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矶元来了姜府,姜怜心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来了,随即将目光投向画末,果然见他因听闻道士二字而皱起眉宇。
不等画末开口,姜怜心便猛地从床榻上跳起来,着急与那丫鬟吩咐:“你且让他在外面候着,我马上就过去。”
她那一双脚才刚沾了地,却又觉手臂上一紧,欲冲出屋外的身子也被拉了回来。
画末不容置疑的将她塞回床榻上,重新盖好被褥,继而面色清冷道:“你热症还未褪,不得出去见风,且在此修养,你养在卜算铺子里的那位,我自会替你应付。”
说罢,他已衣袖一挥出得屋外,留下姜怜心满脸欲哭的伸直了一只臂,心下满满的都是不祥预感。
他竟知道她在外面开了卜算铺子,想来连她与矶元合谋之事也不曾逃过他的眼睛,如今冤家相见,可如何是好。
姜怜心忐忑的在床榻上候了片刻,而后果然不出所料的听到了一片混乱之声。
那声音似乎自正厅的前院里传来,其剧烈程度俨然有把姜府夷为平地的趋势。
随着又一阵瓦砾碎裂的巨响传进耳朵里,姜怜心终于坐不住了,掀了锦被往事发地赶去。
她才刚行至屋门口,便见前院当值的小厮一脸着急的前来禀报:“家主,不好了,白管家和那道士打起来了!”
“我知道!”姜怜心只迅速的应了他一句,便加紧脚步急忙往前院的方向跑去。
跨入前院时,伴着房屋毁坏的打斗声正毫无阻隔的传入耳中。
姜怜心略略将那方庭院环视了一遭,但见其亭台损毁,花木凋零,便连她老远托人带回来的珍贵铃兰也被连根拔起,奄奄一息的躺在泥地里。
通往后院的回廊早已没了模样,一半的廊柱已经断裂,也不知还能将那雕满精致纹饰的廊顶撑到几时,这可是他祖爷爷辈修筑的。
还有那间整个姜府最为华丽,素来用于会见贵客的正厅,眼下竟是瓦砾碎了一地,半个屋顶都被掀开来的残破模样。
除此之外,其他细小的损毁更是不计其数,俨然这正厅与前院刚遭受了一番恐怖的洗劫,且有着向整个姜府蔓延的趋势。
此时此刻,姜府遭劫的两个罪魁则还在那摊废墟前对峙。
经过方才的一番打斗,显然那灰袍的年轻道士已然占了下风,清秀的脸上几处擦伤,嘴角也挂着血迹,然而他的胸口却还剧烈的起伏,挥动拂尘,警惕的摆出阵势,正为下一轮的攻击做好准备。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立在他对面的画末,虽与他同样置身于瓦砾残破之间,然而一身白衣翩跹的画末却宛若自九天降临的仙谪。
画末负手而立,眼中难掩不屑的神色,如此眸光清冷与他对视,身上的雪衣竟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这一场景实在令人错觉,方才在前院里缠斗的只有矶元道长一人,而画末与姜怜心一样,都是刚刚才置身于此的。
矶元显然不肯服气,扯过衣袖狠狠拭了嘴角的血迹,执起拂尘就满脸杀意的往画末扑去,画末则脚尖一点,纵身而起,轻而易举的就躲闪开来。
拼尽全力的一击落了空,矶元却仍不放弃,又一再的向画末发出狠招,却都一一被他化解,顺便又加重了庭院的损毁程度。
整个过程中,画末都是只躲不攻,偶尔挥动衣袖却已令矶元又添新伤,然而见矶元仿佛永远耗不尽力气一般,不停的向他发起新的进攻,画末终于失去了耐性,暗自于掌下凝成一股水墨之气。
这一幕恰巧被姜怜心纳入眼底。
从方才的对战来看,矶元与画末的实力悬殊已经昭然。
若是画末真的以妖力袭击矶元,以矶元的修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姜怜心心道不好,竟想也不想的冲了过去。
当她挡在矶元身前时,画末也正将那股水墨之气脱手,瞳眸中宛若千年积雪的冰寒,却在触上她眼眸的一瞬出现裂缝。
对战中,画末第一次现出慌乱之色,急忙收住手上的力度,突然回滞的妖力震得他连连后退,而那已然脱手的妖力则仍向着姜怜心扑去,觉到来势汹涌的阴寒之气,姜怜心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
好在画末这一击本就不重,方才又撤去大半妖力,那阴寒之气总算在堪堪触上她衣角之时消散而尽。
危机解除,姜怜心抚着胸口,后怕的长舒了一口气。
身后的矶元道长三、两步飞奔至她身前,一脸紧张的关切道:“没事吧?”
