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屋外阳光明媚,沈明裳却感觉手脚一片冰冷,渐渐冷到心上。她没法想象,如果娘亲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害,她该如何是好?沈明裳一时心绪万千,想了很多,最后,归于冷静。
待沈明裳从屋里走出来时,小半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幽竹、幽兰守在外面,见她出来,同时松了一口气。幽竹上前询问,“王妃,接下来要怎么做,是把刘姨娘抓来审问一番,还是让人盯着?”以九幽卫的本事,想从国公府掳个人出来,也不是太难的事儿。
“让人盯着就好。”沈明裳想了想回答幽竹,“一个姨娘,失踪了就失踪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祖母太向着刘姨娘,她要平白无故失踪,老太太少不得闹腾的众人不得安宁。嫂子怀着身子,家里还是清静些好。”老太太闹起来不管不顾的,着实让人头疼,没出嫁前,老太太那里,她是能不去就不去。
幽竹点点头,成国公府的老太太是什么品性,京城里众人都心里有数。有理的怕没理的,没理的怕不讲理的,成国公府老太太就是不讲理的,高门大户的老夫人,都不乐意同她打交道。世子当初的婚事,因着那老太太,没少折腾,要是让世子夫人的娘家人知道他们姑娘身子不便期间还要为家里事烦心,少不得心生不满。王妃和世子处得和睦,想来是不愿意让世子为难的。
沈明裳也的确是为着沈靖安才忍了几分,遂只吩咐盯着刘姨娘,没直接掳人。
“对了,钱氏那里也安排人盯着,有任何发现,便来禀报。刘姨娘不是个会吃哑巴亏的人,钱氏那般威胁她,少不得会生事。”沈明裳又道。
“奴婢省得,这就去安排。”幽竹说完,退了下去。
沈明裳抬头看了看天上白云,对幽兰说:“随本妃出府一趟。”
沈明裳带着幽兰出了王府,往阮记绸缎庄去,事情发生在成国公府,让阮娘去查,会方便些。
阮记绸缎庄生意兴盛,又有从蜀地过来的锦缎,虽然价格很美,但漂亮绸缎、漂亮衣裳,总是受姑娘欢迎。来这里买缎子、看衣裳,遇见几个官家小姐,再正常不过。沈明裳过来时,就见阮娘亲自在招呼两位小姐,一个是和她打过交道的朱芸茜,另一个,沈明裳不怎么有印象,不过也不难猜出她的身份,朱家另一个嫡小姐,朱芸茜同母妹妹朱芸萝。
看见沈明裳,朱芸茜主动和她搭话,“王妃。”
“好巧,朱小姐也是来买缎子的?”沈明裳端着笑容,同她说话。
朱芸茜瞥了眼还在欣赏新衣裳,向阮娘说这里不好看,那里要改的妹妹,说:“先前和五妹在这里做了衣裳,今儿过来是取衣裳的,王妃来看缎子,阮娘赶紧来招呼,这可是个不差钱的,能让你大赚一笔。”
沈明裳的嫁妆之丰厚,可惹得不少人羡慕呢。
朱芸茜这话,本没有什么问题,不想朱芸萝一下子甩脸子,阴阳怪气开口:“大姐这话,是想说我们没钱,买不起衣服吗?”
