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洞显然是这一洞妖怪的伙房,这两个押着猴王的妖怪想必也就是他们所谓的厨子。因一众妖怪都在前洞,这里也不用把守,显得甚是安静。只见中间支着一口大锅,灶下的灶灰还未完全熄灭,冒着青白色的烟。围着锅灶摆了一圈石桌石凳,想来这群妖怪平时就是围着这口大锅吃饭的,其中有一张特大的石桌,应该是妖王专用的。但想象着一群妖怪自锅里捞起一条胳膊、半截大腿啃得满口流油的场面,忍不住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此处空气十分污浊,汗臭味、血腥味、吃不完的剩肉腐烂的味道等等各种味道混合起来,令人欲呕。更有甚者,似还夹杂着一股尿骚味,也不知是谁这么没有觉悟,在吃饭的地方随地大小便。
锅旁摆放着一块条石,似是切肉的案板,猴王一到了后洞就被推倒在了案板之上。因未给他松绑,两个小妖也不怕他逃了。鹿妖将火把插在一旁,然后就去往锅里添水,狼妖则取了一把牛耳尖刀在旁边的一块磨刀石上霍霍地磨了起来。
鹿妖往锅里添满了水,就去抱柴禾。猴王看着两个小妖忙忙碌碌,是真打算炖了自己了,一时间百感交集,眼见鹿妖抱了一捆柴禾过来,便道:“这位大哥,向你打听件事?”
鹿妖没好气的道:“马上就要被煮了,还有这个闲情,你脑袋一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会巴巴的来送死,我要是你现在就应该……”说了半截便说不下去了,换了是他一定没有猴王这种心理素质,恐怕早就吓晕过去了。自知无趣,也就不再往下说。
猴王道:“我就是情知必死,所以才要闹明白一件事,也好死的瞑目。”
鹿妖道:“看你命不长久,明日就要做了我们腹中之食,我也闲来无事,就成全了你,你想打听什么?”
狼妖却是对这边的事漠不关心,依然卖力的磨着刀。猴王道:“请问这里是不是青龙山?”
鹿妖笑道:“你连这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看来你是外地来的?”
猴王一声苦笑,道:“我是要去青龙山的,看来这里果然不是了?”
鹿妖道:“这座山叫长空山,距青龙山还有近百里路呢。”
这个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猴王并不意外,闭上了眼睛,想起在峨眉山和花果山的那些快乐日子,不禁惨然一笑,那些都已成了梦里追忆的过去。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在他生命中剩下的最后时光里,他想起的不是小丝,竟是长公主敖忻,那个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东海龙女。他居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就是想在临死之前见她一面……
狼妖仍然专心致志的磨着那把牛耳尖刀,刀刃与磨刀石摩擦发出嗤啦、嗤啦的声音,就像恶鬼在磨牙,听的人毛骨悚然。猴王知道等这把刀磨好之时,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此时,鹿妖也在灶下点着了火。火光映着这半人半兽的面孔,真是比恶鬼还要狰狞可怖。
慢慢等待死亡,生命一点点被蚕食的感觉恐怕没有几个人亲历过,这绝对比任何一种酷刑都折磨人,比任何一种形式的打击都有破坏力。狼妖还在一丝不苟地磨着牛耳尖刀,看那专注投入的神情,就好像这份工作是他一生的事业一般。后洞中回荡的全是刀刃蹭在磨刀石上那种掏心掏肺的声音。
洞中不见天日,没有计时的装置,也不知道外面已到了什么时候。但这两个妖怪似乎对时间有一种先天的感应力,彼此之间也有一种极深的默契。当鹿妖将一锅水烧的咕嘟咕嘟冒泡的时候,狼妖也正好将刀磨好了。直起身子用右手的拇指试了试刃口,又拔了根狼毛一口气吹下去,狼毛碰在刀刃上断为两截。这就是吹毛利刃,这样的一把刀用来切肉一定十分顺手,即便是连骨头都切断也不会费多少力气。
狼妖极为小心的捧着牛耳尖刀,就像是一个痴情的男人抱着他的心爱女人一般,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少掉一块似的。脸上洋溢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邪笑,这只猴子就是他刀下的肉,任他宰割,他已经有了一种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这种感觉令他疯狂。
猴王甚至已感到了自刀口上逼发出的寒气,狼妖正两眼放光的逼视着他。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也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一只拥有高智慧的猴子,他也畏惧死亡,有一种刹那间灵魂被抽空的感觉。
狼妖狞笑着,牛耳尖刀在猴王脸上来回荡着,似乎在故意折磨他。猴王一下子起了身鸡皮疙瘩,本以为掉进妖怪窝里被吃了也就算了,没想到竟遇到个变态的,临死恐怕还得受尽折磨。就听狼妖说:“没办法,得用你的肉熬汤了,如果你肯求我的话,我一刀下去就会给你来个痛快。”
猴王翻了他一眼,道:“反正都要死了,随你的便吧。”
狼妖白白浪费感情,不禁大怒,真是只不知好歹的猴子,一定要让他受尽折磨,亲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块块片光了最后再死掉。回头问鹿妖道:“我要动手了?”
鹿妖对这种事早已经麻木,看着一锅沸腾的水道:“你最好把他的筋都抽出来,那玩意儿我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狼妖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就好这口,我保证把他全身的筋一根不少都给你抽出来。”
鹿妖仍是神情专注的盯着一锅沸水,就像狼妖专注于他的刀一样,听了狼妖的许诺轻描淡写地说:“谢了。”
狼妖转过头来,眼中闪着一种近于疯狂的光,道:“你都听到了,我这兄弟要我抽你的筋?”
猴王道:“你还要剥我的皮,啖我的肉呢,说不定连骨头也会一并吞下去。”
狼妖道:“你真聪明,只可惜却改变不了你的命运。”他狞笑着,目光已落在了猴王的脚上,这第一刀已准备从那里开始了。牛耳尖刀已举了起来,亮起一道惨白的光,就像是死神的召唤。只要这一刀切下去,猴王立时就会少掉一只脚,然后从那里开始,皮被一点点的剥开,筋被一根根的抽掉,肉被一块块地片下来,最刺激的是,在这段时间里他绝不会死掉,在痛苦的折磨中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堆白骨,最后连骨头也被扔进锅里熬成汤。
就在狼妖的刀将落未落之际,蓦地自前洞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一听到这锣声,狼妖和鹿妖就像着了魔一样扔下猴王,直奔前洞。猴王见他们火烧屁股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想到他们回来之后照样会炖了自己,虽得片刻偷生,却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一时间心如死灰,还不如刚才被一刀杀了来的痛快。没想到连死都一波三折,真是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