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郭佳宝和衣而卧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姚存萍下夜班。正当他迷迷糊糊做着美梦时,姚存萍上前轻轻拍醒了他,郭佳宝揉揉惺忪的眼睛,对她嘟囔着:“咋这么晚才下班?我都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姚存萍边用手理着他蓬乱的头发边解释:“正准备下班的时候,送来了一个急性阑尾炎的病人需要手术,后夜班的人手不够,我们只好一起帮忙了。”
郭佳宝刚想再说什么,有一个女医生从他们身旁走过:“小姚,今天辛苦你和曹大夫了,快点回家休息吧?”看见郭佳宝又打趣地说:“哟,你的专车司机来了?等急了吧?”
郭佳宝客气的笑笑:“没有没有,我也刚到。”
见女医生走远了,郭佳宝站起来搂着姚存萍的肩膀边往外走边说:“你说干你们这行有啥好的?辛辛苦苦就那么几个破钱,责任大不说,还把人正常的生物钟都打乱了。”
姚存萍说:“这没办法,吃的就是这碗饭,想自由就没钱。你没看现在想在这个小县城找个工作有多难,我能到这个医院有这份工作,当初还多亏我小姨夫到处托人找关系才搞定的,要不我现在还在家待业呢!”见郭佳宝没有吭声,她眯着困意浓浓的双眼不解的问道:“你当初认识我的时候,不是特羡慕我这个白衣天使吗?”
郭佳宝:“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原来以为你们当护士的穿着白大褂捂着大口罩,这个职业即崇高又神秘,现在接触多了,才知道原来这么辛苦,你这班把我都倒得都昏天黑地的了。”
姚存萍挽着他的胳膊心疼地说:“我知道你这人不能熬夜,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我以后上夜班你别再来接我了,我就住在医院的夜班宿舍。”
郭佳宝跨上摩托车,把头盔递给后座的姚存萍:“你不说夜班宿舍天亮后人太多吵闹得休息不好吗?你还嫌医院食堂的饭太硬菜也不好吃,那我只好把你接回家好好休息了。”
姚存萍感动地扳过他的头,趁势在他的脸颊上深情地亲了一口:“你真好!”
郭佳宝很享受地笑道:“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身后坐的是谁?换是别人,即使花钱请我,我也不会大冷天的深更半夜来遭这个罪。”
姚存萍撒娇道:“佳宝,要不,今晚别跑这么远的路送我回家了,到你的小店里挤一下吧。”
郭佳宝:“不行呀,昨天柱子从老家回来了,他还在跟我挤着呢。”
姚存萍知道,柱子是郭佳宝大姐的儿子,初中毕业后就不愿再上学了,非要跟着舅舅进城见世面。虽说郭佳宝的小店面积不大,但有时自己要出去进货时,店里还真得有个人看店,所以也就把这个外甥留在身边了。
姚存萍一脸失望地说:“那你就把我送回去吧。”
郭佳宝驾驶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往钢铁厂方向驶去。虽说钢铁厂在县城郊区,但随着十几年来县城的不断扩大和建设,县城和钢铁厂已经紧紧相连了,在这条笔直宽阔的马路上,虽说公共交通车早已收班,但奔驰在马路上钢铁厂的运输卡车还是一辆接一辆地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的路灯犹如机场跑道两侧的航道灯,一直把摩托车引向姚根发居住的钢铁厂的家属区。
到了楼下,姚存萍下车把头盔摘下递给郭佳宝,嘱咐他说:“回去的路上慢点骑,注意安全。”
郭佳宝俯下身在她唇边深情一吻:“等我把你娶到家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奔波了。”
姚存萍娇嫃地推开他:“你还说娶我呢,你连我家都不肯再去了,你怎么娶我?”
郭佳宝的脸立刻板起来,口气也冲了:“你让我咋进你家门?我去一次就明白你家人的态度了,他们明摆地嫌我是农村人,嫌弃我没有工作,不同意咱俩的事,你说我还去干啥?”
姚存萍也有些不悦:“那你就这样永远再不进我家门了?你不诚心诚意地多去我家几次,我爸咋能同意呢?说不定你以后去跟我爸接触多了,我爸了解你了,没准就能同意咱俩的事了呢。”
郭佳宝的脸更加阴下来:“你是让我去你们家求得他们的同意?”
姚存萍急得皱起了眉头:“不是求!是真心实意得到我们家人的认可,否则我怎么嫁得出来?”
