眼,就全都忘了。
“容恩说,明天她会登门向您道歉的,明天再跟您详谈。”
韩敏仪知道追男路长,何况教授山高,来日方长。至少,人家知道咱存在了不是?
“好,我知道了,外面天气不好,你早点回去吧。谢谢你了。”
都敏俊说完便低下头去,心中糟糕的预感愈发强烈。
“等一下,韩……韩同学!”
身后突然传来魂牵梦萦的声音,韩敏仪脑中炸开烟花,下一秒便冲回都敏俊桌子旁边,绞着双手,双眼充血。
“韩同学,你知道李容恩今晚的聚会地点在哪吗?”
“欸?”
韩敏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受不了这样的大起大落了。
“恩,这个,我觉得作为老师,有必要了解一下。”
“哦,李容恩去了她爸爸家,大概是清潭洞的一个别墅群,我也不是特别清楚。”
都敏俊沉吟了会,僵硬的脸上又扯了一丝笑容。
“没事了,真是谢谢你。”
如果想要见到的人身处远方,你会不会想问哆啦a梦借来任意门,如果在乎的人处在危险的边缘,你会不会恨不得自己立刻变成超人吸血鬼钢铁侠?
都敏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见到李容恩,也不确定李容恩是不是自己在地球上唯一挂念的那个人,他只知道,如果此刻李容恩像预示一般坠落,三个月后,他只能带着难以磨灭的悔恨回到母星。
时间暂停只能有效一分钟,所以必须尽快找到她。
像十年前一样,找到她,救回她。
都敏俊在首尔高耸的建筑中纵身飞跃着,打开了所有的感官,视觉扫过十里以外,听觉到达每一个角落。
清潭洞,别墅群立,目的地只是其中一个敞开的窗户,或者是开放的阳台。
鹰一般的实力,豹一般的速度,掌控时间的奇迹,瞬间位移的魔术。
不够,完全不够,都敏俊还想发挥地更多。
暴风雨就快下下来了。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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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乍起,白色睡衣在空中张牙舞爪地铮铮作响。坠落中的李容恩张着嘴巴,无力的呼救堙没在呼吼的风声中,一滴眼泪从眼角脱离,摔落空中。
五楼的阳台,全身黑色的男人,呲目欲裂,嘴角噙着得逞的笑。
景色一晃。
一滴雨落在鼻尖,男人差点软了腿脚。
坠落中的少女,半空蒸发。
一如十年前。
都敏俊抱着晕过去的李容恩,立在狂风凛冽的屋顶。
他认识那个男人,十年前同样将李容恩推向悬崖的男人。那个破坏了十年前案件的罪魁祸首,他记得他。
都敏俊将怀中的少女紧了紧,还是一样的瘦弱无骨。
我找到你了。
这种感觉不会有错。四百年里,都敏俊只这样有用过三个女子,一个是四百年前俏生生的芙蓉,一个是十年前命悬一线的女孩,还有一个便是怀中唇色惨白的李容恩。
是你吧,十年前的女孩是你吧。
是你吗?四百年前的芙蓉是你吗?
我很想你,四百年了。
夜间的天气骤变寒风在夜空中飞舞,像一把锋利的剑,阴风怒号,从遥远的天际扫荡而来,卷起飞沙走石。层云飞动,飘飘欲坠。一道银蛇般的闪电自天际划破万里长空,从云间一路狂奔,刹那间照亮了半截黑夜。前一刻还风静气止,下一刻便有火花在头顶绽放。
顷刻之间,便有雷声在云层之间轰然作响,自东向西,响彻四方,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都敏俊将李容恩轻轻地放在床上,少女的双手紧紧地拽着都敏俊的衣襟,手指冰凉。都敏俊小心地掰开,李容恩不满地蹙了蹙眉,翻了个身,沉沉地浸入柔软的床榻。
因为你,我愿意相信,因果循环,来世之说。
就让我去认为你便是芙蓉吧,这样的话,我这四百年终于得以圆满。
四百年过去了,你的身边依旧是危机四伏啊。
四百年前,我没能护你周全。
四百年后,让我试试尽我所能再次守护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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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恩从梦境中婉转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暴风雨冲刷过后的早晨一片明媚。
头痛欲裂,宿醉一般,心脏跳动的频率快的异常,昨夜仿佛做了一个惨烈的噩梦。
用力地拍了拍脑袋,梦境中人影晃动,帘卷狂风,无尽的坠落之感。
李容恩起身拉开厚重的窗帘,大片的阳光闯入屋中,光芒刺眼。
有仆人端来早茶,清单的茉莉和着阳光明媚,却唤不起李容恩的好心情。她隐约觉得,梦境中什么东西被遗漏了,或者昨晚发生了什么。
早茶入腹,冲淡了些许沉重。
衣橱中是一套套崭新的衣服,都是父亲之前吩咐人采购而来,如果不是在这里过夜,李容恩很少会穿上这些衣物。
挑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李容恩换下了纯白的睡裙。
睡裙的裙摆,有晕开的淡青污点,摸上去,还有衣物刚刚晒干的干燥感。
李容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手腹上,有几道伤口赫然,或长或短,翻着惨白的皮肉。
疼痛感从指间蔓延开来,刺痛到心脏。
头痛更甚,神经都仿佛颤抖了起来。
昨夜,她应该在阳台上读书才对。
李容恩看向阳台,毯子凌乱地摊在地上,书本压着毛毯,一片狼藉。昨夜喝盛的一壶红茶还剩下半壶,木制的地板上星星点点地洒满了暴风雨卷进来的黑色泥泞。
李容恩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扼住喉咙。
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十年前男人罪恶的双手。
李容恩紧紧攥着双臂,黑夜恐惧的记忆被释放了出来。
人在危机时刻感官反而会本能地变得灵敏。
求生的巨大能量,催使被抛下的李容恩双手紧紧握住了阳台的汉白细柱,垂死地挣扎。
男人慢悠悠地蹲了下来,打量李容恩的眼神与十年前并无二致。
猫捉老鼠总喜欢折腾几番,男人的眼中满是兴致。
“十年前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逃掉了,今天看你怎么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李容恩看到男人瞳孔中自己的脸庞,满是绝望。她的有如沧海浮舟,一个风浪便可翻覆。
男人终于还是掰开了李容恩倾尽全力抓着栏杆的双手。
坠落之时,时间似乎绵延拉长,等待死亡的过程竟也是如此漫长,李容恩甚至有时间去分心,心中默问:十年前的身影,我是不是还可以对你抱有期待?
在那之后,便是长久的黑暗,直到大梦初醒。
想到这里,李容恩闭上眼睛,抱住不断颤抖的自己,有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感。
可是为什么,她能够安然地在次日醒来,徒留一场头痛。
一定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这一切绝不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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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恩起床时便已经错过了第一节课的时间,昨天是迟到,今天直接旷课,李容恩站在2304的门前,手指始终没勇气按响门铃。
她看了看手中的合同,仍觉得头脑隐隐作痛。
算了,还是明天再来吧。
悠悠地叹了口气,决定离开。
“吱呀——”
门开了。
都敏俊一手扶着门把,一手插着裤兜,仍是一脸平静。
“你来了?进来吧。”
看到都敏俊的那一刻,李容恩便怔住了。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苏醒了过来,迅速地伸展了枝桠,很快便枝繁叶茂,呈现出事情原本的面貌。十年的记忆一下子贯穿了起来,像一根长长的细线,拨动着李容恩的神经。
“都敏俊。”
柔软的声音像误触礁石的微澜,缓慢起伏着向四处氤氲。
内心深处的角落里,有风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