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薄上,没有柳慕庭的名姓!
这比写上柳慕庭卒于多少年,来得更是可怕。没有他的名姓,莫非是指他将超脱九界之外,抑或是,柳慕庭这人压根便不存在?!
黄泉之主脸色也微微有变,良久后一拍掌心,摇头失笑:“唉,我怎地忘了,你这一生是不会在生死薄上留下名姓的,你终将要回到那去的,决计不会到黄泉里再次轮回转世。”
“回到天庭,再次轮回转世?”九曜直接便逮住了黄泉之主话中之意,开门见山地问道。
黄泉之主对着九曜笑了一笑,并不接话作答,却说让柳慕庭多加歇息,一会他拿延年益寿的丹药过来。语落,先一步迈了出去,消失在了众灵的视线里。
九曜急切地跑出去时,连个人影都不见了。究竟怎地回事,为何黄泉之主好似在瞒着什么,关乎柳慕庭,关乎所谓的前世今生,为何这都像的一个局,若是将这局解开,他便可知晓其中问题所在,可问题是这个局,将如何解,如何解。
带着这样的疑问,九曜同柳慕庭在黄泉地底,真真切切地度过了五十年。
十年。
柳慕庭一边在思念着天极岛的爷爷,一边同众灵潜心修炼,从体内逼出灵气保护自身,避免受到阴力所害,柳慕庭的身体也愈发强壮,不再会受阴力影响。而九曜也在柳慕庭的帮助下,用汲风两珠化炼出了属于自己的法宝,他称之为“风火珠”。
这风火珠本体是汲风珠的一部分,因在天极岛之战时,这两珠脱离本体到了九曜身侧,助他汲风从水中继火,有了灵性。柳慕庭将两珠相让,用四灵鼎给九曜化炼出了风火珠。风火珠呈上下粘合之势,原先用以汲风的两口,有一口用于两珠相贴,另一口继续汲风。风火珠周身环绕着风力,其身略显青红色,散发出风火之光。有了法宝相助,九曜可在水中,借由风力相辅催生出火风,抵御水流。但毕竟水能克火,这法子对上溪璞这等高等灵物用处不大,而若是对上普通的灵物,在水中便有可能反败为胜。
二十年。
不但九曜有了新的法宝,众灵也得到了不少的宝物,譬如荧烁有了一件可以隐形的光衣,一般人在接受强光时,会觉得眼前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见,这光衣便是他利用了这等效力而生出的,只要在白日里,光衣一披,便可让人看不到他的所在,而缺点便是黑夜里无法使用。
溪璞也从昔时张氏所赠灵物中,催生出了两种小灵器,一样是一把能随心所欲变大变小的灵剑,这灵剑有奇特之效,变大变小不在话下,更甚者,可钻土遁水,一入水土之中,便化作无形,攻敌毫无防备。第二样,是一独特的小水珠,这水珠看起来毫不起眼,但若是一祭出,可将空气中的水分化为滔天骇浪,只要有空气,哪怕周围没有湖泊水流,也能成为溪璞纵水的助力。
三十年。
柳慕庭的寿命果真延长,过了三十年,容颜依旧如同当年初到黄泉之时那般年轻,一点也未改变,唯有黄泉之主,垂垂老矣,而今出来,都要走慢几步。
这一年,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于他而言有些熟悉,却又是完全陌生的人。
他是在奈何桥边看到那个人的。他初见那人时,便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感觉,那人很冷,面如刀削,容色冷峻,但在犀利的双眸里,却有一丝的柔情。他走了过去,看到那人在转生前回忆过往之事,阖目深思,满满都是幸福的笑容,一时不禁问了出口:“你好似很开心。”
那人一愣,看到他时,打量了他几分,道出一个于他而言甚是陌生的词汇:“灵道天君?”
