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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第六十章··花妖花琅(1 / 1)

花琅,乃是柳慕庭爷爷之名。

柳慕庭苦涩一笑:“我确实不知这东西如此宝贵,昔时爷爷给我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布袋,直待某一日机缘巧合下,我方知晓这竟是一个防御法宝,我当真是愧对爷爷。”

“你何时得到这个法宝的。”

“何时?”柳慕庭蹙起了眉头,努力回忆,却是摇了摇头,“记不大清了,许多年前罢,那时我还很小。”

“是么?”天释未有再问,转而答道,“我记得,这东西当时是花琅化炼出来,欲送给他的,怎料竟未送出手,还给了你。”

提到他的时候,柳慕庭怔住了,但脸上并未有太多的惊讶,反倒苦涩地道:“爷爷很爱他罢,可惜……”

天释没有接话,将手指放下,避开了千魅朱绫:“你来这儿,可是想让你爷爷,到双树岛去?”手指处,正是那一座有高树的孤岛。

“你知晓不是么。”柳慕庭笑了。不错,他的心愿,便是带他爷爷的骨灰,到那棵高树之下。

但显然天释并不乐意。

“你知晓我为何不选你为换选弟子么,甚至,在你抽签灵台上动了手脚,让你同唐弘先一步对上,企图让你落败。”

喝!耳朵一接收到这个信息,不但柳慕庭惊愕,连九曜都大惊失色。原来那一日,柳慕庭在九曜动过手脚后,还能同唐弘正面对上,竟是天释所为。

愤怒的,痛恨的,百千情绪满溢脸上。

天释却毫无愧色,勾唇笑道:“我不想你上天极岛,盖因我不想让你爷爷到那儿去。罢了,你莫怪我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我对你并无恶意,不然我今日便不会将昔日所为道出了。”

柳慕庭只做蹙眉,半句不言,但戒备之心已然升起。

天释却也毫不在意,他迷茫地看向远方,勾唇一笑:“这样罢,你既然来了我天极岛,而我又不想让你到双树岛去,不若我们打个赌,若是你赢了,那双树岛随你上,我还将我毕生所学倾力传授。若是你输了,依照月印所说,我依旧会助你炼化出高攻法宝,不过你却得放弃登双树岛,在炼化出法宝后便离开,你可能应下。”

柳慕庭苦笑不堪,为今之计,他焉能又再多的选择:“你说罢,如何赌。”

“很简单,”遥手一指双树岛,天释目中带光,“那双树岛上有一层极强的灵界笼罩,平日里除却我们岛中高手能解开外,灵界均是闭合的状况,你若是能在一年的时间内进入灵界中,我便认输。”

“五年?”柳慕庭显然未想到对方竟会将期限定得那么长。

天释颔首一笑:“不错,五年,在这五年的时间内,我将你视若天极岛的弟子看待,将我所知的东西教给你,而你也得履行我岛中弟子的义务,如何?”

“你所知的东西,”柳慕庭蹙眉,“那同你认输后有何两样。”

“不一样,”竖着一根手指,天释摇头道,“这五年内,我教你的仅是普通的法宝御法,对上中等水平的敌人不成问题,但这御法可决计不能攻破那灵界的。”

双眼倏尔一亮,柳慕庭抓住了天释的话中之意:“亦即是说,这灵界需得法宝方能攻破?”

天释但笑不语,半晌,方续道:“你若胜了这场赌局,我会教你更多你所不知的东西,譬如,”将头一侧柳慕庭的耳,其声压低,“返魂术。”

柳慕庭浑身一震,返魂术,顾名思义,便是可让死去之人回到人间的灵术:“但这听闻乃是禁忌之法,莫非……”

“你放心,“瞧出了柳慕庭的顾虑,天释笑道,“我教你并非黑灵术,断不会害你,你不必担忧,这返魂术也并非一般的返魂术,你若想知其奥妙,让你爷爷再生,便在五年的时间内,攻破双树岛的灵界罢。”

