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走回家,站在院外,看着屋内橘黄色的灯光,宋二喜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阵阵烦躁,站了好一会,宋二喜推开远门走进院子,挪动着发滞的双腿靠近房门,屋内大弟的笑声、二弟的嚷嚷声清晰的传来,还有娘带着笑意的嗔怪声,宋二喜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后才缓缓打开房门走进屋内。
昏暗的只有微微斜洒的灯光的灶间内收拾的干净利索,掀开布帘子,宋二喜走进屋内,突然出现屋内的宋二喜让饭后逗两个儿子玩的王金花脸色一板,“下学不回家,死那去了,整天死逃死逃的,你看看人家后院的三小,跟你般对般大,人家孩子下学都知道帮爹妈干点活,你可倒好,天不黑不回家。”
伴随着娘的嚷嚷声,还有大弟二弟的鬼脸,低着头的宋二喜闷不吭声的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的听着娘一声高过一声的指责,而本就有些生气的王金花因为宋二喜的闷不吭声越发的不喜,脸拉的老长,本就尖锐的声音也变的越发尖锐。
直到一阵咚咚咚的闷响声响起,“行了行了,没完没了的絮叨个啥,二小,赶紧吃饭去,你娘给你留饭了。”宋德贵边在炕沿敲着烟袋锅边扫了一眼王金花。
宋德贵带着不满的一眼让王金花眼珠子一瞪,“吃啥吃,没饭。”梗着脖子继续嚷嚷的王金花让宋德贵眉头一皱。
砰的一声闷响,手里的烟袋锅狠狠的敲在了炕沿上,被反驳的宋德贵立睖着眼睛瞪视着王金花,“你个老娘们有完没完。”
生气的宋德贵让王金花一梗,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宋二喜,扯过铺在炕上洗好的衣服,怒气冲冲的边叠衣服边嘟囔。
收回看向王金花的目光,宋德贵转头看向低头的宋二喜,又一次皱起了眉头,“行了,二小,赶紧吃饭去。”
宋二喜没有吭声,而是转身离开了屋子,走进灶房,手指刚刚摸到灯绳,宋二喜一下子想起上次因为自己天没黑开灯而惹来的怒骂,手指僵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走到大锅前,打开锅盖,空空的大锅让宋二喜裂开嘴苦笑了一下,放下锅盖走到碗架前,拉开碗架门,看到了放在碗架里的小盆,掀开小盆上灰突突的盖帘,露出了里面的发面大饼,拿出两个厚厚的大饼子,又重新把小盆放回碗架,宋二喜揣着两个大饼子离开了灶房。
出门右转宋二喜走进了一间低矮的小房,这间有家里不用仓房改成的小屋就是宋二喜的房间,说来可笑,老宋家去年盖的新房,三间大瓦房在屯子里也算不错,但这三间房却没有一间是属于宋二喜。
丫头自己一间、四个小子一间、爹娘一间,可分好房间问题来了,大哥因为是长子长孙,得爷奶的喜欢,常年住在隔壁,而大弟二弟却不愿意跟二喜一个屋,用二弟的话就是傻传染,虽然被大哥揍了一顿,但犯了脾气的大弟二弟却说什么都不同意,又是打滚又是干嚎。
到底还是让娘妥协了,大哥虽然生气但却没有办法,只好把曾经的小仓房收拾出来,又给二喜重新盘了炕,也就是从那时起,二喜独自一人住在西屋,也就是仓房。
要说家里有谁是二喜惦记的不舍的,也就是大哥,大哥虽然只比二喜大三岁,却从来没有因为反应慢而有所歧视,甚至可以说,在这个家里唯一对二喜好的也只有大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时候,二喜才自愿去当兵给大哥娶媳妇。
而二喜当兵走时的二十块钱也是大哥给的,按照娘的意思,吃住穿都不花钱不需要给二喜带钱。
打开昏暗的电灯,二喜解下书包坐在炕上,热乎乎的炕面让二喜嘴角悄悄的露出一丝笑,伸手往炕里摸了摸,烫手的炕面让二喜嘴角的笑意加深,二喜知道肯定是大哥下午赶在自己回来前把炕给烧着的。
拿出塞在怀里的大饼,饿的肚子咕咕叫的二喜使劲咬了一口,嚼了几口,快速的咽下,第二口还没等进嘴,门开了,还没等看到人,二喜闻到一股香味,抬起头,看到站在门边笑呵呵的宋大壮,二喜站起身,“大哥。”
宋大壮看了一眼二喜手中的大饼和身边的水杯,原本笑呵呵的脸上顿时没有了笑容,眉头皱起,脸色一板,“咱娘又没给你留饭。”
宋二喜呵呵的笑了,抬了抬右手,“留了。”
看着笑的傻乎乎的宋二喜,宋大壮气的白了一眼,大步走到二喜身边,把手里的大碗递过去,“赶紧趁热吃。”
二喜低头,半碗红烧肉,油汪锃亮的红烧肉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彩,刺溜,二喜不自觉抽了口口水,回来也有一个月了,可二喜连个肉星都没看到,这让喜欢吃肉的二喜馋的够呛。
“赶紧吃,别看了。”一脸馋像的宋二喜让宋大壮一阵好笑,推了推有些愣神的二喜,二喜抬头,笑着点点头,拿碗上的筷子,夹了一块大肥肉塞到嘴里,进嘴的瞬间,宋二喜眼睛一亮,香!
