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也有别的称呼,当考生进入考场的考棚后,就要锁门,称为“锁院贡试”。
因贡院的外围四周是用荆棘围圈的,所以又叫“锁棘贡试”。
入得贡院,转过雕刻着《孔子讲学图》的黑石屏风,便可见五间大门,称为“龙门”,有鲤鱼跳龙门之意。
中间三门上有横匾,中门上题“天开文运”,东门上题“明经取士”,西门上题“为国求贤”。
东西两旁则是低矮的考棚,又叫“号棚”,计有上万间,贡院的四角还有了望楼。
林军带着宋毓和虎子进到东贡院,领着宋毓和虎子到东门的休息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便匆匆离开。
东贡院内,宋毓看着蹲在墙角的虎子,这货正在东张西望,仿佛做了一件很大的亏心事一般,宋毓眉头旋起,说道:“虎子,他们都去拜会夫子了,你怎么不去呢?”
乡试乃是大唐帝国的盛事,每到乡试都会聘请各乡最为德高望重的夫子为乡试出题。
石岩乡的夫子叫周夫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他成为夫子的年头比唐神皇在位的日子都久,夫子乃是饱学之士的意思,由此可见人们对周夫子的推崇,甚至邻乡都会有慕名来求教问题的人。
夫子面对求教问题的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高尚的人品,令人为之折服。
周夫子为乡试命题多年,可以说周夫子就是贡院,贡院就是周夫子,贡院就是石岩乡精神文化的体现,周夫子体现着石岩乡的精神文化。
虎子观察四周后,表情变得神秘,宋毓也跟着紧张起来,只见虎子小声道:“你看中门,难道就没有发现有什么变化吗?”
贡院中门布局严谨,左右对称,三扇大门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但是着色为黑色,并不显得花里胡哨,反而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
并有石柱支撑着建筑的重量,石柱采用坚固的花岗岩,不过只有一根石柱,怎么看都怪异无比。
宋毓看着中门前孤零零的石柱,诧异的看着虎子,说道:“还有一根石柱呢?难道你刚才拿的就是那一根?”
虎子非常老实的点头:“如果你没有眼花,那应该就是我拿了。”
宋毓觉得虎子真是厉害到不行,先前宋毓还纳闷虎子从哪里找来一个石柱呢,感情是从中门顺来的。
宋毓恍然大悟,说道:“难怪你不敢进去拜会周夫子,那可是承重柱呀,开不得玩笑,话说你用完怎么不还回去呢?”
虎子用一副毓哥儿最聪明的目光看着宋毓,那个意思不言而喻,毓哥儿,你帮我想想办法啊!
这个时候,宋毓和虎子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过语气铿锵有力:“对呀,你怎么用完后,不还回来呢?”
宋毓和虎子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叟正看着宋毓和虎子,老叟穿着短衣粗布,头发竖的整齐,即使穿着也朴素,也难掩他身上超凡脱俗的气质,仿佛他站在空气中,便和空气融为一体。
宋毓心想老叟应该就是夫子了,只是他为何出现于此?按道理他应该在中门内呀?
虎子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之前虎子偷…拿…顺石柱时就看到过周夫子,现在看到正主找上门来,自觉理亏,结巴道:“你…你…你不是要我赔你石柱吧?我…现在都锁门了,我也出不去,要不等乡试结束后,我再给你找回来?”
宋毓抬手遮住眼睛,这智商呀,硬伤呀。
周夫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脸上带着笑意,看着虎子,说道:“我就是开开玩笑,你别当真。”
然后,周夫子看着宋毓,说道,“我来就是看看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紧张,你们年纪轻轻就有侠义之心,我希望你们在乡试中有很好的表现,将来能为国家所用。”
虎子眼睛一转,一把搂住周夫子,确认道:“老头,真不用我赔你石柱吗?”
