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人如其字
“。。。。。。仲达，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噩耗，而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来。”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曹丕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司马懿慢慢开口，郭照已经在她府邸住了五天，仲达居然等到现在才来兴师问罪？要说他耐得住性子，倒也未必，恐怕是早就想好了厉害的后招吧，我能不能保住你呢？曹丕想到那女子身上淡淡的青莲香气和冷冷清清的眉眼，叹了口气。这场博弈，我不是持棋子的人，只是一颗棋子，一颗棋子应该怎么去保住另一颗棋子？不过，曹丕突然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好像看起来，你不需要我的保护啊？刚刚是我想多了，你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寻常女子呢。
“。。。。。。事实上，我今日前来，只是想和你商讨一下，我不是可以，见一见那一位被铜鞮侯送给你的女子而已。”司马懿盯上曹丕的眼睛，语调却很平静。
“。。。。。。当初，我从邺城把宓儿带回自己府邸的时候，你不闻不问，但是这个女子，仅仅是铜鞮侯府上的一个侍女，为什么你这么上心？”
“上心的，不止我一个吧？子桓，你对她有多特别，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我只是很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能把那位才貌兼全的甄夫人比下去呢？”
“。。。。。。”曹丕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是她，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曹丕想到那聪慧无双的女子和自己的那几番对话，在心里笑了笑，这样的女子，其实无论在哪里，无论是乱世还是太平，总有本法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甚至，活的很好，也说不定啊。曹丕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我亲近她或许是因为，她和我很像，或许是她心思剔透，独具慧眼，总之，这个女子，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很不一样，骨子里有一点像你的正室张氏（张春华），不过再一看，其实又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啊。”
“。。。。。。”司马懿在心里微微诧异曹丕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对自己的要求点了头，又说出这样赞美的一番话。看来，这位叫郭照的女子，真的不简单啊，司马懿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忍不住问道，“那么，她到底和春华像在哪里，又不一样在哪里？”
“呵呵，当初父亲要请你出山，你是为了自抬身价也好，或者为了看清天下大势也罢，用装病不去这一招，虽然是暂时瞒过了父亲派来监视你的探子，但是偏偏在一个雨天，你为了去收晒在外面的书，忘了自己在装病这回事，结果让你的一个侍女看见了。父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你我都是知道，如果一个人不能为其所用，那么未免日后成为威胁，不如就让这个人消失。张氏知道你装病这件事情如果让父亲知道了，那么他不但会下令杀了你，甚至会迁怒祸殃于司马一族。所以为了救你，也是为了救自己，她当机立乱一刀杀死了那位婢女，这件事情，你还记得吗？”[注释一]
“这件事情，我又怎么会忘记呢？”司马懿慢慢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一抹血光，“现在想想，依旧心有余悸，那时候的春华才十二岁呢，她在我之前，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都不知道，应该说她识大体，还是应该说她心狠手辣。”
“她救了你，但是却让你心里忍不住对她有了防备，仲达，你说你的夫人当初这样做，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呢？”曹丕反问道。
“。。。。。。至少，不高明。”司马懿想了很久，终于慢慢开口，“怎么，如果是那位被铜鞮侯送给你的女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的心里难道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她？”曹丕轻轻笑了笑，“至少，在我看来，她的想法比你的夫人张氏高明。”
“哦？愿闻其详。”司马懿也来了兴趣。
