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喊叫,馨儿哪里敢言语?她捂着碰疼的小脚,连滚带跳的走远了。幸而那二位没有追出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屋明哲就把馨儿叫到了那土堆后,看看四下无人,他便把藏好的栀子花送给了馨儿。
洪馨儿手捧一大把“断.袖之花”,顿觉自己哭笑不得。对面的屋明哲还歪着头,满怀希冀的眨眼看着馨儿,搞得馨儿更是尴尬。
好歹这位“东市小霸王”也是能装装面子的人,屋明哲给自己搞来这稀罕物,总不好弗了人家一番美意。洪馨儿深吸一口香气,小圆脸笑的比那栀子花还好看。
“真香!”洪馨儿应景的来了一句。
“你喜欢?那太好了。既然土主事喜欢这花,那能告诉我《牧园》在哪吗?”屋明哲自以为讨好成功,赶忙问出了心中所想。
洪馨儿被他问的不知所以,忽闪着一双杏眼,反问了句:“《牧园》为甚?”
“哼,不想说就不说,何苦要胡诌?”屋明哲没好气的跑走了。
洪馨儿见他跑远,又看看手中的栀子花,心中比屋明哲还疑惑:他弄来这花,就是想问我那《牧园》?可这东西我从未听过啊。
收好了栀子花,馨儿按下疑惑,继续劳碌。不多时,魏大人派人传话,让几位主事到角厅一见。
三人走去角厅的路上,洪馨儿故意走到后头,自以为可以给屋木二位男子留些余地。
屋明哲从暖窖回来后,自觉木瀚卿是个可交之人,一路走,一路不时拍拍木瀚卿的肩,还一口一个“木弟弟”,叫的极为亲近。
洪馨儿在他俩身后,是看他俩也不是,不看他俩还无处可看,被这二位臊的一阵阵脸红,腹诽不止:这是在御花园啊,怎得断袖也不知收敛,让旁人见了可怎么好?
幸而这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到了角厅,魏大人已经坐在桌前,还给三位主事准备了三把官帽椅。
屋明哲刚在馨儿那碰了一鼻子灰,又和木瀚卿聊得不错,便故意往木瀚卿的位置挪近了几分。
洪馨儿见屋明哲这般,心有所感,懂事的往另一侧挪了挪身.下的官帽椅。
魏大人见他手下这三位主事,坐的是二男聚集,一女独尊,犹豫了半天,也不知评论点什么好。只得不再多询问,说出了今天的正事:“三位主事,皇上今天召见我,想要看我们御花园里新修大殿的烫样。往常我们要里面做一套,外面做一套。可因为前面耽误了工期,再这样做恐时日不济。诸位可有缩短建样时长之法?”
烫样是用秸秆和纸板等物做出的微缩模子。有了这模子,皇上就能在大殿落成前,提前看到大殿的样子。由于大殿分里外,一直以来,烫样都是一殿两套,带屋顶的一套,不带屋顶,只看殿内陈设的还有一套。
三人互看了半日,也没有个主意。魏大人只好让他们先回去,他去求皇上再宽限些时日,好择日再议。
洪馨儿回到土家,去土夫人那里要来了几个烫样,研究到大半夜,也没想到什么缩短制模时长的好办法,就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屋明哲归家的路上,越想今天送土家姑娘花的事情就越气。他娘给他准备了好些平日爱吃的糕饼,屋明哲也没吃下去多少。偏生他爹就是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屋看屋明哲用饭时没甚声响,便没忍住,又问起了土家姑娘的事情。
屋明哲把他送花的事情将给了老屋听,老屋自以为儿子开了窍,还开心了一下。谁知后面屋明哲又说土家姑娘还是不冷不热,老屋就疑心自家儿子又说错了哪句话,把屋明哲教育一番,又罚他去书房里读了半夜的《诗经》。
屋明哲顶着眼下的乌青,在翌日休息时,把自己无法讨好姑娘的苦楚倒给了木瀚卿。他求着木瀚卿再给他支两招。
木瀚卿一时也没了主张,只得劝说下屋明哲:“屋主事,莫要焦躁,且等我再想想,再想想。”
两日之后,工匠们开始给天火燎过的柱子上面漆。屋明哲忙着调配那朱红的漆料,暂时忘却了前面的事情,又嘻嘻哈哈的乐起来了。
木瀚卿经过装面漆的木桶,看那红色翻动,忽然心有所感。寻了一圈,便拉着屋明哲一起去出恭。
洪馨儿看这二位越发亲密,坐实了二人是断.袖的猜测,更是不敢多靠前了。不过烫样的事情,她可是上了心,每日研究到半夜,眼下也顶了两块大乌青。
屋明哲和木瀚卿并未去出恭,而是找了个僻静的残破亭子,席地坐了下来。屋明哲不知木瀚卿为何带他来此处,便先开了口:“木弟弟,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你那日不是问我怎样接着讨好土主事吗?我想起来,女儿家都爱胭脂水粉,要不你趁明日沐休,去给土主事挑一个?”
屋明哲他娘不爱打扮,大半辈子都没用过胭脂水粉之类的,他又是家中独子,自是对这个不懂的。
木瀚卿这话一出,屋明哲只觉他木弟弟给他指了条通往九霄云上的仙路,忙问去哪里买胭脂才好。
木瀚卿也犯了难,只得起身在屋明哲眼前踱步,好回想自己妹妹和母亲去哪里买这些。
屋明哲即将被木瀚卿晃晕前,木瀚卿可算有了主意:“屋主事,我想起来了,我母亲常去西市的艳香堂买胭脂。”
屋明哲得了明示,还想约木瀚卿同往。可木瀚卿家中明日要来个远亲,不便出来。屋明哲就决定自己去艳香堂走一遭。
这次屋明哲怕馨儿又不喜欢,还托了木瀚卿去问问馨儿是否用胭脂。木瀚卿无法,只得把馨儿叫到身边:“土主事,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
馨儿见他一本正经,估摸是修园子的事情,便拿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个笑颜:“木主事请说,我定知无不言。”
“那个,你用胭脂吗?”木瀚卿问出这话,浑身都不自在,脸上惹火,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胭脂这东西,本应跟以爬树下水为平生至乐的洪馨儿无甚联系,可奈何她那一姐一妹都是个爱打扮的。尤其是她小妹,一无聊就要在馨儿嘴上抹点胭脂。馨儿本想答不用,可想来土家小姐不用胭脂,也说不过去,就应了句:“用啊。木主事问这做甚?”
