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姒答应是喜脉,龙胎健壮,如今已经一月有余。”花白胡子的太医一看就很慈祥可靠,他给姒雪诊过脉之后,带着一脸笑意向皇上道喜。
原本还在讽刺萧淑妃宫中只能出病秧子美人的李妃一下子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呆愣愣地看着太医,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屋子里的女人们脸上也都变了颜色。
“陛下,这可是大喜事。”终于盼到了一个好消息,皇后眉目间也染上了喜色,向皇上道喜。
宫中许久没有人怀孕,没有新生儿降生,可让皇后操碎了心,也担了不少指责,如今有了姒雪这一胎,她多少也能轻松一些。
萧淑妃愣了一下,也不知想了什么,反应比皇后要慢了许多,等皇后说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接着皇后的话,继续向皇上道喜。
“臣妾一直觉得姒雪是个有福的孩子,没想到她的福分竟这么大,这么快便有了身孕。”
萧淑妃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安慰着自己,姒雪的福分再大,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自己养着,如今她怀孕,等于是在替萧淑妃怀孕,生下来的孩子,怎么说也会交到她的手里。
更何况之前皇后还特意派人传过话,若是姒雪能在万寿节前怀孕,那么她和姒雪的位分都能再往上提一提。
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更何况姒雪还一直都很忠心于她。
“是啊,姒雪妹妹福分就是大,淑妃妹妹犯了大错都没能影响到她,皇后还特意将姒雪妹妹和雾溪妹妹迁到了本宫宫中,否则也不会有这个孩子不是?”吴夫人抢着说道。
她向皇上和皇后行礼,道:“臣妾有一事不得不说,望陛下和皇后娘娘能够成全臣妾。”
“哦?爱妃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皇上缓了缓心中的喜悦之情,如今他心情好,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吴夫人听在耳中,觉得自己把握更大了一些。
“如今姒雪妹妹身怀有孕,雾溪妹妹又接连病了两场,身子虚弱,两人都正是需要好好调养的时候,臣妾想求陛下和皇后娘娘将帮助姒雪妹妹安胎的事情交给臣妾,毕竟如今姒雪妹妹住在臣妾宫中,有臣妾帮着照拂,姒雪妹妹也能安心养胎。”
姒雪以为吴夫人是要请求皇上和皇后允许她和雾溪不必搬宫,没想到吴夫人竟决口不提搬宫的事情,反而是抓住了安胎这件事大做文章。
也是,若是由吴夫人来帮她安胎,那么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搬出祺祥宫了。
争到了安胎的权利,便争到了姒雪的去留,尤其在如今姒雪还居住在祺祥宫的情况下,吴夫人原本就占据着天然优势,这不必她去故意和占据着“姒雪出身”优势的萧淑妃抢要不要搬宫高明得多吗?
“姒雪本是臣妾宫中出来的人,叨扰了吴姐姐这么多天,臣妾一直心中不安,如今姒雪怀孕,照看孕妇是一件劳心劳力的差事,臣妾怎敢劳动吴姐姐大驾呢?”萧淑妃很清楚她的优势,见吴夫人贪婪至此,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不敢劳累她的样子。
“若是姐姐我没记错的话,淑妃妹妹如今还在禁足中吧,若是让妹妹你来照看姒雪妹妹,姐姐可不放心。”
萧淑妃一时语塞,她确实还在禁足中,甚至还因为这个要半年见不到皇上,今日姒雪和雾溪同时来拜见皇后,皇后才特意开了恩,许她解禁一日,连带着徐嫔也轻松了一日。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自由身了,皇后一日未下令解了她的禁足,她就一日要气短一些,尤其在这个情况下,在她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姒雪的孩子就是她未来最大的指望,她需要这个孩子得到皇上的重视,可在她解除禁足之前,皇上不会踏入昭阳宫中半步。
这可让萧淑妃犯了难。
“陛下,嫔妾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讲。”雾溪突然开口插话道。
“既然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就不要讲,想清楚了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再开口。”看到开口的人是雾溪,皇上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斥责着。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可皇上还是忘不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姒雪越无辜,就显得那日的雾溪越过分,让皇上心里总是存着一根刺。
他心里不爽,怎么可能让别人心里爽了呢?
雾溪脸色一白,觉得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雾溪和姒雪都是淑妃宫中出来的,可在陛下心中分量可不同。也是,一个如今怀着身孕娇贵着呢,就连要在哪里住都有人抢破头,另一个则是伤了身子不宜怀孕,可不就跟草芥似的吗?雾溪妹妹可得掂量清自己的分量。”李妃总是这般嘴巴毒,丝毫不给他人留情面。
“李妃如此能言,不如让姒答应去你宫里住着?也好有你时时刻刻解闷。”有皇上在场,皇后的声音不再像在昭阳宫中那样威严,虽然还是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但还是能听出来女子的柔美之音。
李妃刚想说好,这么好的馅饼从天而降,她能不接着吗?
