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星月悬,万千灯火作阑珊。
沈明惜莲步缓缓往书房这边里,她身后跟着诗棋、诗画,两婢女手里都拎着一个食盒。守在书房外的羽升见太子妃带着人过来,连忙上前几步抱拳行礼,“参见太子妃。”
“免礼。”沈明惜轻轻抬手。
羽升直起身子,没立刻避开让沈明惜过去,而是看了眼诗棋、诗画手里的食盒,又一次抱拳行礼,“太子妃恕罪,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
“本宫也不能进?”沈明惜挑起秀眉,出言询问。
元瀚的书房,本就有禁令,非有允许,不得进入。但沈明惜是例外的,元瀚予她例外,先前她来书房,元瀚就算有正事,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顶多让她在隔间等一会。如现在这般被羽升拦下,倒是头一遭。
羽升盯着沈明惜打量的目光,重复道:“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书房。”
“这样啊,本宫不进就是。”沈明惜一向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让进就不进,她可不会因此觉得没面子闹起来。沈明惜示意两婢女将食盒交给羽升,说道:“听闻殿下未传晚膳,劳羽护卫将食盒送去给殿下,替本宫传句话,殿下就是忙碌,也要爱重身子。”
“属下遵命。”
沈明惜带着婢女离开书房,往自个院子走去。
书房里,羽升先将太子妃让他传的话说与太子听,然后将食盒里盛放的清蒸鱼、糖醋里脊、玉白菜、素鸡汤等一一摆到桌上,最后拎着食盒悄悄退下。全程,只望秦奕身上瞥了一眼,没有惊讶、没有疑惑。秦家主是如何出现在东宫的、又为何出现在东宫,在太子有所吩咐前,他只当没看见、不知道。
秦奕站起来,几步走到桌旁,拿起筷子,把自己当主人一般,不客气地开吃,顺便评价,“味道不错,不过太子妃对殿下的心意,更甚一筹。”
元瀚依旧坐在桌案后,对秦奕喧宾夺主的行为,没任何表示。秦奕细嚼慢咽吃完属于元瀚的晚膳,重新回到之前的位子上,懒懒靠着。
秦奕在等,元瀚也在等。
“回殿下,陛下命常公公前往宁王府宣宁王殿入宫,适逢宁王殿下身子不适,未入宫。常公公回宫复命后,带着御辇再次前往宁王府。”暗卫突然出现在书房,说完这话后,悄然隐去。
元瀚双手抓紧扶手,脸色忽然阴沉的可怕。
秦奕扬起笑,“太子殿下,在下说中了,以皇帝的能力,如今已查到痕迹,留给殿下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
“依秦家主所说,宁王所受之罪,都是代本宫受的,他出事,岂不是更好,本宫为何要帮他?”元瀚冷眼看着秦奕。
“呵呵,殿下不是帮宁王,而是帮你自己。十八年前,帝星现,应在皇帝和皇后所出嫡子身上,也就是宁王身上,我等花了莫大精力与代价,才将殿下与宁王身份交换,命格逆转。明先生当初有言,逆袭命格,需二十年大成,否则,伪星只是伪星,永远成不了帝星。在下虽还不知宁王身上发生了什么,导致隐了十八年的帝星又现,但在下知道,宁王现在还不能出事。杀死钦天监前后两任监正,毁去钦天监十八年的记录,只能让皇帝知道真相的时间晚一点,不可能彻底掩去真相。宁王如今顶着前朝公主之子的身份,若他与帝星扯上关系,皇帝为着他所谓的元氏江山千秋鼎盛,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秦奕缓缓说道。
元瀚冷笑,“如此,本宫就更不该帮他。帝星之说,无稽之谈,本宫现在是太子,以后会登基为帝,帝星也好、伪星也罢,同本宫有何干系。”
元瀚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和元诚,竟是错置了人生。他才是皇贵妃的儿子,才是应该被父皇防着的、体内流着前朝血脉的人。他叫了那么多年的母后,不是他的母后,他倚仗了多年的王家,也与他没半点关系,反而在十八年前逼死他的生母。
皇贵妃,他的亲生母亲,是怎样一人,元瀚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更别提为她报仇。