柳慕庭自然不懂,歪着头看了半晌,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只言道:“若是有缘,我们定能相见,或在地府,或在天界。”
柳慕庭依旧不懂,但他总感觉对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又上前问了一句:“你唤作何名。”
那人欲饮孟婆汤的手顿住了,对着他勾出一抹难得的笑容,轻声道:“他给我取名,默寒。”
此后,柳慕庭便记着了这个名字——默寒。
同一年,柳慕庭从黄泉之主口中得知,天界有一宸华天君因犯大罪,被罚投胎转世,历经三生三世,而这一世,便是最后一世,只待功德圆满,便可回归天界,而宸华天君,有一个他人所起的名字,唤作“默寒”。
四十年。
柳慕庭每日均会到奈何桥边,到处行走,却未想,竟是遇到了一个他不敢想象的人——慧灵。
再见慧灵,他不知是何感想,眼前的慧灵同当年自己所见的容貌差别不大,但双鬓却是斑白,四十年未见了,许多恩怨早已在无形中化去,只有一片怅惘。
柳慕庭一问,方知四十年前,天极岛遭受黄泉魂灵攻击时,慧灵他挺身而出,却深受重伤,被阴力所缠,历经四十年,都无法将阴力驱散,最后力竭而亡。但听慧灵所说,天极岛而今相安无事,双树也得以保下,双树下的桃树已然长大,那桃花精也已成人,可在双树周围走动。当年的大战,许多人早已逝去,天释也元气大伤,而今正在闭关,天极岛暂且交由化蝶管理。一场动荡,竟使得天极岛落至如今之地,可见阴力之可怕。柳慕庭原以为慧灵终有一日能成仙而去,却未想,竟是先他一步,离开了人世。
九曜听闻此言,揽住了他的肩头,笑着说,此生于慧灵而言,已是不错了,待得日后转世,说不准还能成仙。他一直都未告知柳慕庭,复生前的慧灵,连同通灵一块儿针对柳慕庭,以致柳慕庭生出大怨,继目修将通灵吞噬后,柳慕庭同慧灵相邀山顶私斗,将慧灵斩于手下,而他的鸣玉琴有灭天神石之力,慧灵魂魄不存,真真正正地灰飞烟灭。慧灵当是庆幸,这一生,许多事情悄然改变,他同通灵分开两地,柳慕庭同他交集不多,方能得饶一命。是是非非,皆是前尘过往,不可再提。
五十年。
这一年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柳慕庭见到了唐弘,两人一见,相拥而泣,唐弘抱着柳慕庭一直诉说着自己的亏欠,泪不绝断,原来他自五十年前死去后,执念一直留于人间,哪怕戾气被净化,他的残魂依旧不消,一直默默地守护着他娘,时而会托梦于她,告知她自己现下安好,让他娘得以安心。一旦他娘出外遭逢什么坏人,他便用自己仅有的魂力帮助他娘。他就这么用默默的方式,守候在他娘身侧,直到他娘安然而逝,看到他娘安心下葬,他方丢下人间的执念,投胎而去。
相聚的时间始终短暂,柳慕庭同唐弘仅能说上几句话,便得匆匆告别,唐弘依旧不舍,愧对柳慕庭情,临走前深深下拜,给柳慕庭叩首三下,跪谢他对自己之恩。
告别之后,柳慕庭私下询问了黄泉之主关乎唐弘后世之况,黄泉之主透露,唐弘转世后为偿前生的罪孽,将会投生贫苦人家,但念及他对母亲的相护之心,将让他们母子俩再次转生为亲生母子,日后若有机缘,可转贫为富。
柳慕庭看着已经鬓白霜发,连走路都有些吃力的黄泉之主,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也不知他可还安好。也想起了黄泉之主的亲儿,不知他身在何方,可知自己的爹亲,正在等他归去。
这些年,黄泉地狱因泉主的灵力低弱之故,动荡起来,柳慕庭为了能压制那些燥乱的不死魂灵,将他体内的仙家法阵——他将其取名为四象灵风阵,连同化蝶所赠的符箓,压在了昔日关押噬魂兽之处,保下了岌岌可危的黄泉地狱。但他灵力有限,仙家东西毕竟非他所有之物,灵力不足,怕是撑不过百年,黄泉又将动荡,而黄泉之主的灵力,已撑不过百年了。
因而,他们若是出去,必须要在百年内,将黄泉之主的亲儿找回。看似简单,却是极其之难,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有了四象灵风阵的压制,噬魂兽的怨念被消得一干二净,加上荧烁光力镇压,五十年后,不再有当年的怨灵骷髅生出。荧烁也将自己的一个化身留在了黄泉之内,随同柳慕庭众人,走出打开的黄泉之门,告别黄泉之主,重返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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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见到光明,众人还很不适应,这黄泉之门实则是个法阵,一旦越过便会传送至不同的地方,但至于去往何处,连黄泉之主也不知晓。
柳慕庭单手撑在眼前,待得适应黑暗之后,方缓缓睁眼,看清眼前所处之地。
一片高山绿野,满目苍翠,往前走上十几步,便可清晰窥见山下的巨大城市,显然这儿并非天极岛,却也不知会是何处。
五十年世事沧桑,许多东西都可改变,不但是人,连景也是他朝变化,认不出来实属应当。
柳慕庭同众灵颔了个首,祭出飞剑,御剑腾空,往山下城市而去。
降落在城郊之外,未免惊扰普通人,柳慕庭同众灵徒步行入城内。
城墙之上,高高地悬挂着“江都”两字,柳慕庭打量了一眼,又将头给摇了起来:“我未有印象,也不知此地是何处。”
柳慕庭不知,那些个众灵更不会知晓,索性不做理会,先入城梳洗一番,去去尘。
双双拉起对方的手迈入城中,环视一圈,寻找着一个舒适的客栈。
越往城里去,路上行人越多,不知今日是什么节,竟有不少的小贩摆卖东西于两侧,各种香味都扑鼻而来,人群熙攘,未免走散,他们都是贴在了一块,肩并肩走在一起。
好不容易从大众人群中挤出,却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走离了城市中心,反倒到了人少的地方,叹息了一声,柳慕庭拉着九曜走回:“回去罢,这儿恐怕是未有几家合心意的客栈。”
“嗯。”九曜也极其疲惫,蔫蔫地应了一声,就跟着柳慕庭走离。
这在这时,柳慕庭忽闻身后有一声稚嫩的吼叫:“白狼哥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家伙噔噔噔地几下,就扯着他的衣衫下摆,攀到了他的胸口,四肢撑在了他的胸前,伸舌一舔,正中他的唇。
“嗷呜,白狼哥哥!”