“她说，那位婢女虽然必须死，但是其实不一定要自己去杀的，这位张氏的夫君司马懿大人少有奇才，腹中有张良王平一样谋略，心里有鸿鹄一样的志向，所以，这位知情的婢女一定要死，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既然如此，这位婢女与其让自己杀，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声，倒不如袖手旁观，等司马大人把那位婢女杀了。如果司马大人不杀，一定是另有打算，那就静观其变好了。自己杀，一开始，就是下策。因为杀人在世人眼光里，不应该是女人做的事情，既然是女子，就应该做女子的事情。”
“。。。。。。哈哈哈。”司马懿听完之后忍不住大笑了好几下，但是眼里却有赞许和赏识，“好眼光，好心思，居然看透了就算春华她不动手，为了司马一族，我为保万全也一定会马上杀了那位婢女，甚至，连我可能另有打算都想到了，的确高明，也看透了人心。但是最高明的还是最后一句话，难怪我说我要见她，你丝毫不担心，这样的女子，在乱世的哪里，都有办法活下去吧。”
“。。。。。。是的，这样的女子，永远都不会活不下去的，她非常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曹丕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抬头看着司马懿思索了一下，迟疑地开口，“仲达，你的家事，我从来是不过问的，也从来都不想不过问，但是张氏那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保住你吗？你为何，对她那么冷漠呢？”
“。。。。。。”或许，只是为了保住她自己呢？司马懿在心里想，不以为然地勾了一下薄薄的唇角，但是他瞬间就明白了曹丕说这句话的意思，“子桓，你是让我对她好点吗？”
“呵呵，如果我是这个意思，那我此举不但是徒劳，而且还多此一举了。”曹丕朝司马懿笑了笑，摇了摇头，“我只是因为谈及她，所以忍不住感慨一下而已。”曹丕说得口不对心，但是表情非常平静，司马懿抬头看着曹丕那张平静地脸，付之一笑。
曹丕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优雅而从容，她在心里想：我张氏和她像，就是因为，这两位都是聪明有手腕的女人，所以即使一无所有也能活下去。这世上的男子大多凉薄，有新鲜的女子入怀，怎么会坐怀不乱？仲达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加未必是特例，所以我的话，你不会听。是以，我只要知道，我心里的担心，也绝对不会发生在张氏的身上，就可以了。
“子桓，你果然是聪明人，不过，我倒越来越期待期待见一见这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女子了，这个女子的智数，谋略和手腕，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让我想起了汉王刘邦的皇后吕后呢。”
“她像不像汉王的吕后，这一点我说不好，但是我很确定，她对得起他父亲给她起的那个字。”曹丕点了点头。
“什么字？”
“女王。”曹丕勾起薄薄的唇角，朝司马懿轻轻地笑了笑。
“人如其名啊。”司马懿也勾起同样刀锋一般唇角。
“那么，你现在就要见她吗？”
“。。。。。。不，等一等。”司马懿摇了摇头，如果是这等聪慧的女子，为什么不留为己用呢？曹操已经被封为魏公，这次击败乌桓回来，被封为魏王，是迟早的事情，让这样一个女子在背后帮助你，你应该是如虎添翼吧？
远征乌桓明明大捷的曹操，看了郭嘉的留给自己的信之后，并没有听众将领的劝解，一鼓作气去攻打辽东击杀袁尚袁熙，而是收兵回到了邺城。他回来的时候，曹丕和荀攸等人都出城前去迎接。
明明打了一场大胜仗的曹操在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谋士之后，就像是失去了利爪的雄狮，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好几岁。不久，他强打起精神启奏朝廷追封去世郭嘉为贞侯，并且亲自前去吊丧,这位纵横北方的一代霸主才郭嘉的目前放声大哭，曹操周围的人无不因此动容。良久，曹操对身边的荀攸等人感叹说:“你们诸位的年纪和我是同辈,只有奉孝年纪最轻。天下战事完毕,我还要把身后的事务托附给他,而他却中年早逝,真是天命啊！”说完，又一次老泪纵横。[注释二]
“。。。。。。”曹丕等到父亲和众人都走了，才独自一人走到郭嘉的墓前，她将手里的一坛酒的封泥拍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大半坛酒都倒在郭嘉的墓前，“以前喝我的酒的时候，总是嫌弃我给你的酒不够你喝，这次这一坛子酒基本上都给你了，满意了吧？”曹丕坐在郭嘉墓前喃喃自语，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北风，“你这个家伙，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吧？就这么走了？呵，我和你下棋，还没赢过你呢，你怎么，让我一次赢你机会都不给啊。”
注释一：《晋书宣穆张皇后传》
注释二：选自《三国志》卷十四魏书十四郭嘉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