木瀚卿不想道出屋明哲的想法,他一急,嘴不知怎的,就开始胡诌:“我,我想用。”
想收回这话,已经来不及了。
木瀚卿自知失言,赶忙捂嘴。洪馨儿则一脸玩味的看着木瀚卿,她双眼微缩,唇角起翘。但转念一想,屋明哲又是取帕子,又是送她花,对她算不错。就算她想看木瀚卿笑话,好像对屋明哲也过意不去,便想开口劝诫一番。
馨儿一把拽住了木瀚卿手中的木桶,凑近了一分:“若你与屋主事确有断.袖之好,也应收敛一二,莫要让他泥足深陷。”
木瀚卿此人从小被爹娘养在府中,虽说他性子坚毅,但模样实在是俊秀。那阵子邻国富商朱豪三迷上了养男宠,到处搜罗美貌少年。他爹娘怕自家儿子出事,还把他圈在府里好一阵子。故而,他虽不像洪馨儿知道栀子花为何意,却知晓断.袖是何含义。
听得馨儿这话,木瀚卿一甩手,愤愤道:“你好歹也算是主事家的千金,这般编排我和屋主事,是甚居心?”
洪馨儿觉察出自己太过莽撞,可话又收不回来,只好由着木瀚卿去了。
沐休之日一到,屋明哲早早的就去了西市。木瀚卿虽跟馨儿怄气,但还是讲义气的把馨儿用胭脂这事转告了屋明哲。
屋明哲来到胭脂铺,被各色的小瓷瓶晃的眼花,便找到了一名小厮想要询问一二:“请问,胭脂放在哪里?”
小厮把屋明哲带到了放胭脂的架子前面,他看屋明哲那穿戴,像个有头面人家的公子,便先拿了个店中最好的桃红胭脂给他:“客官,这可是上等的桃红粉,用在脸上能滋润肌肤,用在唇上艳光照人啊!”
小厮说着,便把那胭脂盖子打开,屋明哲不懂挑胭脂颜色,只觉那味道不错,就问道:“这个,多少钱?”
“您真有眼光,这绝对是上等货。二两银子。”
“什么?就这么个小罐子,就要二两银子?”屋明哲惊呼。
小厮见这人嫌贵,霎时变了嘴脸,爱答不理的拿出了另一盒胭脂:“这个便宜,一吊钱。”
屋明哲打开闻了闻,自觉跟前一盒的味道没甚区别,也没多想那盒中快深成赭石的胭脂膏合不合用,便欢喜的交了钱,把胭脂揣进了袖子。
及到屋明哲把那胭脂膏送给馨儿的时候,馨儿打开盖子,看到那颜色就想要发作:这屋明哲是把我当成了年过五旬的老妪不成?居然给我买了个赭石色的胭脂。
可馨儿看屋明哲那真诚的眼神,真不像有意要戏弄她的样子。只得客客气气的感谢了一下屋明哲,假装小心的收起了胭脂膏,继续干活。
用午饭时,小厨房炒了盘麻辣新笋,可是得了馨儿的喜欢,她便多夹了几口。木瀚卿见馨儿爱吃,想起前日她那般编排自己和屋主事,便故意跟馨儿抢笋吃。两个人用筷子就着盘子,你一口我一口,互不相让,大战了一餐饭的时间,气得都成了斗鸡眼。
屋明哲在一旁,不明所以的看了全程,看两个人终是不动了,他夹起最后一块笋嚼了嚼:“就一般口味,你二人若不够吃,再让小厨房添些便罢,何苦要抢?这是有什么私仇不成?”
木瀚卿和馨儿全都没理屋明哲,两个人把碗一摔,气鼓鼓的各走一边,退出了小厨房后厅。
馨儿下午安排工匠们刨木料时,越想越气。虽说她编排木瀚卿是不对,但这木瀚卿太小肚鸡肠了,连笋都要跟她抢,之前撞翻豆腐那气还没出,又有师父的仇,真是窝心。
一抬手,那胭脂盒滚落到地上,馨儿联想那日木瀚卿问自己胭脂的事,瞬间猜到了个中缘由:屋明哲为人憨直,绝不可能想到胭脂之类的事情,肯定是木瀚卿为了报复我编排他,才给我选了这颜色。他俩一天到晚秤不离砣的,屋明哲什么事都听木瀚卿的,绝对是木瀚卿搞的鬼,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馨儿捡起胭脂,起身想看看木瀚卿在哪里。细问屋明哲,才知木瀚卿中午吃太饱,这会儿春困的厉害,正在滕煌阁里偷懒呢。
馨儿脚快,不多时就溜到了滕煌阁里,见木瀚卿卧在八仙桌上,睡得正香,脸还露在手臂外,暗想:天助我也。
馨儿掏出那胭脂,伸手折了段花窗外的树枝,蘸着胭脂,轻轻的在木瀚卿唇.瓣上下,画出了两片胡子。只等木瀚卿醒来,就能看他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哪知馨儿刚要转身离去,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拽住了她衣袖:“站住!你在我脸上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