轰!火山爆发!
九曜醋了,看也不看,一把抓起那个小家伙,就想扔出去。
“住手!”一身冷斥穿透空气而来,冷得九曜都抖了几抖。
“九曜。”柳慕庭讪讪地一揩双唇,将九曜手里的小家伙抱了过来,一看,双眸灵动,虎头虎脑,竟是一只小白虎。
“小君……”一个清冷的男子快速走了过来,将那只小白虎从柳慕庭手中抱起,不悦地揉了他几把毛发,“你怎地乱走,还对着这些人……”
“嗷呜,阿默,他是白狼哥哥!”小白虎的声音仔细听来并不稚嫩,反倒有种少年的清和之声。
“你的白狼哥哥正在灵山修炼,认错了。”来人眉头微蹙,显然对小白虎将他人认错很是不悦。斥了几声,在小白虎嗷呜嗷呜低声叫唤中,那人也不同柳慕庭打声招呼,转身便走。
但这时,柳慕庭一声低唤,让那人的脚步停下了。
“宸华天君?”
脚步完全停止,那男子转过身来,正对上柳慕庭的容颜,目中发亮:“灵道天君?”
九曜再次大惊!又一次听闻灵道天君,这是何故,为何会出现灵道天君!
跨前几步,九曜攀着那所谓的宸华天君的手,激动不已:“什么灵道天君,究竟怎地回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九曜,”柳慕庭也被九曜这激动的劲给吓住了,将他扯开,恭敬地同宸华天君道了一个歉礼,“抱歉,失礼了。只是方才你所说的灵道天君是?我记得,上次在黄泉之下你也曾唤过这个名讳,不知……”
“嗷呜,”小白虎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眼柳慕庭,伸着个爪子就往柳慕庭那蹭,“阿默,他身上有白狼哥哥的气息,阿默阿默,他是何人。”
宸华天君沉默了,定定地打望着柳慕庭四人,尤其是那紧张惶惑的九曜:“你们随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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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宸华天君——默寒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座宽广的宅院内,这座大宅院内,甚少有伺候的人来往,偶尔方能见上一人,也不知是何缘故。
一入院内,小白虎开心地跳出了默寒的手,在地上跑来跑去,荧烁见之玩心也起,化成了毛团身,同小白虎打闹在了一块,溪璞生怕荧烁玩得没天没地,也化成了水珠子,顶到荧烁的头上,看着他。
侧目一看那在玩闹的小白虎,默寒紧绷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动容,目光里浓浓的都是宠溺的味道:“小君,进屋来。”
“嗷呜。”小白虎应了一声,丢下圆滚滚的荧烁,攀到了默寒的怀里,肚皮一翻,就晃动着四肢享受着默寒的爱抚。
九曜看得眼都缠了,那小白虎在默寒的抚摸下笑得眼都不见,再一看自己身边那打量宅内景致的人,登时化成了狐狸之身,一下就给窜到了柳慕庭的怀里,把肚皮一现:“摸摸!”
