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成了阶下囚,姜怜心别提有多委屈,然而真正令她担心的却是店铺开业之事。
倘若她困在牢中不能到场,那么本该是姜家家主风光无限的登场,将会变成一场不可收拾的闹剧。
宴请宾客的帖子前几日就已送至江南的各个高门豪府,眼下取消开业大典已是不能,可她若因故推诿不到,则显得过分自矜,还要落得个言而无信的名声,今后在生意场上还如何容身。
况且她缺席的缘故还是如此不堪,若是宣扬开来,她一人的名声不打紧,只怕整个姜家的信誉都会蒙灰,那她就成了姜家的罪人。
若是这件事再被人加以利用,只怕连姜家的家业也丢了。
这可是她最害怕看到的结果。
所以姜怜心在牢房中急得团团转。
“官差老爷,求您让我见见县太爷吧。”
姜怜心已是第数百次唤着那牢头祈求。
原以为那县太爷与姜家素来颇有交情,若能肩上一面或可得以助她洗脱冤情,却不想事情远不是她想的那般简单。
起初她塞些银子到那些人手里,他们或还听她一言,甚至答允她去问县太爷的话,后来随身的银子用光了,连发簪和首饰也都投了进去,可他们还是只要她等消息,待至现下她没了银钱,那些人更是连理睬都不愿理睬她。
姜怜心却不肯放弃,仍旧不断捶打着牢门,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直到喉间如烈火灼烧般再也发不出声,才终于脱力的滑落在地。
姜怜心双手抓着牢门,蹲在地上,边暗自神伤,便盘算着脱身的法门,却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那脚步声还伴随着一大串钥匙互相敲击的声响,显然属于这里的牢头。
听到这脚步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响起,原本已经蔫了的姜怜心,顿时打起精神,噌的就站起身来,够着脖子往外瞧,只等那牢头经过时再好生求他一番。
意想不到的是,牢头竟是向着她这边行来,至她面前露出一脸的无奈表情:“我劝你还是别嚎了,县太爷也有县太爷的难处,现下你家里有人来瞧你,便好生见着吧。”
牢头一番话说完,姜怜心却陷入疑惑。
她而今虽守着家大业大,却是一介孤女,即便曾与姜家有些交情的那些人,如今看她陷落,也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至于姜家的家仆下人,则更不必提,即便有忠心,也建立在明哲保身的基础上。
怎么想都不会有人来探望她。
为这事她前两日还颇有些伤怀,只因隔壁牢房里那些真正杀过人放过火的都有家人来哭上一哭,唯独她没有。
转念又想,她好歹是家主,担得起大担子的人怎可拘泥小节,也就看开了。
而今凭的竟有人来探望,反而让她受宠若惊。
随着牢头打开牢门,姜怜心才看清那前来探望的竟是她的心腹丫鬟。
“你怎的来了?”
姜怜心迎了上去,正在感叹这世间还有长着良心的人,却听那丫鬟道:“奴婢奉白管家之命来给家主传话。”
“是他?”姜怜心下意识的蹙起双眉,继而问道:“他叫你传何话?”
“白管家说让家主安心在牢里等候,他自会寻出真凶为家主开脱罪责,还有店铺开业之事家主也不必忧心。”
“对了,还有……”那丫鬟说着又将手里提着的食篮搬了出来,自里面掏出几盘热腾腾的点心:“这些也是白管家让奴婢准备的,若是家主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可让奴婢传话与白管家,他自会想办法。”
“罢了,我也没什么需要的,你先回去吧。”姜怜心目光落在那牢房地上摆着的点心上,也不曾抬头的低喃了这一句,那丫鬟便转身告退。
那盘子里盛着她素来最喜欢的菱米糕,木然的夹起一块送到嘴里,当清新的芳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时,姜怜心忽然眼眶一湿,自嘲失笑。
说来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她姜怜心一朝身陷囹圄,竟没有一个人记挂。
唯一关心着她的却是一个妖物,还是个觊觎着她生魂的妖物。
“笨蛋,陆子洵明明是被妖物杀的,难不成还要抓了那妖物来做真凶。”
她虽这样说着,却也又哭又笑的食完了那几盘点心。
不知为何,在得知了白衣妖孽会救她出去的承诺后,她的心竟忽然踏实了起来。
她不再守着牢门呼喊,反而蜷缩在墙角,睡了这几天来的第一个囫囵觉。
她甚至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她深陷黑暗,百般绝望,却有一个白衣仙人从天而降,拥着她飞出深渊。
醒来后,她并没有思考那个白衣仙人和那白衣妖孽有何关系,只是回味这梦里的场景,露出她这般年纪的少艾们,原本该有的浅笑。
眼见着就到了开业大典的那日,白衣妖孽那边却还没有动静,姜怜心不禁又担忧起来。
纵使顶着一夜未睡的倦容,她却一大早就在牢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她边着急,边在心下揣测着白衣妖孽会已什么方式为她解围。
“难道说他要扮成我的样子去参加开业大典。”
姜怜心正惊骇的低喃,低头踱步间却与一人撞个满怀。
她正想将那个不长眼的人斥责一顿出气,却忽然意识到这牢房里只关了她一个,哪里会有其他人。
况且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墨香……
姜怜心惊慌间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则是那张谪仙般的俊颜。
白衣妖孽二话未说便拉了她的手腕,而后衣袖一挥,那牢门上的锁便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意识到他的意图,姜怜心却攥紧了牢门,拼命往牢房里缩:“逃狱是要罪加一等的!”
