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浮梦起,花叶柳簌簌。
何当离并没有在皇宫内留宿,而是拖着满身疲惫不堪的身子接了一桩不痛不痒的任务去了城外,短则四五日,长之八九日,归于看人心。
她只觉得自己很脏,又脏又恶心,就连洗澡都洗不干净的那张深入骨髓的肮脏。带着夏日炎热草木莲香的夜风拂面而过,撩起鬓间冷汗几许,拂乱了满头青丝。
郊外原本是安排给何老爷住的一处院落,今夜那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甚至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靡靡琴音,那人倒是好享受,连死都愿风流快活。
恍恍惚惚中,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家,一直都是漂泊在外的一人。夜风拂过,眼角的泪微凉。
第二日樊凡去城外军营的时候来了个大早,本以为自己能逮住那小子的。
结果谁曾想倒是扑了个一场空,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被秘密派去做了什么任务。那么的神神秘秘,连他都不告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要是隔了个十天半月,他忍不住会怪想她的。
啧,真是烦躁。
如今远在金陵不远处的青城中,一夜风尘仆仆,瞳孔中皆是红色血丝的何当离才翻身下马。走进了其中最大的一家客栈,掏出腰牌入内。
里头早有等候许久之人将人给引上了最上层的三楼天字一号房。
走廊处静悄悄的,光滑的木制地板清晰可见人。人行走在内显得空旷而渺小,好在走廊的尽头并不远,不过是拐个角的距离,房间门口点着一盏六角水晶琉璃宫灯,倒如那人一贯作风。
雕花的黄梨花木门随着“叽呀”一声推开,方显里头面貌。
“何将军,您可是来了,可让杂家好等啊。”客栈的二搂中正背对着一个身着朱红色官袍的男人,见其转过身来,见其面容甚是阴柔,甚至还没有喉结,一张笑皮面上尽是嗤笑。
“路上耽搁了点儿事,还请大人见谅。”何当离脸上皆是一夜风霜下残留下的痕迹,发丝略显凌乱,不减其半分丝毫风采,反倒增添了几分其他味道。
“想不到今次来等我的居然是蒋大人,实属稀奇。”既是见过面的老搭档,自是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随意;“只是不知今次刻意传信给在下是有何要紧之事,可别说是因着许久同何某不见而特意叙旧的。”
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更觉可笑。她同他们又有何好叙,没有针尖对麦锋,鱼死网破都不错了。
“看来何将军倒是很意外,杂家可记得当初就属你我二人关系最好了。只不过物是人非,说来杂家倒是挺怀念当初刚见花奴之时的事情。”面容阴柔的男人离开窗边,刻意走进靠近着她。一双许久不见光而透着青白之色的手无意间挑起了她几缕鬓角垂下发丝至于鼻间轻嗅,带着难以令人忍受的起栗。
“是吗?”
“既然何将军人都回来了,我们主子可想念何将军得紧,以至于最近就连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何将军呢。”矫揉造作的甜腻嗓音听到她耳边尽是倒足了胃口,可因着是那人派来的,纵然心中有在大不满也需尽掩在表面之下。
至于方才他碰过的那缕发丝,砍掉便好。何当离眼眸半垂着,密而翘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印出一片淡青色阴影面积,好遮住漆黑瘆人的黑瞳。
“还请大人带路。”二人以前也曾打过交道,对于男人嘴里的阴阳怪气不至一喙。
否则到时候气的还是自己,与小人相处自然得小人之。
话说另一边,金陵城中。
那日傍晚苏言睡醒后未曾见到人,以为她是在院中赏花而去。可是等他匆匆推门而寻的却是一场空,心情可谓是从天下一下子“啪叽”掉在了地上,碎得个稀巴烂了,都快要赶得上饺子馅了。
“少爷。”刚送了人出去不久的大壮瞧见少爷醒了过来,不过脸上不大好看,甚至透着青白,恐还以为少爷生病了。
“少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苏言摇了摇头,出声道;“你们可有瞧见阿离去了哪里?就是今日随我回府的那位公子?”话虽问出口,可心下却是无尽的恐慌。
少年初不识情,待识情而起方知肝肠寸断与相思之情。