柳慕庭沉吟须臾,发现除此之外,他并无他法,只得应下:“那你先前让我看的书册,有何作用。”

“那书册,不过是最低等的御法,但却是基础中的基础,你现今看到哪儿了。”

“我已看完。”

天释显然不大相信,瞳孔略睁,将几点问出,柳慕庭对答如流,天释笑得更欢了:“果真厉害,花琅并未选错人!你要知晓,这几本书册,便是当年的我,也花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方能读得通透,却未想我随口说的三日,你倒还真的做到了。”

“随口说?!”柳慕庭有些不悦了,但天释却毫无顾忌,“不然我如何能逼你离开天极岛呢。”

“……”

柳慕庭转过了头去,心里暗骂对方老狐狸。若是三日后,他做不到,天释大可以此为借口,让他离开天极岛。所幸他有九曜相助,不然真真会灰心丧气地离开天极岛了。

虽不知天释这般具体意欲何为,但柳慕庭素来是越挫越勇之辈,还怕区区一个灵界不成,天释也未曾言道不可假借他人之手,他身侧如此多的灵物还怕做不到么。

然而,当他在天释离开后,偷偷地御剑到双树岛那处时,方发觉天释的自信没有错。

他真的无法突破那层灵界。

溪璞卷浪,流霜玄冰刺冰攻,荧烁金芒成刺,九曜紫火团绕,他的风力盘旋,合力围攻,都无法撼动那个灵界半分,他们输得非常彻底,灵界不说破了,连动都不动,他只能眼巴巴地透过灵界,去看那株参天大树。

这株树,凑近了看,才发现竟是有两根,到树中时,两根方缠长到一块儿,连成一株大树,他始终不知这树名唤什么,只觉极其神异,凑近时,可感觉得到一股灵气充盈己身。

心灰意冷之时,柳慕庭再燃决意,定要攻破这个灵界。

从这一日开始,柳慕庭发奋地读书,去了天极岛的藏经阁,学习了许多的法宝炼化法同御法知识,每日里听课时都专注精神,说不出的激愤。他方发觉这天极岛莫怪众人都愿上来了,原来这儿成名的不仅仅是高攻法宝,还有各种用途的符箓同灵术法阵,可谓种类繁多,柳慕庭在这儿,所学的东西,堪比他在云灵宗三年所学的东西。

唐弘给他的那本符箓之法,经过他将天极岛这儿的符箓之法一块儿钻研,他领悟出了自己的创造符箓之法,外人都无法学会,且这符箓也仅有自己知晓如何使用,表面看就是一张破纸。

而他在一样有成之时,对另一样却不大拿手,那便是灵术。灵术是在修灵者御灵的基础上,所学的一种特别术法,同符箓有大同小异之处,有时只需一点灵力,便可催动出厉害的灵术,攻敌于无形,但柳慕庭未有灵力,这便使得他有所受限,但这却是方便了众灵。每日柳慕庭修炼后,均会将所学的道出,众灵挑自己所能学的都学了去,九曜司火,挑寻了一些无灵性和风灵性的灵术学了去,如此可使得自己将来稳立不败之地,其余众灵亦是如此。偶尔影空也会出现,学几个光性的灵术,不时地同荧烁打上一场。

而众灵因他们身形不敢暴露,每日只能在日落之后到日出这段无人的时间,到天极岛的海边训练,以致他们同柳慕庭的作息都是相反的,柳慕庭睡觉时,他们修炼,柳慕庭修炼时,他们睡觉,九曜也只是偶尔方能同柳慕庭欢好一次。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朵,柳慕庭仍旧不遗余力地每隔三日同众灵一块儿攻击灵界,但自始至终都未能成功。而三年后的一天,柳慕庭忽在打坐时,生了悟心,竟从毫无灵力的身躯内逼出一种通天达地的灵识,于心境内可窥自己的内心修炼情况,外则可窥他人的灵气弱点。更甚的是,他即便是闭上双目,仍可在心境之中,窥见外边世界的模样,这俗称之,心眼。

