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没有牙齿的大老虎
晨日的光景片刻间最好，过几日，新事再出，尘事就如浮萍飘过，冲下河坡。
苏曾从那日之后，就很少见到温谚了。她从苏妈妈那里拿到温谚送来的手机时，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转机，然而欣喜又被温谚的平静给埋没。
在里弄里偶尔遇到温谚，他行色匆匆，并不多逗留，她与他连句话都说不上。曾有一次擦肩而过时，苏曾问他，换药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温谚答，附近诊所就能解决。冷淡又平和。
那晚的不欢而散，苏曾想不放在心上，却无法自持。很多时候，心事就是因为得不到答案，才会越演越烈，到后来变得沉重，压住她，让她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心道，他到底还是觉得她做得不对！
后来“家暴”的火焰渐渐平息，警察局内又关入两名参与茶馆打砸抢的嫌疑人，理由再多，打砸抢终是需付法律责任，诉状一下来，那几人都老实许多，只等调解。
这事交由苏曾大师兄霍存异办的，平了苏家爸妈的脾气，让人放心。
再往后，苏曾在家闲得要长霉了，于是择一天去了律所。一身平时的装扮，进门，却引来了律所不少人的注目。
她立在门前，一对赤条条的长腿杵在那里，郑却最先开腔说：“喔唷！瞧这是谁？苏大状回来啦！”
苏曾玩笑道：“想不想我呀？”
郑却故作狗腿样，说：“想死了好吧！天天梦里来梦里去的都是你！”
办公室里，除了一位名叫蒋青青的白富美与苏曾不对头，看苏曾出现，只是冷哼一声，其他人都笑着哄闹。
郑却笑声最大，而后不及防备，头上挨了一记爆炒栗子，他捂着脑袋，回头一看来人，立刻缩了一截脖子，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
西装笔挺的霍存异正在他们身后。
“你还回来做什么？”霍存异脸色不算好，望着苏曾没好气道。
苏曾摆上笑脸：“老大，我想你呀！”
霍存异不理她，甩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苏曾忙后脚跟着他，进门，自觉地关好门，走到霍存异跟前。
霍存异手上还忙着什么，刚刚是听到苏曾回来的声音，出门看了眼。这会儿回来坐在办公桌前，眼皮子都不抬。
苏曾看着他在处理的正是苏家爸妈茶馆的事情，便嗫嚅道：“老大……大恩不言谢！”
霍存异这才翻了眼皮看她一眼，扯唇说：“不要讲没用的，你走过来，我问问你，等下师傅来，你是不是能招架得了？”
苏曾苦着脸：“你没替我跟袁老头解释呀？”
霍存异哼笑一声，收了桌子上的文件，两手交叠，撑起好看的下巴说：“我能替你解释什么？师傅什么都晓得。那时你在医院养伤，他觉得打电话骂不够，一定要当面骂你才觉得过瘾。听到这里，你怕了吗？”
苏曾不服气道：“我怕什么？我又没做错事情！”
霍存异道：“小妮子，还逞强呢！师傅要骂你不知进退，早让你先选择和解，你却好，不但做，还帮着郑浩将事做得那样绝，害别人那么难熬，活该被人肉！”
苏曾闷着头不说话，想一想，若只是她被人肉，被砸了一砖头也罢了，偏偏李松摔下楼梯受了重伤，父母茶馆也因此遭了殃，一切因果关系，串起来，就是一个蝴蝶效应。袁文英不仅是她师傅，也是苏家爸妈的朋友，自然是要替苏家爸妈好好训斥她的。
想到袁老头教训人的模样，苏曾有些苦恼。
霍存异看苏曾这样，到底不忍心，于是叹了口气道：“你老实坐着，师傅来时你不要讲话。”
苏曾突然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霍存异才发觉自己跳进了她挖好的坑，末了又是一声叹息……
没过多久，办公室外间传来一个苍然的声音——
“小的那个放出来了？让她过来接受训话吧！”
苏曾急忙跳坐起来。
袁文英推开霍存异的办公室，虽是花甲之年，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震天动地的。苏曾见他进来，还没挨骂，已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躲在霍存异身后。
袁文英指着她骂道：“混小子真会惹事生非！想当年你师傅我也混蛋，可都没混蛋到你这种地步！瞅一瞅现在还有几家报纸和新闻社没有报道你这些事的？再去问问街上群众，到底晓不晓得有一位姓苏的律师专钻法律空子给人脱罪的？”
霍存异在旁边劝说：“师傅，现今是信息爆炸的时代，新闻很快就会更换，您不要动气，先让阿曾休息一段时间，自然都平息了。”
袁文英连他也骂：“都是你惯的！我要早晓得她这般自大傲慢的性子一直不肯改，就干脆还让她滚回去做助理算啦，不上庭倒是不惹事！”
