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如法,如梦幻泡影,如电亦如露,应作如是观。”
司空绝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简洁的茅屋当中,而正堂坐着一个年轻的出家人,背对着她正在念经。
释净川刚刚在山脚下发现这个女子的时候,便也不太意外,只以为又是山上那个女人的戏弄而已,本想像往常一样解了她身上的毒然后把她悄然的送回山外之境,不招惹人间是非。可是,没有想到,在见到司空绝伦的那一眼,便改变了这个决定,他破天荒的带回了这个女子。
难道,这就是宿命?该来的,总会来的?
为什么偏要在此时?为什么偏要在今生?我躲得过这一世所有的劫难波折,竟然躲不过一个小小的她。
释净川望着昏迷不醒的司空绝伦忘了很久。
他本也可以解了她的毒然后放掉她的,然后再继续他的一世清修,自此天涯不见。
一个动摇之下,他把她带了回来。
那是一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却有着他几世未见的熟悉。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有些怀疑的问道:“我怎么还没有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生的人会下地狱的。”是个很年轻的声音,声音中有一种淡然如水的清澈。
司空绝伦撑起了身子,微咳了几声说道:“我是说……我的伤。”
那个僧人站起来转过身向她走过来,一身朴素的僧衣,一个容貌清秀光明的出家人,身如琉璃,面如秋月。
他徐徐向她走来,司空绝伦抬头望着他,仿佛他的身上带着一种神圣的光一样,司空绝伦仰视着他,她的心顿时也平静了许多,温热了几分。
明明不过初见而已,可是,却有几分熟悉的样子,好像似曾相识一样。
释净川走到了司空绝伦的身边,俯身为她把了一下脉,眉头微微一皱。淡淡说道:“佛菩萨怜爱众生,净川无意中救了施主,定会全力为你医治的。”
司空绝伦听了此话心下一痛,仿佛这样的话别人也曾经说过,眼神黯淡,叹气说道:“师父不必费力了,天大地大已没有绝伦容身之处,活着也是累赘,不如自生自灭来得好。”
释净川仔细打量了这个女子一眼,眼神凝重的似乎要把她看穿,似乎前世今生都能尽收眼底一样。
“你若都不在乎生死了,不如留在这里,每日听我诵经参禅,希望你会有所感悟。这般若禅院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不少,小僧每日都给世间万物说法,你若也是万物之一,不妨顺其自然就是了,阿弥陀佛。”释净川平静的说道。
司空绝伦看着他又重新回到了中间,打坐在地,闭目养神。
司空绝伦只是觉得迷茫,怎么会遇到他的?怎么会,自己还活着?可是,认识他却让自己感觉很安心,她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生活,从来没有认识过出家人,从来不知道参禅悟道是怎样的生活。
司空绝伦奋力起身,想出去看看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低头一看,却看到自己身上的外伤已经都被处理过了。抬头看了看面前打坐的净川师父,依然是无动于衷。
司空绝伦走出了那个干净简洁的茅屋。
高山入顶!云烟缭绕,细雨之后,仙山自生云。只见四周都是丛林茂盛的高山,而这个茅屋,就坐落在山脚下,清净幽然,无人打扰。
记得自己从清幽山庄伤心欲绝的跑出来,料想自己重伤在身,命不久矣,便心灰意冷的从悬崖跳了下来,之后大概就落在这个山谷了吧。
司空绝伦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去感受山里宁静的气息,只觉得身心舒畅,好像可以忘却世俗里一切不快乐一样。
她突然想留在这里了,真的不想离开了。
司空绝伦回头,想看看那个小师父。却无意识的打量到了这个小小的茅屋禅院。
抬头看到了这个茅屋上头居然还有一个牌匾,字迹清秀,写着“般若常照”。两边的对联是“万法皆空归性海,一尘不染证禅心”。而这方方正正的门里就是一个年轻的小和尚正在打坐。
万法皆空归性海,一尘不染证禅心。般若常照。
司空绝伦走了进去。“这里,只有净川师父一个人?”司空绝伦静静的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
“这里是梵仙山,我一个人一直在这里清修。”净川眼睛都没有睁开。
司空绝伦喃喃自语道:“梵仙山?那幽然山庄……”
“就在上面。你是从上面跳下来的。”释净川说道。
司空绝伦想起了幽然山庄的事情一时羞愧,沉默不语。
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释净川说道:“一山之隔,是非善恶,皆是虚空,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
司空绝伦看到释净川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目却流下一行怜悯的泪水,令苍生动容。
是啊,这样好的一个师父,怎么会和一个十恶不赦的妖女为邻?