阮记绸缎庄除了她们几个,还有两个小姐在看缎子,听闻朱芸萝这话,忍不住朝这般看了眼,然后向招待她们的绣娘说了句“改日再来”,便带着丫鬟离开。这两位小姐,想来是听说过朱芸萝的,不想看这位小姐的热闹,省得被无辜牵累。
一下子走了几人,阮记绸缎庄显得冷清了点。
朱芸茜无奈地看了眼自家妹妹,又对沈明裳说:“家妹无礼,还望王妃无怪。”朱芸萝那话,说轻了是不满自家姐姐说的话,说重了,便是对宁王妃不敬。对于朱芸萝的脾气,朱芸茜比旁人了解的更多,自然一下就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
朱芸萝是在对宁王妃不满啊。
也不知她这不满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不会。”沈明裳摇摇头,她还没那份闲心去和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
朱芸萝看两人聊得起劲,哼了一声,让阮娘将衣服抱起来,带着丫头离开。朱芸茜见了,和沈明裳告罪一声,“家妹失礼了,改日,芸茜再登门拜访王妃。”
“随时欢迎。”沈明裳说。
朱芸茜匆匆走出阮记,由婢女搀着上了马车。朱芸萝愤愤道:“大姐和宁王妃聊得欢,这么快离开做什么。”
“五妹,你这是闹得什么脾气,也多亏了宁王妃不计较。”朱芸茜揉着额头开导自个妹妹,“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不然……”哪个婆家受得了。后面的画,朱芸茜没脸说出口,朱芸萝还是听懂了。
“我的事,不要你管。”朱芸萝闭上眼,不看朱芸茜,“我怎么做,也不要你教。我最烦你这副为我好的嘴脸了,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该让我在其他贵女面前没脸,毕竟整个京城,没几个大龄未嫁的大家闺秀。”
朱芸茜脸色煞白,没想到自己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
马车里再没人说话,姐妹两回到朱家,一左一右回了院子,没半点姐妹情深可言。
却说阮记绸缎庄,阮娘将沈明裳引到后堂,听了沈明裳吩咐的事,忍不住大骇,“这也太……”一个姨娘,竟对府里夫人下毒手,也太歹毒了。
“事情过去了多年,想找线索不容易,你也不用着急。”沈明裳叮嘱。
阮娘回答,“主子放心,奴家省得。”话这样说,但阮娘心底想的却是一定要尽快查出真相。
沈明裳离开阮记时,拿了两匹缎子,就在她要登上马车离开时,却感觉有人在看她。沈明裳寻着方向看去,只见秦奕站在对面酒楼上,盯着她看。秦奕朝沈明裳打了个手势,笑眯眯看着她。
幽兰看着秦奕,心生戒备。对这位常常突然出现,又弄不死的秦家主,九幽卫几人都恨得很。
沈明裳转身,带着秦奕往酒楼去。沈明裳进去后,掌柜的直接引着人往楼上雅间去。
雅间里,秦奕回到桌前,窗口处放下帘子。
“秦家主想说什么?”沈明裳开口就问。
秦奕笑了笑,“王妃对秦某,真是误会甚多,秦某这次,可是来给王妃送好消息的。”
“……”秦家主口中的“好消息”,沈明裳可是一点儿都不信。
秦奕讨了个没趣,请沈明裳坐下,缓缓开口,“想当年,沈家三郎惊艳天下,该是何等人物,可惜英雄早逝,秦某未能一睹其风采。”
“秦家主究竟想说什么?”沈明裳突然沉下脸,秦奕突然提及爹爹,沈明裳不由的升起不好的预感。
秦奕仿佛没发现沈明裳沉了脸,继续说道:“要是沈将军没战死沙场,沈夫人也不会早产,王妃大概也不会自小无父无母。”
“秦家主要说废话,恕本妃不奉陪。”沈明裳站起来就要离开,“秦家主这张脸,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最好不要在人前晃来晃去,本妃可不想有人知道秦家主的身份。”
“王妃这话,是担忧秦某,还是担忧元诚?”秦奕忽然问。
沈明裳没心情陪他发疯,早知道,她就不该来见秦奕,管他究竟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沈明裳走到雅间门口,秦奕忽然大笑,“看来,是秦某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王妃只怕恨不得秦某早些死了,省得连累宁王殿下,又怎会担忧秦某安危。”
“秦家主有自知之明最好。”沈明裳回了一句。
秦奕接着又说:“秦某刚刚知道一事,和宁王妃有关,和沈将军有关,不知王妃可有兴趣一听?”
沈明裳迈出的步子顿住,转过身问秦奕,“秦家主究竟想说什么?”