白衣妖孽回过头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甚是凌厉,直看得她底气尽失。
“你是要做个守法的良民,还是一言九鼎的家主。”
“家主。”姜怜心弱弱的回答,握着牢门的手也松了几分。
“既如此,还有何犹豫?”白衣妖孽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自身后用力推了她一把,终于令她摒弃杂念,一心一意的随他而去。
待他们抵达开业大典时,宾客早已满堂,人们正为姜家家主未能到场而窃窃私语。
那赵欢便行至人前,以姜家第一大管事的身份按奈下众人的情绪,而后侃侃而道:“今日姜家三大商铺同时开业,赵某在此代表姜家上下,感谢诸位的莅临。想必各位已经知晓,姜家的新任家主刚受命不久,眼下因其私下的缘由不能到场,故而由赵某担当今日……”
“怜心来迟,还请各位前辈莫要怪罪。”赵欢的致辞才说到一半,却生生被姜怜心打断。
眼下她已换了一身撒金的红底华裳,精致的眉眼挂满热情而又自信的笑容,俨然寻不着一丝受过牢狱的狼狈之态。
“感谢舅舅在大典开始之前的暖场,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简单介绍这三家商铺的情况,和其对姜家非同寻常的意义……”
在赵欢充满诧异的目光中,姜怜心将早就烂熟于心的致辞流畅的演说出来,说到店铺的经营和姜家的家业更是如数家珍、头头是道。
在座之人无不为姜家新任家主的伶俐与大气所折服,纷纷点头称赞。
大典结束后,更有商贾争相与她搭话,言辞之中无不流露出与姜家合作的意图。
开业大典可谓圆满完成,姜怜心也是春风满面。
众人离席之际,她不忘行至赵欢身旁,特意亲手奉了茶水至他面前,毕恭毕敬道:“今日多谢舅舅解围。”
她说得甚是诚恳,暗地里却在观察他的表情,果然见他怒然拂袖,竟连她端着的茶看也不看,便冷哼一声离去。
姜怜心在牢狱里时就曾想过,陆家的亲眷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其中定然有文章,一定是有人打算利用今日大典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今她也算得到了证实,显然那位欲利用大典行事,且与她的牢狱之灾脱不了干系的人,就是她这所谓的舅舅。
尽管有赵欢这段插曲,却也并不影响姜怜心今日的好心情。
在回去牢房的路上,姜怜心竟一扫身陷囹圄的阴霾,自顾自的对着白衣妖孽有说有笑。
尽管白衣妖孽始终摆着冷冷清清的一张脸,她还是扯了他的袖角反复问道:“怎么样?我今日是不是特别神气?”
“是,很神气。”在被她追问了数十遍之后,白衣妖孽终于忍受不住,蹙着眉甚是无奈的搪塞她。
姜怜心愈发得意,更是手舞足蹈的拍着胸道:“我姜怜心自今日起要做堂堂正正的姜家家主,要让姜家的商号名满天下!总有一天,我要把姜家的商铺开到京城里去,叫宫里的皇上和妃子们都饮姜家的酒,穿姜家的绸缎!”
白衣妖孽今日也是格外的好脾气,由着她一路聒噪,而他则只是默然的听着,偶尔被她迫得受不住了才勉强应上几句。
待回到牢房里,白衣妖孽又施了法术,将一切恢复原状。
临走前,他回过头来对姜怜心嘱咐道:“你且安心在此等待,过几日我就会想办法帮你洗脱冤屈。”
听过他的话,姜怜心顺从的点了点头。
然而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她的心下竟不由生出些奇怪的情愫,竟好像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