释净川的眼神隔过她看向门外,已是残阳半斜,山中的景色,自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天色将晚,林中的七彩灵芝,三幽草,白梦昙都是可以救你的内伤的灵药,我去上山采药了,锅里还有一些斋饭,若是饿了就吃一些吧。”释净川站起身对她微微点头,便走了出去,司空绝伦回头去看,只见他背起一个背篓拿着一个镰刀就往山中走去。
他的身影干净如仙,让司空绝伦看得有些痴迷。
此时的陆离已经到了山下,暗中找寻司空绝伦的踪迹,无意中看到了这个禅院,又看到了里面的和尚穿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上山采药。
难道,绝伦真在这里?
想到这里陆离就想进去找她,突然又想到不妥。刚刚重伤绝伦,她现在不仅是元气大伤,连情绪也不稳定,若自己贸然出现,肯定是怎样解释她都听不进去的,争执之下又让她伤心了怎么办。
不好,还是先观察几天吧。看看那个和尚能不能把她医好,医不好三日后再带她上幽然山庄。
两个时辰之后,深夜之中,一身青色僧衣的释净川推开门回到禅院,却看得司空绝伦把自己紧紧蒙在被子里在地上打滚,连忙把身后的背篓放下,上前问道:“女施主,你怎么了?”
“别过来!你别过来,别靠近我……”是被褥中司空绝伦虚弱的声音。
释净川有些紧张,连忙伸手去掀她的被子,口中说道:“是姑娘的伤又重了吗?我再看一下,把药采来了,知道病情才可以给你煎药啊。”
被褥揭开的时候,释净川也有些吃惊。司空绝伦在被褥中双颊通红,衣冠不整,一副销魂的样子,如同喝醉一般。
“合欢醉梦……”释净川痴痴念道。
司空绝伦按捺不住羞涩的说道:“杀了我,净川师父杀了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说,她说这毒……无药可医。可是,可是……我不能啊。”
司空绝伦在山上和陆离一夜都没有解了此毒,更何况是在山谷,面对的是一个方外之人。
眼前的人干净如始,此时的她却是罪孽深重的。
这也是释净川第一次对着一个中了合欢醉梦毒的女子束手无策。
释净川一扬手把被褥重新给她盖上,转身走开,说道:“我去给你煎药了,先治好你的内伤再说。”
释净川拿着采来的药便走了出去,独自坐在门口煎药。
司空绝伦按捺不住自己,这次发作的毒性似乎比第一次更为强烈,她无法控制。她悄悄的跟了上去,仿佛释净川的身上有一种吸引着她不得不靠近的魔力一样,虽然自己的内心很清楚那是她不能亵渎的,可是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从后面抱住了释净川的身子,还隔着他的一层青色僧衣。口不对心的说道:“净川师父,你若是不杀了我,我会毁了你的…..”
释净川慌乱之下掉落了手中的七彩灵芝。
只是自顾自的闭着眼睛,口中不停的念叨:“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般若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师父,我和你的菩萨相比,谁更重要呢?”司空绝伦问道。却仿佛已经不是她了,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施主你冷静!”
“任谁都要我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
释净川愣住了一下。
把司空绝伦的双手从自己身上拉开,伸出手指点了她的穴道,司空绝伦就晕了过去。
释净川看着中了合欢醉梦的她,深深的叹气,说道:“人世之苦,别再执迷不悟了!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放手吧。”
释净川抱起了司空绝伦回到了禅房,把她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榻上。又转身出来继续煎药。
刚走出禅房,一把雪白的剑便横在了他的脖颈。
“她抱了你?你们刚才在做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是刚才看到了那一幕怒火中烧的陆离。
释净川冷静的说道:“我解不了她的合欢醉梦。我会医好她的内伤的,若是现在我死了,她也必不会再救她了。释净川早已看透生死,三日之后,我自有我的宿命,不劳施主亲自动手。”
陆离骂道:“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你和山上那女人的事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警告你,别碰她!我不允许你碰绝伦一下!”
“众生平等,一切唯物,皆是虚妄,在净川心里,世间万物,是男是女,无甚分别之心,我一日是佛家弟子,一生都是。阿弥陀佛,我还要给她煎药。”说完了从容的避开了陆离手中的噬月剑重新坐下继续煎药。
陆离一脸怒气的看着他,也不知该把他怎么办才好。他料想山上那个女人和他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所以这个和尚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此时若是杀了他,李清幽也定不会救绝伦了,若是他能够医好绝伦,那么也不必再回清幽山庄了,他这就带着司空绝伦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