周夫子的身份岂是虎子能够勾肩搭背的,宋毓就要提醒虎子,而周夫子却向宋毓摆了摆手,他似乎并不介意虎子的举动。
虎子还以为周夫子向自己摆手,石柱真的不用陪了,太好了。
周夫子走到宋毓身边,浑浊的双眼变得明亮,似乎有些叹息,摸了摸宋毓的脑袋。
“孩子,你应该向你的兄弟学习,他才是真正的自在人,你不用学的太多,一点就好。”
一群白鹭排成一排从天空中飞过,带来远方的稻香,又到了秋收的季节,空气中吹来一丝凉爽的风,吹动宋毓额前的发丝,飘动间遮住了宋毓的眼睛,连着宋毓的心思也变得遮蔽起来。
宋毓抬起头看着周夫子,又看了看虎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夫子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宋毓望着天空中的白鹭,那些白鹭到的地方和自己终究没有关系。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是渔桥村那个顽皮的少年了?自己也要学着去打量别人?猜测别人了?
虎子盯着宋毓略显单薄的身影,宋毓还是宋毓,哥们儿还是哥们儿,只是自己看不透他了。
虽然虎子根本就没看懂过宋毓,但是此时的感觉就是不同了,他想了想,缓缓道:“毓哥儿,要不我们回渔桥村吧?”
宋毓想明白了,现在来到江湖中,这种变化是不可避免的,于是宋毓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摇头道:“回不去了!”
虎子久久不语,最后长舒一口气,说道:“一开始我以为石岩乡和渔桥村一样,石岩乡是欢迎我们的,后来我才明白,石岩乡是石岩乡,渔桥村是渔桥村,她们不一样。”
“石岩乡太大然而容不下我们,我不喜欢石岩乡,这里的街道太宽,人心太窄,房子太大,眼界太小,我很想和毓哥儿回渔桥村,但是毓哥儿不想回去,我也不要回去,我现在的力量太小,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我一定会改变什么。”
宋毓没想到虎子也有如此细腻的感情,只是虎子把所有的细腻都隐藏在他憨实的面容下,其实他什么都懂,宋毓想要劝虎子放弃,但是话到嘴边,只有一句话:“那会很辛苦的。”
虎子看着天空,白色的云层挡不住阳光的普照,虎子信心十足的说:“我知道,但是就像毓哥儿不愿意回到渔桥村,我也有不愿意回到渔桥村的理由。”
“那你要加油啊!”
“你也是!”
因为宋毓和虎子都见过周夫子,所以就没有再去拜会周夫子,两人便去寻找自己的考棚,宋毓和虎子的考棚分别在东西两侧,两人只好分开寻找考棚。
东贡院东西两侧的考棚上万,好在有外帘官负责指引,寻找起来也不麻烦,宋毓来到自己的考棚前,眼前的考棚真的就是一个棚,用木板和苇席建成,勉强能够遮雨,至于能不能挡风就不得而知了。
幸好带了被褥,否则昼夜温差变化大,铁定是要感冒的,那样肯定坚持不过乡试。
考棚也是有细微差别,有的在树下,算是不错的地方,有的在茅厕边,这种考棚被考生称为“臭号”。
当然考棚分配中的门道是不用多说,兴许是宋毓救了东贡院,因此宋毓分到的考棚不好也不差。对此,宋毓还是很开心的,没有谁愿意分到“臭号”。
宋毓走进考棚内,棚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蜡烛一碳盆一夜壶,宋毓把被褥铺好。
时值午时四刻,宋毓随便吃了些干粮,想着今日有些累了,便没有再去找虎子,乡试第一天是不考试的,宋毓便打算睡个觉,养好精神。
宋毓走到门边,准备关门,反而看到一个熟人。
石头站在宋毓的考棚旁边,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满是愧疚,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向宋毓的考棚内走去,可是刚要进去又收回脚步。
宋毓也正巧走到门口,看到了石头,宋毓的表情有些诧异,石头的表情也是诧异。