二喜说不出太多的形容词,只是觉得香的不行,微微眯起的眼睛享受的表情让笑着看着宋二喜的宋大壮心底一阵阵发酸。
其实宋大壮一直不觉得自己大弟傻,在大壮看来,与其说二喜傻,不如说二喜心眼实,憨厚实在的二喜或许不机灵,但大壮可以肯定的说,二喜是家里五个孩子中最孝顺也最懂事的。
很多时候大壮不明白爹娘为什么不喜欢二喜,尤其是娘,很多时候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起二喜,这让大壮又无奈又没有任何办法,王金花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但大壮从不否认,王金花对他对爷奶没的说。
暗自叹了一口气,大壮催促着二喜把肉都吃了,难得见肉的二喜也腾不出嘴说话,只是一个劲点头,不到五分钟,半大碗的红烧肉加两张发面大饼就让二喜吃个溜干净。
添了下微微有些厚的嘴唇,吃饱喝足的二喜咧着嘴笑了,笑呵呵的二喜让大壮一阵好笑,揉了揉二喜的头顶,“吃饱了。”
二喜笑呵呵的拍了下肚皮,使劲点点头,“饱了。”
收起空空的大碗大壮站起身,“行了,吃饱就早点洗洗睡吧,对了。”拿好碗筷的大壮抬头看向二喜,“作业没写那吧,赶紧把作业写了,省着到时候老师又说了。”
二喜学习不好,这是全家都知道的,突然想起的大壮只是习惯性的叮嘱,但让大壮没有想到的是二喜脸上的笑却僵了,随即慢慢的在眼中消失。
皱了下眉头,大壮又坐在炕边看向低着头的二喜,“二喜,出啥事了?挨欺负了还是老师说了?”
二喜闷不吭声的好半天不说话,知道二喜有事喜欢闷着,大壮也不着急,只是安慰似的揉着二喜的头顶,好半响,才听到二喜缓缓开口,“哥,我不想念了。”
低低吐出的话语让大壮一惊,眼睛一眯,眼底快速的闪过一丝凶狠,这是受欺负了,敢欺负他宋大壮的弟弟,妈的,要是让他知道谁欺负他大弟,看他不锤死那帮小瘪犊子。
因为知道二喜经常受欺负,大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二喜肯定是被人欺负了,但大壮不是个冲动的人,知道现在首先要安慰好二喜。
想到这里,大壮拍了拍二喜的肩膀,“喜啊,跟哥说咋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咱别怕,有哥哪。”
好像慢半拍似的,二喜好半响才摇头,“哥,没人欺负我,我就是不想念了。”
其实二喜并不是不想念书了,而是想等一年,二喜知道,家里因为去年盖房子经济并不宽裕,供四个学生确实挺困难的,大姐学习好,今年已经是高二了,明天即将高考,二喜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大姐就考上了大学,是他们二洼子屯第一个走出山村的大学生。
回来的路上,二喜仔细想过了,想休一年,去工地干活,二喜记得他们县今年将开始盖县委办公楼和家属区,那里需要许多小工,二喜清楚的记得,以前的时候,他们屯子里就有人去过,年纪跟他差不多的,一天给三十块钱,一天啊,二喜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这个价钱。
可因为他们屯子远,知道的人不多,等大家知道的时候,楼已经干完,已经不再需要,二喜仔细考虑过,要是按照以前的经历,没准还得回部队,对于这点,二喜挺乐意的,二喜想部队,想自己精心伺候的二十一头大母猪,甚至想那破旧的大猪圈。
而且就是退一万步说,就是没机会回到部队,自己可以先攒钱留着以后上学用,这是二喜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二喜的话让大壮狠狠的皱起了眉头,按住二喜低垂的头,硬是让二喜抬头看着自己,“二喜,你跟哥说实话,到底咋回事。”
抿着唇,看着一脸严肃的大壮,二喜知道每当大哥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代表着不能糊弄,想了想,二喜再次开口,“哥,我想出去打工。”
二喜的话让大壮微微楞了一下,随即狠狠的拍了二喜后背一巴掌,“放屁,毛没长齐你打啥工,说到底咋回事。”
急眼的大壮让二喜无奈的笑,轻轻拉了拉大壮的衣襟,让气急站起身的大壮坐下,又把水杯递过去,静静的等待着大壮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