郭佳宝倚靠着摩托车点燃一支烟,深深地猛吸了一口,说:“你也许还是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脾气就是这样,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是不愿意求人。我小的时候个子长得很矮,经常受人欺负,可我从来不告诉爹妈,但我又不甘心被人白打,硬的不行,我就千方百计找机会,用别的方法早晚也要把那个仇报了。到乡里上初中时,班里有很多都是乡干部的孩子,他们家长通过关系找到老师,把孩子的座位排在前面,我是农村来的,虽然个子小,但是因为没权没势,被老师排在最后一排,我爹知道了,想把家里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拿去送给班主任,我坚决不让他去求人。我自己找到老师要求坐到前排,老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断然拒绝了,我不服气就跟老师吵,说她不公平,老师很生气地嘲笑我,说如果想让她公平,就让我用成绩说话,如果能考到全班第一,班里的位子随我挑。我知道她这样说根本就是瞧不起我故意刁难我,虽说我当时是从村小学考入乡重点中学的,但到了那里一比较我才知道,我的成绩在班里只能算是中下等。老师鄙视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为了坐到前排的座位不被高个子挡着视线而影响听课,从此后我就拼命地学习,终于在初一下学期期中考试时拿到了全班第一,我再次找到老师,老师不得不让我自己挑了一个位置,我高傲地坐在了第二排最中间的位置上直到考上县重点高中。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要想击碎别人鄙视的目光,自己只要肯努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千万不能低三下四地去求人,那样别人会更瞧不起你!所以,在省城大专毕业后我找了几家单位应聘,不是人家看不上我,就是我看不上人家,最后好不容易聘到一家国企。实习期结束后,跟我同时进厂在同班组实习的一个只知道耍嘴皮子的人,无论他的工作能力还是责任心都不如我,而且上班吊儿郎当的,还经常迟到早退,就这样的人竟然实习结束后被立即安排到了厂里最有权利的人事部门!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姑姑就是那个厂的生产科科长,其他几个同学也都在亲朋好友帮助下先后被安排进了科室工作,只有我,让我在原来实习的班组当了个副班长,我感到太不公平,找到人事科长说理,谁知那个干巴黄瘦的更年期女科长把两个猪鼻孔翘得高高的,瞪着两个大黄眼珠子爱搭不理地说:科室人员已经安排满了,没有岗位了!让我等以后再说。我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明显的欺负人嘛!你说说,我一个堂堂的大专生,整天在车间带着几个破工人撅着屁股干活,我要这么干下去,不累死也得憋屈死!如果我要在这个国营厂一直干下去,像我这种一没后台二不会溜须拍马送礼的人,就是干到死,我也混不出人样来。后来我决定辞职回老家,我爹一听就着急了,把家里原本留着过年才杀的一头大肥猪提前宰了,说是要筹钱给我送礼,我肯定不干这种求爷爷告奶奶的事,更不会让我的爹妈为了我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但这事等我知道时猪已经杀了,我请了假赶回老家,顶风冒雪自己推着一车猪肉沿街叫卖,并把卖肉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部留给了家里,随后我就回厂里辞掉了工作。后来我自己转了几个地方,前年三月份就到你们这个小县城来做生意了。我就是这样的脾气,宁可饿死,也不会向谁低头哈腰去献媚。”
姚存萍不解:“这怎么能说是献媚呢?现在社会上就流行这股风,你不送礼,你不溜须拍马跟人家说好话,啥事都办不成。”
郭佳宝固执地坚守自己的个性:“社会上流行是流行,可我就不随风走,我看不惯!我抗争不过他们,我走总可以了吧?我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咱不受那份窝囊气总行了吧?”
姚存萍问道:“所以你就开了这家小店?那你当初借钱开店还不是求人吗?人在这世上哪有不求人的事呢?”
郭佳宝摇摇头:“我开店没有找人借钱,我是用我们家的房子做抵押从银行贷款开的这个小店,我的四个姐姐当时都说要给我凑钱,我没要,我不想因为我,让我姐她们在姐夫家人面前抬不起头。”
姚存萍又问道:“那咱俩这事你也不打算去求我爸?就让我天天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你?”
郭佳宝把头扭向一边,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没有吭声。
姚存萍急了:“你还口口声声对我说,为了我你都可以把命舍出去,但你现在为了你所谓的自尊心连我家的门都不肯进,你让我以后怎么能相信你?”
郭佳宝也急了:“舍命是舍命,那和卑躬屈膝是两回事!”
姚存萍知道他倔犟的脾气,只好口气又软下来,拉着他的手摇晃着撒娇说:“下个月就到端午节了,等过节的时候,你来我家看看我爸,这段时间我再回去做做我爸的工作,这件事咱俩一起努力才行啊。”
郭佳宝把烟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并重重地踏上一脚,用手轻轻地拍拍姚存萍的脸:“为了你,我再委屈自己一次吧。”
姚存萍笑了:“这还差不多。”她凑上去搂着郭佳宝的脖子,使劲地亲了他一下,突然又像触电一样推开郭佳宝:“你以后别再抽烟了,好大的烟味,难闻死了。”
郭佳宝头也不回地跨上摩托车,说:“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以后不能管我抽烟的事,我已经抽了三、四年了,戒不了。再说了,我最讨厌被女人管这管那!”
姚存萍柔声地劝导:“那你就少抽点……”不等姚存萍说完,郭佳宝已发动摩托车“蹭”地一溜烟地跑了,撇下孤零零的姚存萍气得直跺脚:“这人真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