不但如此,他觉得自己陡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全身的感觉都比原来清楚不少,哪怕是百里外的风吹草动,他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而今御风起来,也毫不费劲。

眼看到柳慕庭突破大境,众灵更是心生羡慕与奋起之心,接连几日,竟都纷纷突破了而今的瓶颈,到达了心的层阶,但唯独九曜,却是依旧没有变化。

失望之余,九曜常常来蹭柳慕庭,抱着他滚到床上,同自己欢好来让自己开心一点,众灵都不知妖修的修炼之法,想帮助九曜却是毫无办法,连柳慕庭也只能搂着他安慰,没有法子。

时光匆匆而逝,又是一年过去,而今已是在天极岛的第四个年头了。这一日,柳慕庭一如平常地去上课,去藏经阁看书,这段时间的学习下来,柳慕庭悟出了许多化炼之法,而今日,他便要做的,是化炼出自身的独特法宝。

他四年来,让荧烁帮忙采集了许多的灵材,把四灵鼎养得可好了,哪怕是练出的一颗普通丹药,都具有各种奇效,今日他一将四灵鼎放出,它便兴奋地哐啷哐啷摇晃,蹭着柳慕庭身,要吃灵材。

无奈地将灵材丢入四灵鼎中,看它吃饱后,柳慕庭方笑着给它擦拭身上的灰尘:“我这段时间里,给你吃了如此多的东西,而今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

四灵鼎停止了兴奋的动作,扑到柳慕庭的怀里蹭来蹭去,后才安分下来,等着柳慕庭使用它。

柳慕庭掏出了那串汲风珠,深吸了一口气,将其丢进了四灵鼎中。这是唐弘送他之物,上边的雷电之光,在他的灵力催动下,越来越厉害,同风性远无原先那般相克了,而他要化炼的便是这个汲风珠。现今的汲风珠,除却能在他将周围的风汲来,用处不大,他需要的是化疾风为催风,使得他无论在何处,都能将风催出。

划破手腕上的鲜血,柳慕庭将自己的血滴落在汲风珠上,裹上了满满的一圈,哪怕是一个缝隙都淋满自己的血渍,一边滴血之时,他另一手一直在捏拢手势,将这血灌注血灵力。他依旧未有灵力,但他可依靠各种学来的低弱灵术,将普通的血,催生出血灵力之效。

不久,这普通的红血上散出了夺目的红光,盈盈闪烁,耀出灵力之光。血液也在他的催动下,绕着汲风珠的每一个缝隙游走,待得时候差不多了,柳慕庭方将一些自己珍藏的稀世灵材丢入四灵鼎中,催促四灵鼎化炼。

化炼之时,柳慕庭不单只让四灵鼎一鼎工作,他还将自己的风力灌入,将汲风珠上下左右的翻滚,让其受银火化炼均匀,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柳慕庭手臂悬空,手指催力,累得气喘吁吁,直待最后的化炼结束,他方终于得以解放。

哐啷的化炼声渐止,四灵鼎停止了动作,安静雌伏,等待着柳慕庭的一声令下,他便可将化炼出的法宝吐出。

柳慕庭拭去了头上的热汗,也给四灵鼎擦了擦灰尘,方才吐出一口浊气,一拍四灵鼎身:“吐出来罢。”

霎那间,一样光彩夺目的法宝横空出世,从四灵鼎中朝天一涌。

法宝惊现,竟将整座屋子都震得晃动起来,强大的灵压迫来,逼得柳慕庭连睁眼都难办到,待得刺目之光渐散后,徐徐睁眼,只见汲风珠身具灵力,不再如先前那般呈珠子之状,而是变大了数寸,成为九粒宛若星斗的立体菱状法宝,九颗珠子之间并无线相连,隔空而对,但将其中一颗扯下,抑会牵动其他几颗,这珠子此刻便如同一条悬挂于空的挂链,在环绕着柳慕庭身游走,九颗加起来,约有一个胸腹的长度,其身散出的青绿色光,那原先用于窜线而大开的口子,而今呈左右两方开出,手指触上,能感觉得到那口子处不断有风力灌入,凑耳去听,能听到内里的风声。