转眼看到皇后脸上的毫不掩饰的不满,她才明白过来皇后的意思,灿灿的闭上了嘴,退回一旁不再出声。
见李妃消停了,皇上转过脸对皇后问道:“姒雪该如何安排,皇后可有想法?”
“回禀陛下,臣妾觉得不妨听一听雾答应想说什么,姒答应为人一向谨慎妥帖,即使有什么想法,只怕也不敢说出来,臣妾也怕委屈了她腹中的皇子,雾答应与姒答应都出自淑妃身边,相互也有一些了解,说不定她能有什么好主意。”皇后建议道。
“既然如此,你便说吧。皇上冷哼一声,准了雾溪开口。
峰回路转,雾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思考着该如何回话,半晌,她才开口:“姒雪姐姐一直很尊敬淑妃娘娘,在祺祥宫的这段日子里日日都会到昭阳宫去向淑妃娘娘请安,即便是刮风下雨,都不能阻挠姐姐丝毫,嫔妾想着若是让姐姐继续在祺祥宫住着,姐姐岂不要每日两宫地跑?这样对姐姐的身子和姐姐腹中的皇子都不好。况且嫔妾身子弱,总是生病,若是和姐姐在同一宫中,嫔妾生怕将病气过给姐姐,影响了她腹中的皇子。”
“陛下,皇后娘娘,不如让姒雪姐姐搬回昭阳宫,嫔妾留在祺祥宫,如何?”
这番话显然是雾溪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来的。
她想要逃出昭阳宫,逃离萧淑妃!
姒雪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
让姒雪独自搬回昭阳宫,她却找借口留在祺祥宫,这样一来姒雪生产前都不可能再让她搬回去,等十个月之后,她在祺祥宫中早已经和吴夫人打好了关系,吴夫人若是说上几句与雾溪交好希望她能留在祺祥宫陪伴自己,即便是皇后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毕竟只有她一个人,搬来搬去实在麻烦。
萧淑妃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死死地盯着雾溪,雾溪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臣妾觉得不妥。”吴夫人冷冷地看了雾溪一眼,对她的自作主张十分不满,她直接开口反驳了雾溪的话,“淑妃妹妹尚在禁足中,皇后娘娘又给了她抄写宫规和佛经的惩罚,日日操劳。姒雪若只是每日去昭阳宫坐坐,还不妨碍,但若是搬回去,淑妃妹妹每日要照顾姒雪,还如何完成皇后娘娘的旨意呢?若是不能按时完成,岂不是对娘娘不敬?更何况迁宫的动静实在太大,姒雪如今月份又浅,若是累着了岂非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
一个是已经怀孕的得宠的妃嫔,另一个是已经被断定不易受孕并且败在前者手下被皇上训斥过的妃嫔,两者相比较起来,吴夫人更希望留哪一个在自己身边不是很明显吗?
即便姒雪一心向着萧淑妃,只要她的孩子生在祺祥宫,那吴夫人就有机会将孩子抱走,这样她下半辈子就有了指望,何必再去在乎虚无缥缈的恩宠。
“两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陛下,您可有决断?”皇后脸上带着些许为难之色,向皇上讨着主意。
皇上看向姒雪,她一直安安静静地在那里听着众人的讨论,这个时候,皇上才发现她似乎并没有表态过。
看到皇上的目光正在看着她,姒雪露出一丝笑容,道:“嫔妾听陛下的。”
她的眉目间满是对皇上的信赖和依恋。
这让皇上很是受用。
想了想刚刚众人所说的话,皇上沉吟了一下之后,道:“姒雪一心念着旧主,十分难得,朕也不忍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萧淑妃脸上露出了得色,雾溪悄悄松了口气,她实在不希望看到一个已经怀孕的宠妃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宫里,姒雪没怀孕的时候都能轻易将皇上夺走,如今怀了孕,若是她看自己不顺眼,每逢皇上临幸自己时都要插一脚,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吴夫人皱着眉,没能将姒雪留在自己宫里,她十分不满。
可事实已经定下来,她只能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利用雾溪那张可以在犯错后还能让皇上容忍下来的脸,给自己谋取福利。
“只是如今姒雪身怀有孕,月份尚浅,搬动不便。”
皇上话中的意思转了一下,众人心思跟着一变,和前面完全反了。
“既然如此,在你的胎稳定下来之前,还住在祺祥宫吧,等四个月的时候再搬回昭阳宫,以全你对淑妃的一片心意,前面那段时间你就好好养着,每日到淑妃宫中问安的事情让身边的宫人代你去做,朕相信淑妃一向大度,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皇上看着姒雪,柔声说道。
姒雪有些为难的看向萧淑妃,萧淑妃忙表明自己的态度:“是啊,这些小事不必在意,本宫知道你的心意。”
“至于四个月之后,就要淑妃你来照顾姒雪这一胎了,皇后的处罚朕今日做主减掉一半,在姒雪的胎四个月之前,你要完成一半的分量即可。”
这样一来,萧淑妃也能腾出来时间好好照顾姒雪了。