霍存异道：“她知错了，正与我反省着。”
袁文英瞪圆着眼睛，大笑道：“别瞎糊弄我！我不信那混小子会反省！”
苏曾：“……”
霍存异猛地在下面扯了下她的衣服：“是真的，阿曾，你同师傅讲。”
苏曾磨磨蹭蹭到跟前，低着声音说：“我知错了师傅……”
霍存异露出笑道：“也是因为阿曾不让发布官司细节，不然网友晓得李桐出轨在先，事情又是另一种局面。”
袁文英在苏曾脑袋上敲了一下，骂道：“你当我是不了解她呢！她是不屑让人拿这些当作话题！真是为了李桐想？错！”
苏曾“哎哟”叫了一声，苦着脸：“师傅，疼！”
“活该！”袁文英冲她挤眼，继续对霍存异说，“郑浩是不是把官司的尾款打来了？你带着钱去看望李松兄妹，给他们付上手术费！”
苏曾瞪大了眼睛，急忙道：“为什么呀？那是我的钱！”
袁文英本要走，跳脚回来要揍她，苏曾吓得往后躲。
“都不晓得公关费我给你出了多少，还好意思要你的这些钱，给我省省！”袁文英抬回脚，最后再丢下一句，“去的时候记得带几位记者！”
袁文英训斥完走了，苏曾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着。
霍存异道：“这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冲动了。”
苏曾气呼呼：“那李松对我所做的呢？就此算了？”
“不然呢？”霍存异揉了揉她的发，哄她道，“等下我去医院，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苏曾抬眼，本要赌气说不去的，突然脑海里闪出一个人的身影，她踌躇了下，缓缓点头。
中午吃过饭霍存异提了现金，约记者在医院见面，他与苏曾到了医院后，并不让苏曾出现在记者面前。
“总还是要避一下，不好让你露脸。”霍存异这样说。
这个决定倒正合苏曾意，她与霍存异在医院门口分别后，就一个人偷偷潜入医院大楼，她记得脑外科休息室在八楼。
乘电梯，按亮了楼层键，苏曾看着铁盒子里映射的自己的身影，不知为何，倒有了几分紧张。
到了八楼，苏曾在走廊里遇到了温谚的同僚，她还记得他叫吴争，给她买过虾仁蟹仔馅馄饨。
吴争那时正低头看手里的病历本，刚抬头就看到苏曾站在他跟前，着实意外了一把，接着又是上下看了苏曾一眼，心觉今日的苏曾和那几日住院的她不一样。
医院里住着，要么宽袖大衣病号服，要么T恤配着休闲裤。今日苏曾换了件裸色的无袖连身裙，她生得肤白，将衣服衬得完美。脸上还着了些淡妆，丹凤眼，俏鼻头，樱桃小唇糯生生。
苏曾看吴争老盯着她，不但没回避，反而凑近了他些，也盯着他，问道：“吴医生，您看什么呐？”
吴争猛地一醒，一时捉襟见肘，张张口说：“苏、苏律师？”
苏曾压低了声音道：“吴医生对吧？我想问一下……温医生在不在的？”
吴争忙说：“在的，他正在办公室里……”
苏曾粲然一笑：“真的呀，那我这就过去！”
吴争看她要走，忙说：“苏律师，等意下温……”苏曾却没听到，回头对他道：“谢谢你呀吴医生！”然后就就冲过去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苏曾脚步开始变慢，先探头看了一眼，这一刻大概有不少同事还没来上班，只余温谚一人在办公室里，苏曾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他伏在案前，松软的刘海贴在眉前。
她本打算悄悄走过去，无奈今日穿了一双高跟鞋，鞋跟刚踩到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就有声音发出，惊扰了案前那人。
温谚抬头间，看到苏曾，神情一怔。
苏曾也是一顿，背手在身后，暗暗吸了一口气，走向他。
她眼皮垂下来瞥了一眼他桌上的东西，看到他写的字。并没有看懂。当医生的，都练着龙飞凤舞的字迹，温谚还是不太一样的，他本就写了一手好字。
“做什么呢？”苏曾看着他说。
温谚看了眼她身后的门，才说：“在看一位要接受手术的病人的简历。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我？”苏曾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我来换药呀。”
温谚站起身来，轻声说：“换药在楼下。”
“我换好了！”
“……”温谚看了眼她额头的纱布，说道，“来一趟医院也是好的，瞧一瞧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苏曾看着他的滚动的喉结，莫名其妙心跳开始加速，脸上也有些红。她知谎言被他看透，低了低头说：“好呀，我等下就去。”
温谚顿了顿，要说什么时，门口走来一人，却温妈妈立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