“在秦某说出殿下身世后,殿下没把秦某怎么样,殿下就已经妥协了,现在再做挣扎,殿下不觉得多余吗?”秦奕懒懒开口,“就算殿下手里没有证据,但因秦某的态度,殿下其实已经相信了自己是皇贵妃的儿子这一事实。殿下和秦某以及秦某背后的无数前朝势力,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元瀚抿着嘴,不想承认秦奕说的,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从秦奕出现在东宫时,他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秦奕这样的人,不会胡诌一个“真相”,毕竟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秦奕将自己的身份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不是傻,而是成竹在胸。只要他将秦奕的身份抖出,秦奕必然有数种方法来验证他的身份,届时,他现在所拥有的,都将失去。
他们,确实绑在了一条船上。
秦奕留下一物搁在桌上,起身走到一角,扳动机关,从暗道离开。
听见暗门合上的声音,元瀚徒手捏断座椅扶手,“秦奕,前朝,本宫绝不任你们摆布。”说着,走到秦奕刚刚做的地方,拿起桌上东西,走出书房。
今日,他帮元诚;来日,定还回去。
错置的人生,他和元诚,注定不死不休。
明乾宫,皇帝看见元诚进来时,立即扔了笔从桌案后走出来,在元诚要行礼时,直接吩咐常遇,“你们是如何做事的,快来帮忙扶宁王到榻上休息。”
元诚这时的脸上,很白,额头鬓角细细密密沁着汗珠。皇帝看到他的一瞬间,满心愤怒。常遇几人忙伺候元诚在榻上躺着,皇帝这时才猛然惊醒:是他一定要召宁王进宫。
“都退下。”皇帝摆手让常遇等人退下,自己走到榻边。
不管皇贵妃如何,元诚始终是他宠了近二十年的儿子,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这么长的时间里,皇帝不可能对这个儿子毫无感情可言。在皇帝所有子女中,他在元诚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很多时候,明明是为着某些目的才做某些事,但真的陷在其中,是算计还是真心,皇帝也会混淆。
“儿臣无碍,父皇无需担忧。”元诚开口。
皇帝一脸忧色:“晏祈不是说你的身体已有起色,怎又这般了?”这份关心里,不知几分算计,几分关心。
“这么多年,都这样的,儿臣习惯了。”元诚云淡风轻回答。
皇帝想起什么,不再多问,朝外面喊道:“宣晏祈入宫。”
元诚垂下眸子,掩去眼底情绪,无意般开口询问,“父皇急召儿臣入宫,不知为了何事?”
“朕看见点东西,突然想见你了。”皇帝说道,“一晃眼,十几年过去了,当初小小的一个人,现在都这般大了……”皇帝不知为何,同元诚说起他出宫开府前的事。
元诚听着,时不时配合着皇帝说上两句,两父子相处,看着和乐不已。
“诚儿近来换了府上不少人,是用着不顺手还是如何?”皇帝突然转了话锋,问及元诚府上之事。
府上换人之事,元诚和沈明裳早有商议,这时被问及,便答:“儿臣已然大婚,府里再不是一个人,以前不在意的事,现在少不得要在意几分。王妃嫁与儿臣,儿臣便该护她周全,府里有异心的人,早些打发走的好。”
“竟为这般?”皇帝惊讶。
元诚看着皇帝,很认真地说:“那些人里,有父皇的人,有太子的人,有其他家的人,儿臣无心思细分,只好一并打发了。父皇若是放心不下儿臣府里之事,不若再送儿臣几人。”
“你……”皇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皇帝怎么也没料到,元诚竟会这般坦诚的说出换人的原因,还说出那样的话。他确实放心不下这个儿子,但是……
元诚似累及,闭了闭眼,只看着皇帝,不想再说什么。
皇帝叹了一声,“你这孩子,父皇只是……罢了罢了,只是几个人而已,你不愿留着,父皇也不勉强。近来京城不安生,府里可有出事?”
“一切安好。”元诚简单回答。
皇帝又问,“那可有……”
这时,殿外传出动静,似有人惊呼、有人大叫,隐隐有“龙”这样的字眼。
皇帝大步走出,朝东边看去,只见东宫上空有一抹金色亮光。
“发生了何事?”皇帝问。
“回陛下,刚刚金龙显身,落于东宫。”一人回答。
皇帝瞳孔骤缩,“传太子。”
东宫外,幽权、幽风面面相觑,看着还捏在手里的东西,同时沉了脸。
他们还未出手,东宫便有金龙显迹,是何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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