“陛下思虑周全,臣妾拜服。”皇上的话中点到了皇后对萧淑妃的处罚,所以在皇上说完之后,皇后第一个表态,这也意味着她对皇上改了她对萧淑妃的惩罚并无异议。
“如此甚好。”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决定下来,又无其他事情,众人便向皇后告辞,姒雪身子无恙,也乖巧地跟在萧淑妃身后,退出了凤仪宫。
离开前,她看到皇上身边的太监主管福运走到皇上身边,禀报道:“季大人和吴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凤仪宫外停着许多车舆,妃嫔们上了各自的车舆,奔向不同的方向。
今日萧淑妃来的时候只带了自己的车舆,姒雪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看便是有体己话要和她说,所以并没有跟在吴夫人身后准备回祺祥宫。
吴夫人见了这副场景,冷哼一声,坐上自己的车舆,准备回祺祥宫,雾溪跟在她后面,在地上走着。
萧淑妃肯定不可能放着怀孕的姒雪跟在她后面走路,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放弃了车舆,两个人一起慢慢走着回昭阳宫。
姒雪稍稍落后萧淑妃半个身子的距离,在萧淑妃身后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眼瞧着已经走到了拐角的地方,姒雪突然开口道:“娘娘,雾溪似乎变了。”
“变了?她早就变了,从她决定背叛本宫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变了,你如今才感觉到吗?”听到雾溪的名字,萧淑妃冷笑一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姒雪,说道,“本宫不要背叛者,敢背叛本宫的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的结局。”
“娘娘息怒,嫔妾只是在想,您让她跪在莲花池边就是为了损了她的身子,让她不易受孕,这一点她总该能猜到,可她却从没有表现出来,嫔妾很担心。”就像是今日,李妃几次三番提起这件事来戳雾溪的痛处,雾溪都忍住了没有开口,这让姒雪很是不解。
“你听到了?”萧淑妃反问道。
“是,嫔妾听到了,太医在为您包扎伤口时您问他的事情,嫔妾……嫔妾……”姒雪犹豫着。
“听到便听到了,有什么不敢说的,只要你依旧像现在一样忠于本宫,这些事情你迟早都会知道,甚至还要帮着本宫去做,你明白吗?”萧淑妃压低了声音,她的声音中带着危险的意味,那是见过血之后的杀气。
姒雪沉默了。
“呵,如今和你说这些还太早了,你且安心吧,在你肚子里的皇子出来之前,本宫不会让你做什么的。”萧淑妃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握住姒雪的手,安抚性地在她手上拍了拍。
“娘娘,您会对雾溪动手吗?”姒雪这样问着。
“会。”萧淑妃说得斩钉截铁,毫不动摇,“姒雪,你是个聪明人,这一点本宫从一开始就知道,而且你忠于本宫,本宫可以信赖你。你应该明白,以雾溪的出身,她与昭阳宫中太多人有过交集,若是她今日没有说出那番话,本宫还能留她一命,让她做个失宠的妃嫔,保她不死即可,可她万不该动了投靠吴夫人那个贱/人的念头,亲近的人一旦背叛了我,我如何能判断昭阳宫中有多少人,有谁会被她利用来陷害本宫呢?”
“为了自保,本宫不得不杀了她。”
姒雪抬头看着朱红色宫墙外的天空,一片湛蓝,更显得这片红墙猩红无比,像是血的颜色一般。
“如今你怀着身孕,好好养着,其他的事情自有本宫来处理,你只要将孩子生下来就可以了。”萧淑妃收敛了自己的心情,道:“回去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偷听呢?”
这句话是玩笑,说完之后,萧淑妃都被自己的警惕心给逗笑了。
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呢?
“走吧,咱们回昭阳宫去。”说完,萧淑妃慢悠悠地朝前面走去。
她并不在意是否真的隔墙有耳,她说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宫中上下谁不知道雾溪出自昭阳宫,今日之后,谁又不知道雾溪想要叛出昭阳宫呢?萧淑妃想要除掉雾溪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便是真的不小心被谁听去了,那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可世上偏偏就是这么巧合。姒雪低头看到了墙角处隐约露出来的明黄色。
这个“巧合”就是在知道皇上要去御书房,无法在凤仪宫中久留时,故意引着萧淑妃在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说出了那番话。
萧淑妃盛宠多年,在皇上面前早就伪装出了一副贤良淑德的嘴脸,如今她要做的就是先在皇上面前撕开她这幅嘴脸,毁掉皇上对她的信任。
有时候,来自自己最信任的人插.的一刀,才是最痛,最深的。
无论是对于皇上来说,还是对于萧淑妃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