这样的汲风珠,方是真正的汲风珠,不用己身灵力相催,便可无时不刻地汲取风力,储存体内。

便在柳慕庭高兴之刻,千魅朱绫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绕着那汲风珠到处乱飞,好似在同它打招呼,亲昵无间,柳慕庭抬起手方想将千魅朱绫收回,怎料这时,千魅朱绫一卷,将汲风珠带着冲向了四灵鼎内。

四灵鼎感觉到有东西掷入,哐啷哐啷地又动了起来,惊得柳慕庭张大双唇,不知所言。

一盏茶的时刻后,这两样法宝从四灵鼎中奔了出来,这一次,千魅朱绫竟缠在了汲风珠上,两者化为一体,汲风珠上的青绿光同雷光上,点缀着千魅朱绫散出的花瓣,几种色彩混在一起,美艳十分。

刚睡醒准备出去修炼的众灵,一看到这神异的法宝,哇哇大叫地跑了过来,手戳戳,脸蹭蹭,都觉得特别的好看,荧烁更是一爪子把汲风珠给压倒在地,把自己的脸蹭了上去,嘴里大叫着本王好美,本王好美。

很快就被柳慕庭一手捏起,丢了出去。

柳慕庭有了法宝,众灵都为柳慕庭高兴,纷纷将自己的宝物拿了出来,让柳慕庭帮忙化炼。

溪璞的流霜玄冰刺、荧烁的掩月绛灵镜,影空的镇魂鬼塔,九曜的……呃,好似九曜没有。

尴尬地看向九曜,柳慕庭讪讪地摸了摸脸:“九曜你……”

耸着肩头,九曜答得毫不在意:“无所谓,日后有缘,我一样会有法宝的,你化炼他们的罢。”

柳慕庭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拍了拍九曜的后背,乖乖地送上一个吻,转头忙于化炼众灵的法宝之中。

但怎料,不知是何缘故,众灵化炼后的法宝只是光华更为明显,棱角更为锋利罢了,不似柳慕庭这般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众灵略显失望,但当法宝捧于手心时,他们便感觉到了法宝的不同之处,灵气更加强盛了,同自己也生出了一种共心的共鸣,好似这东西便是自己的一体一般,乐滋滋地捧着法宝,众灵同柳慕庭道了一声谢后,就扯着柳慕庭,要他带他们到海边修炼。

柳慕庭笑着应答,关上房门,御剑带着他们到了海边。

下了飞剑,获得法宝的众灵高兴地冲到了海边,影空则身子一缩,不知潜入何处,不见了踪影。唯独九曜,化作狐狸,蹲在海边,静静地凝望着海面,不发一言。

将狐狸抱起,柳慕庭揉着他毛茸茸的毛发,轻声道:“不要紧,日后你定可行的。”

九曜舔了舔柳慕庭的脸,还是未有说话,把自己毛茸茸的头,拱进了柳慕庭的怀里,蜷成一团。定定地凝望着那边的孤岛,许久,方言道:“不若我们去试试你新法宝的威力罢。”

“也好,”心头沉寂被九曜这话一带,给燃了起来,柳慕庭同众灵道了一声,御剑飞空,冲到双树岛那处,怎料,竟同天释撞了个正面。

天释挑眉一看那还未来得及化身成麻雀的九曜,但讶色仅是一晃而过,并未有太多责怪,反倒气定神闲地同柳慕庭打招呼:“你又来破灵界?”