“嗯,秦某得到消息,沈将军不是战死的,而是被人暗害的。”秦奕悠悠说出一语。
沈明裳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幽兰在旁听着,心底同样震惊不已,不久前王妃才得知自己娘亲可能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人害死,现在秦家主又说,沈将军不是战死,而是被人害死的。一天之中,先后知道这样两个消息,让王妃如何接受。
“秦某说,沈将军是被人害死的,这样,王妃可有兴趣和秦某好好谈谈。”秦奕说。
沈明裳敛起心绪,“本妃怎知秦家主说的是真是假,有些话,听秦家主说,本妃还不如多费点功夫,自己去查。”沈明裳说完这话,没给秦奕再开口的机会,直接离开。
走出酒楼,回到马车里,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路程,沈明裳却觉得很长,走得很艰难。沈明裳将所有的心绪压在心底,不让外人看去半分。酒楼上,秦奕挑开一角帘子,看着马车载着沈明裳离开,嘴角扬起笑。
“沈明裳,孤很期待你的表现,孤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除了元诚,再没放在心上的。”
沈明裳靠着马车车壁,心里一片混乱,祖父曾经看着她欲言又止,大哥对她比对沈明惜厚待几分的好,有些事情,她隐隐有感觉的。秦奕的直言,让她再无法忽视曾经的异样。为人子女,如果对父母之死都能漠然,那该是何等的无情。沈明裳还做不到对父亲的死,不闻不问。
不是战死,而是被害死,能让秦奕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当年事情,确实有其他隐情。秦奕不可能用莫须有之事来糊弄她,没必要,也没意义。
幽兰大概知道沈明裳这时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待着,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
沈明裳回到梅园,元诚已从宫里回来。看见他,沈明裳忽然落泪,上前扑进他怀里,低低抽噎。她也只有在元诚面前,能哭得这么放肆,在其他人面前,沈明裳不会哭,不会让人看到她的脆弱。
元诚被沈明裳弄得有些懵,不过他清楚怀里之人有多不轻易落泪。他拥着沈明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说话,无声给她力量。幽兰在看见沈明裳扑进元诚怀里时,就默默退了下去,有王爷陪着,王妃那里,大概是不用他们担心的。
幽竹拉着幽兰到角落里,问:“你陪着王妃出府,都遇上了什么,王妃怎么就……”
幽兰将她们遇上秦奕,以及秦奕说的话给幽竹说了一遍,“看王妃的样子,秦家主说的,十有**是真的,只是不知那害沈将军的人,会不会和王妃有什么牵扯。”
听完幽兰说的,幽竹忽然想起一事,“在华云寺,王妃遇见成国公府世子,两人说了一会话,王妃离开时,看着情绪有些低落,还让我查十五年前什么事。具体什么事,王妃没说,就改了主意,不让查了。你说,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啊?”
十五年前,王妃出生之年,也是沈将军战死的时候。
“不清楚,就看王妃要怎么做,王妃让查,我们就尽心尽力的查,王妃不让查,我们就不查。”幽兰摊摊手。
屋里,沈明裳哭了一会,终于止了泪,红着眼看向元诚,“秦奕说,爹爹不是战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查个水落石出,枉为子女,但查,我怕结果不是我能承受的。”沈明裳隐隐知道,查出来的真相,不会是她能接受的真相。
“为什么怕查?”元诚问。
沈明裳摇头,她也说不上原因,就是怕查。也许,她心里是有答案的,只是不想承认,不愿承认而已。
元诚不知这里面的因由,只能对沈明裳说:“顺心而已,你想查就放手去查,不想查,当年事情如何,又与你何干。”
“只怕,就是我不想查,秦奕也会逼着让我知道真相,他可不是有闲心之人,花心思知道一件事而不利用。”沈明裳自嘲一笑,“在秦奕知道什么时,我就避不开了。言之,你说,我是不是很矛盾,一边害怕查,一边又想查。”
元诚梳理着沈明裳长发,说:“你不是矛盾,只是重情而已。”不过你把自己的情藏的很深,一般人看不到。
“你这是把我当日对你说的话,还给我吗?”元诚知晓皇帝对他下毒时,沈明裳对他说过相同的话。元诚看似淡漠,不在意什么,其实,骨子里是重情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我们是那么的像。”元诚回她。
沈明裳轻笑,心里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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