“可是前面少爷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大壮见着少爷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的,连忙出声应道。那颗本高高挂起的心此刻才放下几分,他还以为少爷哪里不舒服了呢,差点儿吓死他了。
“正是,你可有瞧见她去了哪里,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苏言话才问完,脸上皆是措败之意。阿离前面只是说了同他回来,并没有说过要住下的事情。
也都怪他,怎么就没有将人磨得住下,哪怕是留在这里陪他吃一顿晚饭也好。
“方才那位公子离去的时候说是府中有事,待事忙完了会在来寻少爷。她前面还说少爷在睡觉,让我们不要吵醒了少爷。”不明白少爷为什么着急的大壮只觉得少爷的那位朋友生得当真是好看,就连他一个大男人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看红了脸,真不知道少爷是怎么和人认识的。
而且好像还正是那一日他在金陵城内二楼看见的那位公子,他记得他还让少爷去看了呢。
“不过那位公子长得真是好看,比我见过的洛阳第一美人还要漂亮几分。”憨言憨语并未被人多放在心上,
反倒是前面几句才更令人上心与心神荡漾。
“当真,她真是这么说的。”方才忧愁顿时烟消云散,随即换上的是一副喜上眉梢图。
“千真万确。”大壮见着少爷开心的模样,连连点头。一双大手挠了挠后脑勺,笑得也开心。
而正在这时,聚仙楼处何当离刻意吩咐让人送来的酱板鸭也送了过来。
方才的五分之意此刻既是信了个十满十,他就说阿离定是心中有他的,否则怎么还会记得给他送吃的来。
一时之间心里甜滋滋的,整个人就像泡在了蜜糖罐子里乐不思蜀。
就连那俩只酱板鸭晚上都不忍心下饭佐食,就想着将他们彻底风干酿做成标本。等以后他和阿离的孩子出生后,就能指给他们看,自豪的说这是他们阿爹阿娘当年的定情信物。
美得他的。
偌大繁华的金陵城中并未因少一人而刻意停下运转的动作,街头每日间都流传出新的话本与笑料。今日是东家少了一只鸡,明日是城南家的一小妾背着自家老爷在外偷/情,后天则是谁和谁家的纨绔子弟在酒楼闹事,或是为了一个美人粉头大打出手。对于那次镇国大将军班师回朝后如今已近过了将近一个月余,即使当时的盛况再大,也会足渐掩藏在新的风头浪羽之下。
而这次街头巷尾流传说的最多的关于今次监考的人选,依旧聚集在金陵皇城脚下的万千学子。听说最近一段时间流行举办诗社与书宴,宴请的皆是此番前来参加科举之人,甚至还有不少人提前开了赌盘,压谁和谁赢。
而被几方评选出的最大几匹黑马自然也是受到了空前绝后的待遇。
其中当属是来自浙江一带公认的地区状元,名唤宋楚阳,父亲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同时也是金陵学府这一次考试的榜首。另外俩个来自江苏杭州人,三十出头的名林语,和二十一岁的蒋世杰,是江苏乡试的头两名。
还有来自洛阳的苏章丹与陈齐宇,金陵城中的三大公子。不过最为出名的当属来自不远处苏城的一个白面书生,据说还是寒门学子,但是却腹中锦纶堪比一代大学。
采风阁内依旧人来人往,热闹不休。
有人买醉有人卖笑,自然就有寻欢作乐之人。采风阁虽说都是雅女支,为卖身不卖艺者。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是否有权有势的位置上,若是二者皆有之,自然有不少不要钱都上赶着春风一度夜良宵的美事。
“喂,我说军师大人,怎么阿离不过就是因事离开几天而已,你整个人怎的就跟失了魂似的。要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害了相思之病呢。”现在因着其中一个兄弟要成亲的事,现如今他们来此处倒是真成了喝酒不叫姑娘做陪,不过隐隐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过倒无人点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那点儿花花肠子。
“你不懂。”喝点俩颊生红的樊凡手中拿着一青铜爵酒杯,今日着一袭宽大的青白色广袖云衣,摇晃着脑袋道;“以前我和阿离最长分开都不会超过三日,你说如今都已经五日之久了却连个书信都不传回来。我能不担心吗?再说阿离生得那般好看,万一要是我不在她不小心被哪位姑娘骗走了芳心可当如何是好,到时候她受了情伤哭哭啼啼的来找我安慰怎么办。”话落还唉声叹气的,就跟一个担心孩子外出多日的老妈子似的,就差没有碎碎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