“嗯,”柳慕庭微笑作答,“你呢,要来看我破灵界么。”四年的相处,他同天释的关系依旧不冷不淡,明面上是近似师徒的关系,内地里却是连朋友之交都谈不上。本来这天释乃他爷爷的好友,当是他爷爷那辈的人,但看对方的面容同自己差不多,这一声长辈柳慕庭却是叫不出口,原先他还尊称天释前辈,但天释却拒绝了这个称呼,后来索性也不拘礼,名姓相称了。

天释回头望了一眼那株双树,浅浅一笑:“不了,你若能破,你定是不想我打扰你的。我先归去了!”说罢,单手一掐,飞剑腾了起来,忽而又停滞了下来,“是了,近日来,你可感觉到这儿可有何不妥,譬如灵力有些变化?”

“变化?”柳慕庭怔愕地思索了半晌,摇头道,“暂时未有,同原先一样,怎地了?”

“没什么。”天释摇了摇头,御起飞剑离了开去,并未多加解释。

柳慕庭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

“慕庭,甭管他了,我们继续我们的事情。”

九曜出言提醒,将柳慕庭的神思拉回。点了点头,柳慕庭同众灵一望,便一同祭起彼此的法宝,选定一块好攻击之地,一个响指过后,法宝齐上,轰隆隆地同时刻砸向灵界。

汲风珠将风一聚,化作风刃往灵界削去,流霜玄冰刺一旋,将锥尖旋转刺入,掩月绛灵镜汲取夺目金光,生成强猛光力,镇魂鬼塔呼啸阴力,往灵界口咂去。

呼呼——

风声,法宝冲击声,汇作一团,震得整个双树岛都在晃动震颤,嗞啦,嗞啦,在这灌注全力之刻,灵界发出了宛若碎裂的声音。

脸上一喜,柳慕庭再唤众人加大猛力攻击,一下,两下,三下……至第十下之时,灵界终被砸破,露出一个极大的口子,可容人入内。

柳慕庭不敢耽搁,赶忙偕同众灵入内,终于得以见到了他心心念念想到达的地方,天极双树。

进入双树岛岛,抬首仰望,恍觉此树当真是高拔入顶,人类在它面前何其的渺小,树阴笼罩于身,带来灵气之辉。柳慕庭往前数步,走到双树面前,定定凝视。心头百感交集,不觉竟哽咽难言:“爷爷,我终于做到了……”

他噗地一下,竟是跪倒在地,对着双树虔诚三拜:“爷爷言道,您生有灵性,不知可能了我心愿。”

双树伫立不动,连一点刮动之声都未响起。

众灵走了过来,围在柳慕庭身侧,静静观望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慕庭始终未有别的动作,一直在对着双树叩首,虔诚地祈祷,直待叩首百下,他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站了起身,一深一浅地迈向树根,脚步微晃,呼吸急促,显然紧张至极。

“慕庭,不怕。”九曜被他也带得紧张起来,虽不知将要发生何事,但能感觉得到,一会儿将有许多百年难见之景发生。

柳慕庭强定心神,将那瓶东西旋开,将瓶内的灰,洒落双树根上。

不待多时,那灰竟散出了淡淡的红光,在双树土壤之上,有灵气地跳跃漂浮,再而后,慢慢地侵入树根里,融入土地之中。

“爷爷!”蓦地跪倒在地,柳慕庭对着那消失的红光,痛哭失声。

“爷爷,爷爷,爷爷——我做到了……我终于完成你的心愿,我将你葬在了这个地方……你安心罢,安心罢。”

原来,那瓶子里的,是柳慕庭爷爷的骨灰……

每一个人都沉默了,定定地站在柳慕庭身后,静望他嘶声痛哭。

九曜也不曾上前安慰,原来这便是柳慕庭的心愿,一个拼命都要达成的心愿——登上天极双树,将他爷爷葬在这里。

当时,自己为了阻柳慕庭成仙之路,不让他登上天极岛,却未想,自己阻的,是他爷爷的心愿。

九曜走到柳慕庭身侧,蓦地下跪,对着双树叩首数下,执起趴伏于地的柳慕庭手,十指紧扣:“慕庭的爷爷,你安心罢,你的孙子已嫁给了我,我定全力照顾他。您一路走好!”

