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的院落正北角有一座破败的砖瓦房,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屋中传来,间杂着少年童儿的哭泣声。
“公子,你人这么好,老天爷不会亏待好人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侍童盈儿边哭边肯定地说道,也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床上即使是病危看起来却更加惹人怜惜的如玉公子。
潋滟的丹凤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浓密的睫毛随着剧烈的咳嗽一阵阵地煽动,皮肤白皙的恍若透明,一头青丝披散在床铺上,小巧的脸儿上只剩下了个皮包骨头,越发显得下巴尖瘦。
“咳咳。。。”如玉刚想要说话,却被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声打断。
盈儿赶紧站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如玉,他边抹着泪水边哽咽地扶起如玉说道:“公子,喝口茶水压压吧。”
如玉就着盈儿的手喝下掺杂着陈旧茶根的劣质茶水,感觉嗓子眼终于好点了,牵动嘴角,艰难地绽出一个苦笑。
视线渐渐地模糊,如玉苍白的唇吐出沙哑的话语:“我这一生,幼年时受尽宠爱,却惨遭变故,家人死的死,发卖的发卖。少年时沦落风尘,小心翼翼地维护清白,战战兢兢地讨生活。一遭被将军看重买入府中,恩宠不断,我亦付出一片真心,以为终是苦尽甘来。奈何红颜未老恩先断,仅是短短的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日子,我就被厌弃。”
冰冷的泪珠滑过眼角,如玉惨然的继续说道:“这世上,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是我着相了,将军的真心岂是我能奢望的。”
“公子,别说了,别说了,盈儿去求将军,将军一定还是记着你的。那个新来的语琴半点都比不上你,只要你好起来,一定能把将军再抢回来的。”盈儿的泪水掉落的越发猛了。
如玉伸出晶莹的手指抚摸着盈儿的头,这个尚年幼的侍童自打自己进府就一直跟着自己,不管是荣宠还是被弃,一直不离不弃的跟随着自己。多好的孩子啊,不知道自己死了后将会被安置到哪里。
“傻盈儿,你以为我们如今的状况将军不知道吗?这府里的一切,哪有他不知道的呢?只是不想管罢了。”
毕竟也曾是官宦人家的嫡长子,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曾看过不少。只不过,曾经看过的腌臜手段被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罢了。
不然,一场风寒而已,就算自己的身子再不好,也不至于会要了自己的命。
他都懂,他也有办法活下去,只是,不想罢了。
这悲惨的生活他早就过够了,曾经的坚持不过是为了要替自己的家人报仇。
父亲一生清廉,却被受贿罪处死。从前的他不懂,现在看的听的多了,他知道,父亲也只是背后的大人物给推出来的替罪羊。
他不甘过,怨过也恨过,甚至在将军宠爱正浓时,也曾得到过他会为他报仇的承诺。
只是,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物仍是物,人已昨非。
“我的好盈儿,”如玉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块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玉质剔透,莹润光滑,却是块上好的和田美玉。
“这是我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也是父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如今,我就要去见我的家人了。如玉感谢你无怨无悔地陪伴,这块玉,就送予你留个念想吧。”
盈儿却不断地向后退,用力地摇着头,“公子,不要,盈儿不要,盈儿只要公子好好的。”
如玉感受着身体里的力气流失的越发快了,心里着急,一口气没上来又撕心裂肺地咳嗽上了。
盈儿赶紧上前来轻拍如玉的后背,这次却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了。
“咳咳。。。”艳红的鲜血随着剧烈的咳嗽绽放在如玉的前襟上,也沾染过莹润的和田美玉。
在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和田美玉似是吸收了如玉的鲜血,散发出一阵幽暗的红光。
如玉的瞳孔开始扩散,他似乎看见了幼年的自己骑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喊着:“驾!驾!”父亲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母亲就在一旁温柔地看着。
“父亲,母亲。”如玉嘴里模糊不清地喊着。
转而又看见了初来将军府的那夜,自己羞涩地雌伏在将军高大的身体下,将军深邃的眼睛牢牢地吸引着自己,于是自己就随着将军一起冲上云端了。
往事在眼前一幕幕流转,此时才发现,将军看着自己的时候,从来就没有父母那真切的宠溺与柔情,只是在j□j达到高峰的时候,将军的眼中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离。
是了,每次在j□j过后,总会有府里的嬷嬷盯着自己喝下一碗漆黑的汤药。任自己再怎样撒娇发脾气,将军也没有依过自己不喝药的请求,明明他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怕苦。
是了,将军从没想过要自己给他生一个孩子。自己只是个卑贱的妓子,哪里有资格生下将军的孩子呢?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和自己一辈子。
思绪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清晰,自己只是将军的玩物而已,过了新鲜劲儿就可以随意抛弃的玩物。
哪有人会在意玩物的爱呢?说不定他就在一旁嘲讽地看着自己自以为是的爱情呢。
芙蓉暖帐度,值千金的是一刻,而不是度的对象。
“若有来世,若是可以重来一场,我一定看管好自己的心,不再奢望爱情。最爱我的是父母家人,我会绞尽心机为其报仇。”
如玉想着想着,思维渐渐被漆黑覆盖。
这一辈子,总算结束了。
“公子!”盈儿惨痛地哀嚎着。
只是曾经玉般剔透的人儿,再也听不到了。
徒留一个冰冷的尸体,衬得一大滩鲜血越发的刺目。
将军府的琴鸣院,原来的心玉院内,大历王朝的常胜将军司空轩正怀抱着新入府的美人语琴公子,拨弄着一曲。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司空轩的大手抓着语琴的纤手,潺潺的琴音流淌而出。
低沉地男声响在语琴的耳旁,使得他无端地红了面庞。
屋内正是一片水j□j融的亲密气氛,屋外却突然吵闹了起来。
司空轩的眉头皱了起来,将军府的下人何时这般没了规矩。他放高声音不悦地冲外面喊道:“外面怎么回事?”
守在外面的贴身小厮不敢隐瞒,赶紧回声道:“回将军,是玉公子的侍童吵着要见您。”
这下司空轩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已经厌倦了那个如玉,还这般没脸色的凑上来,该是教训一下了。
“不见!这般没有规矩的下人,把他拉下去重责二十板子。”
他的话音落下,自是有人下去拉走盈儿打板子。
盈儿通红着眼睛不断地挣扎着欲要拉他的侍从,大声地喊道:“将军!我们玉公子刚刚去了,求您求见见他最后一面吧!”
盈儿的大喊声传到屋里,语琴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即使是他刚刚进府,也知道那位如玉公子是被将军很是恩宠了一段时间的人。
司空轩闻言也是愣了一下,那个玉般剔透的人儿,死了吗?心里无端地涌上一股不舒服来。
他强压下心里莫名的情绪,抱紧了怀中的人儿,脑中却闪过那人潋滟的丹凤眸子充满爱意的望着自己的模样。
潺潺的琴音依旧缓缓流淌,却不见刚刚的缠绵悱恻,越发的飘渺起来,不知弹琴人的心思飘荡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