石头反应过来,头逐渐垂下来,说道:“对不起。”
若是石头来解释一大堆,宋毓反而不喜,然而石头只是和宋毓说了声对不起,本来宋毓不怪石头没有像虎子一样来救自己,一是没义务,二是没必要,就连虎子也是一样的。
当下宋毓就说道:“你没有错,咱们还是朋友,我还欠你一个救命之恩呢。”
石头眼神黯然,像是银河中陨落的行星失去光彩,整个人就像被抽空的气球一般,勉强笑道:“那算什么救命之恩,那都是你自己醒过来,我没有做什么,好了,你今天也累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石头慢慢地走了,宋毓想要喊着石头,可是嘴就像被木条封上一般,宋毓摇了摇头,伸手关上房门,门轴转动发出“吱吱”的声音,即使深处嘈杂的考场也如听的清晰。
第二天,天色微亮,众考生都被叫到中门外的空地上,周夫子将会带着主持乡试的官员和考生祭拜孔子。
然后便可正式开考,同时外帘官将会搜查考棚内是否有违考物品。
鞭炮声声炸起,考生进入考棚,发下试卷,期间考生不得出考棚。
最后就是封门,但是封门也只是象征性的在门上挂把锁,并没有锁上,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当年,贡院着火的事经常发生,至于着火的原因,可能是把火盆碰翻了,导致木棚子着火造成的。
神皇三年,云罗乡举办乡试,考棚着火了,这次火着得特别大,锁在考棚里的考生被烧死大半,明唐神皇给死者每人一口棺材,埋葬在云罗乡外的空地,并立碑“天下英才之墓”,人们称为书生冢。此后各乡都吸取教训,大多不会锁上考棚。
宋毓坐在考棚内,看着桌上的考卷,并没有急于答卷,乡试共分三场,第一场《五经》里头任选一经,答全四题,要写三百字以上的八股文。
宋毓最终选择了《周易》,这是宋毓深思熟虑的结果。
《周易》是一部古哲学书籍,亦称易经,简称“易”。
周易以高度抽象的六十四卦的形式表征普遍存在的双边关系中可能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变化,并附以卦爻辞作简要说明。
《周易》内容玄奥晦涩,许多考生都不会选择在《周易》,然而宋毓却认为周易最为简单,因为宋毓每次读到《周易》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呼!”
宋毓笔若游龙,一气呵成,仅仅四个小时就完成四篇八股文,尽管八股文的局限很多,但是宋毓写的很痛快,很舒服。
午时二刻,外帘官前来收卷,并发下第二场的考卷,第一场的的卷子都会送到中门给主持乡试的官员评阅,每名官员承担一部分,最后周夫子会把所有卷子都看一道,这个是苦力活,也是脑力活。
第二场,作文,题目:圣人博闻多见,蓄德以待物,以此作八股文三千字,宋毓见到题目就苦了脸,这完全就是给了观点的模式作文,写不是写不出来,而是要凑足三千字的废话是很废脑子的,但是又不能乱写。
直到天色渐晚,宋毓方才写完。宋毓透过考棚的缝隙,依稀可见到其他考棚的烛光,想要还有不少比自己还苦恼的家伙,哈哈,真是太可怜了。
宋毓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应该是用脑过度,于是随便吃些东西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三天,乡试最后一天,第三场是经史时务策论,比较注重实时性和理论性,而这一次要论的就是东海之战,倭人得胜,大唐官兵战败。
“这个题目似乎太出格了,不过我正好有很多话要说,太好了。”
宋毓点头,随之闭目,直到下午才动笔,写的也不快,字却方正有力,奇秀俊美,单个看平淡无奇,整体看来恍若神笔,妙哉,妙哉。
东贡院中门内,周夫子的案前放着宋毓前两场考试的卷子,周夫子把第二场的卷子放到到一边,拿起第一场的卷子,说道:“负责乡试的官员都看不懂的卷子,应该会很有意思,我且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