“九曜,”抬眼之时,双眸已然红透,柳慕庭扑向了九曜怀里,掩面而泣,“七年多了,我终于达成了爷爷的心愿,可以让他入土为安。”

九曜已不知用何种语言安慰,仅能轻抚他的后背,替他拭泪。

哭过了,痛过了,九曜将人扶起,轻搂着他送上一吻:“我们走罢,让你爷爷好生安息。”

眷恋再望一眼,柳慕庭勉强挤出一笑:“好,我们走。”

他们走了,那灵界自他们走后,无人操纵地自我愈合,而在这树根之下,洒落的骨灰忽而亮出红芒,凝聚起来,竟从树根中,钻出一株细小的幼苗。

一人自天穹御剑而来,遥望远去的柳慕庭,摇头轻叹,打开灵界,降落双树之下,看到那树根中的幼苗时,脸上又生喜色。

“花琅,你果真不曾离去。”

好似听到熟人的声音,小幼苗轻摇起来,似在同来人摇手招呼。

“嗤,变成幼苗都不安分,我只想着你能投胎转世,却未想,你依旧执迷不悟,留下一缕残魂。他真有如此之好,值得你多年来念念不忘,哪怕他已……忘了你?”

幼苗不再摆了,它静静地伫立,聆听风声。

来人苦涩一笑:“你知晓我为何阻止你孙子上天极岛么,便是想你早日投胎转世,忘了他,但你却选择借双树灵气凝魂,当真是无药可救。”

幼苗又摇动了,簌簌地甩动着枝干,好似在朗声大笑,在来人的手指凑过来时,还亲昵地蹭着对方,说不出的欣喜。

来人也笑了,感觉到幼苗的心情,他缓缓站起,两手捏拢出复杂的手势,低低地道:“老朋友,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也不多劝慰了,再遇便是有缘,我助你魂魄收拢,至于今后你当如何,你好自为之。”

幼苗又摇了起来,像是在同对方道谢。

月华倾落在来人的身上,他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灵力打落幼苗之上。便在这个时候,天际之中,有一双晶亮的双瞳,在定定地凝视着这一切。

打从将爷爷的骨灰洒落天极双树后,柳慕庭便落了一个心结,总想着去看看爷爷怎么样了,骨灰有未被风吹散。

故而在犹豫了几日后,一日晚上,他又随同众灵偷偷地往天极双树而去。他本想趴在灵界外看一眼爷爷便好,怎晓得这手一碰上灵界,就穿了过去。

心头一喜,莫非他能进入灵界了?再一试,果真是毫无阻滞地入了去。

众灵随同跟上,发现竟也同柳慕庭一般,随意进入灵界,好不欣喜。

更让他们欣喜的是,他们看到双树之下的那株幼苗了。

也不知幼苗可是被人浇灌过,幼苗长得全然不似初生时的矮小模样,而今已有一掌之长。

“爷爷!”柳慕庭兴奋地扑了过去,跪倒在地,唤着那株幼苗。

幼苗似有感应,不住地摇晃着自己的枝干。

“爷爷果真是你!”柳慕庭欣喜一笑,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指尖触上幼苗之身。

一碰之下,心境一开,他便听到了幼苗之中传来的声音,不比原先常听的年迈之声,竟是一青年男子之音。

原以为认错了人,却在听到对方对自己深情的呼唤时,喜上眉梢。

“慕庭啊,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爷爷,爷爷!你还活着!”