姜怜心摇着头示意他自己没事儿,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仍立在远处的画末,却见他周身散发的幽怨又浓重了许多。
画末的目光先是落在矶元慌乱间触上她衣袖的手上,停留片刻又移到她的双脚之上。
她这才意识到,方才一心急着出来阻止两人打斗,竟连鞋也忘了穿,眼下光着脚站在地上,倒真有几分寒意沁骨。
姜怜心已然有些心虚,却又壮着胆子拿出家主的威仪,朝着那两人斥责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要合谋将我府上拆了不成?”
见姜怜心一脸的横眉冷对,矶元顿时现出冤枉神色,一脸委屈的指着画末道:“是那妖……”“够了!有什么话回屋说去,难不成还想把阵仗闹大些,引得方圆十里的相邻都来看姜家的笑话?”
不等矶元说完,姜怜心便将他打断,又一脸怒容的训斥了几句,方才强撑着威严往后院行去。
她才行出一步,却不巧踩在了碎裂的瓦砾上。
顿时,一阵钻心的刺痛自脚上传来,姜怜心没能忍住,身子一歪,虽勉强维持住身形没有倒下,一双秀眉却因疼痛紧紧蹙起。
她正担忧接下来的那段路该如何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下去,却觉身子一轻,接着双脚便离了地,更有淡淡墨香围绕上她的身际。
姜怜心下意识的伸手攀附住面前的脖颈,忽觉那雪白的衣襟触感甚好,叫人忍不住想将脑袋也依上去。
她抬起头来看向画末的双眸,却读不出任何的情绪。
画末不发一语,只是抱着她往后院的书房里行去,将她置于榻上之后,又将搁置一旁的锦被摊开来盖在她的身上。
由着他照顾的姜怜心心下觉得怪极了,总觉得这样的照顾与丫鬟们的很是不同。
她自小被养在偏院,又不曾得父母的关怀,也只有兰馨嬷嬷曾给予她类似的关照,可是细思来,和兰馨嬷嬷相处时的感觉,又与眼下不同。
姜怜心正僵硬着身子,尴尬的不知如何面对画末,却好在于此时瞥见了跟在画末身后进来的矶元道长。
他此刻正立在门边,似乎还忌惮着画末的妖力而不敢靠近,面上则焦急的看着姜怜心,似乎在为她的处境担忧。
“快进来吧,莫要立在门口了。”
姜怜心趁机朝着矶元招了招,却见那灰袍的道长露出一脸紧张神色,甚是防备的将目光投向画末。
她侧头看了看坐在床榻边的画末,见他此刻情绪还好,便又冲着矶元道:“白管家不是外人,不会伤害你的,快进来吧。”
得了她的话,矶元总算是踱着步子进来,却只在离床榻仗许的地方停住脚步,还不忘一脸倔强道:“我可不是惧他,是怕他伤害了家主。”
姜怜心只不答矶元的话,抬了抬手示意矶元坐下,同时暗自于袖下握了画末的手,示意他莫要同矶元计较。
“矶元道长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经过好一番折腾,终于缓过神来的姜怜心才想起问矶元的来意。
矶元又看了看画末,颇有些义愤填膺的答道:“我今日卜卦,算出家主近日有劫难,故而特来叮嘱家主小心,今日来府上一瞧才明白过来这劫难的来处。”
矶元的话明显意有所至,姜怜心亦觉到画末的隐忍的怒意,唯恐一时爆发出来不得收拾,便慌忙打发矶元道:“道长所言之事我已知晓,自会多加小心,眼下我正得热症,也省得传染于你,就不留你了。”
“家主病了?”矶元却全然未曾觉察到姜怜心话里逐客之意,反而凑上前来欲搭上她的腕脉:“且容矶元为家主瞧瞧。”
怎奈画末却挡了姜怜心在身后,一副不肯相让的表情与矶元对峙。
眼见着两人又要动手,姜怜心忙出来打圆场,扯了画末的衣袖道:“不过是瞧瞧而已。”
得了她这番类似请求的语调,画末才终于让开,由矶元搭上她的脉。
矶元号脉号了许久,面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看得姜怜心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慌忙问道:“怎么了?”
“家主这病可来得突然?”矶元也不答她的话,却又问得古怪。
“甚是突然。”姜怜心点了点头,又见矶元陷入沉思。
许久过后,他才重新看向姜怜心道:“家主脉相平和,并无染病之状,倒像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姜怜心大骇,却听得画末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不可能,她身上并未沾染死气,更何况绝不可能有鬼魅胆敢靠近姜府。”
“如何不可能?若是有人以养鬼之术驱动鬼灵,要敛住死气又有何难?”矶元毫不畏惧的争辩回去。
坐在一旁的姜怜心实在听不懂他们讨论的内容,然而画末脸上忽然滞住的表情却已足够证明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