柳慕庭从愕然变作了嗤笑,揉着九曜的肚子,再看前方那被默寒抚摸得闭眼的小白虎,哪还不知九曜的心思:“你啊。”
“嗷呜。”小白虎略一睁眼,正迎上九曜同自己炫耀的眼神,歪着脑袋打量了一番,动动小脚戳着默寒,“阿默,这儿有只狐狸。”
默寒斜眼一扫,对于九曜狐狸的出现,却是半点波澜都无,轻描淡写地道:“他太老了,你不能同他玩。”
“嗷嗷嗷!”九曜气急败坏,伸着个爪子就要挠上默寒之身,但默寒身子一偏,避了开去:“进去罢。”
默寒一身都散着一股寒气,也仅有在对上小白虎时,方现出一丝柔情,柳慕庭把晃来晃去的九曜压好,同默寒颔了个首,进了屋。
唤下人给众人倒好了茶,默寒轻顺了顺他的毛发:“乖乖坐着。”
“嗷呜。”小白虎应了一声,跳下来,旋身一变,化成了一个模样清俊的少年。
柳慕庭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狐狸,轻点下巴,幽幽一叹:“你果然太老了。”
“……嗷嗷嗷!”
经过简单的介绍,众人方知这小白虎名唤白君,乃是默寒的恋人。而小白虎化身成人了,九曜觉得无趣,也变作了人身,乖乖地坐在一旁,把玩着柳慕庭的头发。
“你似乎有很多话想问我。”轻掀茶盖,氤氲的茶雾中亮出了默寒晶亮的双瞳。
柳慕庭颔了个首,不答反问:“你似乎懂许多的东西,关乎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尚有,你已然转世,却仍存有记忆,这让我委实想不通。”
默寒叮地一声,把茶盏放下,对上九曜激动的眸子,淡淡地道:“你想知道什么。”
“灵道天君。”
异口同声,从柳慕庭同九曜的嘴里道出。
柳慕庭握紧了九曜的手,双唇一抿,吐出哽在心头的疑惑:“我已听不下几下的灵道天君了,究竟是怎地回事。”
这话,也正是九曜心头所欲明之事,为何复生之后,还会有灵道天君,而这宸华天君又是何人。
“昔时在黄泉地狱,我便曾说我们有缘相聚,未曾想不过几十年便能重聚。老实说,我对灵道天君这人并不熟悉,若非因小君之故,兴许我对这天君还毫不所知。”默寒低垂着头,状若闲适地撩动着茶盖,看着浮叶轻轻晃动,将百年前的东西尽皆道出。
“我轮回转世前,乃是天界专司刑律的宸华天君,一日奉天帝之命,下凡捉拿一为祸人间的白狼,也即是那时,认识了白狼的弟弟——小君。后来我方得知,白狼的妻子生了重病,需得服食人心方能得以活命,白狼心善,不忍伤害普通人,故而百年来专挑穷凶恶极之人的心挖给妻子服用。但在这第一百颗心被挖出时,出事了……”
心脏骤缩,柳慕庭感觉好似经历过挖心之痛,竟觉呼吸都将停止了。
含着深意看了柳慕庭一眼,默寒默默地将茶轻抿了一口,低垂的眼睑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直待将茶饮尽,放下茶杯时,眸光的光辉方让众人所见,那是一种穿透之力,甚至他们都怀疑,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白狼挖的第一百颗心,确实是一穷凶恶极之人的,但能惹怒天帝,派我这天君下凡去抓,可见事情并不简单。盖因这死去的人,乃是天界一位天君的转世,这位天君若是按照命格死去,死后将能重回天界,但可惜偏生命格因白狼被改,死后无法回归天界。天帝已然等不及了。这天君乃是天帝一得力助手,自打成仙以来,为天帝做了不少的事,当时又天界即将大乱,少了这天君相助,天帝自然恼羞成怒。当时,天帝对白狼的惩罚,便是抽筋拨髓,将其魂魄取出,注入死去的天君之体,换取死去天君的重生。”
“你说什么!”话未落尽,九曜砰然一锤桌子,震得茶水险些泼出,白狼魂魄入体,柳慕庭的绿眼,敏捷的身手,他似乎从这些东西里领悟到了什么东西,不可能,不可能,若是如此,那复生又是怎地回事!
默寒十分淡定,将茶杯盖轻轻扶好,看往柳慕庭震惊的容颜:“你可有感觉身上有何不同他人之处。”
“不同之处,”柳慕庭怔忪,“灵目,晚上会变的绿眼,尚有敏捷的身体。”
“白狼哥哥有灵目。”白君插话进来,趴在了桌上,纯真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柳慕庭,方才我便感觉到你身上有白狼哥哥的气息,你体内一定有白狼哥哥的魂魄。
白君说话极其直接,正中心坎。
“不可能不可能!”九曜焦急了,怎地可能,明明一切都是复生过的,怎地可能会有灵道天君,怎地可能会有什么白狼!不可能,告诉他一切不是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