“是啊。我死去之前,将一缕精魂留在丹田,化作骨灰里精魂未失,只需汲取双树之灵,不过多少时刻,我便能化身成魂,重归人间。”

心上一喜,柳慕庭笑得更是灿烂,不知该用什么语言表达内心情感,只能不住地唤爷爷,爷爷。

围在他身侧的众灵,皆是一头雾水,他们听不到幼苗的心音,只能听到柳慕庭一直在喊爷爷,原以为他定是思人痛极,但脸上却满是喜色,矛盾之至。

九曜凑了过去,一会儿瞅瞅柳慕庭,一会儿看看那幼苗,好似觉得好玩,也跟着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幼苗之上,摸了摸,结果,竟听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男音。

“你混小子,摸哪儿呢!放开你的手。”

吓!九曜顿时将手移开,左顾右看,问道:“你们谁在说话。”

众灵摇头。

“咦,那哪来的声音。”

柳慕庭失笑,将九曜的手执起,按在了自己方才所按的地方,轻声道:“爷爷,他是我的恋人。”

手指一触上了幼苗,九曜立时便听到了幼苗的心音。

“你是我孙子的恋人?”

“吓!这苗会说话!”

“九曜,他是我爷爷。”

“你爷爷咋变成一根苗了。”

柳慕庭轻柔额际:“一会再同你说,爷爷在同你说话呢。”

“噢,爷……嗯,爷爷好。”九曜也算活了千年的大妖了,对着一个年级听起来就很年轻的人,他实是喊不出爷爷两字。

花琅笑了出声,解释道:“小子,你今年多大了。”

“记不清了,约莫一千来岁罢。”

花琅笑得更欢了:“我已有两千多岁了。”

吓!九曜盯着这苗左顾右看:“你这苗长了两千年?”

“九曜,”柳慕庭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罢了,不怕告知你,我爷爷是花妖……”

此话一落,众灵皆震,谁曾想过,柳慕庭的爷爷竟然会是妖类,而非灵物。

九曜顿时双眼一亮,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同胞,差些便要将自己的双手握了上去,大喊一声同胞啊。

花琅听柳慕庭解释了九曜狐妖的身份,笑得更是开心了:“原是同类,不错不错,瞧你虽然傻了一些,但对慕庭还算不错,我便放心将他交给你了。”

“爷爷……”柳慕庭脸红了个透,“瞧你说的,日后孙儿还等着你成魂出来呢。”

“嗤,”花琅只笑笑,却不多说,“我即便成魂,我也无法离开这里,我无法离开双树的灵气,是它浇灌了我,我方得以重归人间,失了它的灵气,我又将散去。”

柳慕庭怔愕了:“您一生桎梏于此,值得么。”

“有何不值得的,我的事,你还不知么。”花琅笑了,“成了,你们归去罢,不必同我这老头子多聊了,我要歇息了。”

语落后,花琅一抖枝叶,将自己的头垂了下来。

柳慕庭不好打扰,遂拉着九曜离去了。

但便在灵界初阖上之时,一只蝴蝶快速地飞了进来,停留在幼苗之上。

“花琅……“

花琅抬首一望,怔忪须臾,竟是哽咽出声:“蝶……蝶意……”

“世人总说蝶恋花,而你们可曾听过花恋蝶。”

“未曾听过罢,便让我细细道来。我的爷爷,花琅,便是那一朵花,而他的心上人蝶意,便是那一只蝶。爷爷本是一株桃树上最为普通的桃花,吸收了百年的日月精华而成了精,具有灵识,但却不会言语。也即是那时,他遇上了他毕生的劫数——蝶意。蝶意原先仅是一只极其普通的蝴蝶,未有成精,不通灵识。他每一日俱会来爷爷所在的树上采粉,久而久之,爷爷爱上了他。”

“花精对着一普通蝴蝶的爱,注定没有回报。爷爷看了蝶意很久很久,这份爱,因为彼此身份之故无法说出。本以为,他可以一辈子都能看下去,但是他太过天真了。”

“你们可知,蝶的生命有多短暂。长则半年,少则不过寥寥几日。爷爷在看着蝶意约莫十日后,便发觉他生命体征愈发虚弱,到后来,他渐渐地不再来了。直到某一日,好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蝶意飞来了爷爷的身边,看了爷爷一眼,便是那一眼,让爷爷永远地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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