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问,问二儿子和步相,他们肯定是双手双脚赞同。世家里最听话的一个成了骠骑将军,多好,周嘉这个大将军已经出家了。骠骑将军就最大。
其余的将军忙的四脚朝天,胡人和西秦降民都有的他们忙的。
但是薛靖也没傻到只听他们的,拜将的事情事关重大,关系到国本,必须要问问别的人,世家的话不能信,世家如今大多已经跟姓王的翻脸了。
崔家的人都把同王家联姻的好几个女儿接回家了!他们已经准备和姓王的不共戴天了!
所以薛靖选择了问薛皓,这个儿子跟世家关系不错,但是毕竟是自己儿子。
不得不说,薛靖很多时候,是很天真的一个人。
薛皓当然反对。
“祖上是名将,他不一定能打仗,父皇岂不闻纸上谈兵之事?马服君(就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他爸)何等家学,他儿子不争气断送了赵国40万大军,父皇,王逸之从来没领兵打过仗,给他个骠骑将军的虚名能有什么用呢?”薛皓道。
薛靖迟疑了,他是真想扶持王逸之,但是自己又有点害怕。
薛皓反对,但是他心里不想听。又说服不了薛皓,说服不了薛皓那就说明说服不了天下人。
薛皓拿眼睛瞟了瞟薛靖,叹了口气:“父皇想要培养将军,就要像当初培养殷如墨那样,从小将做起。这样,未免,太急于求成了。”
薛靖想了想,叹到:“哪里能有第二个殷如墨啊。”
薛皓苦笑,如果当时没有在御酒里面下毒,殷如墨就不会喝下去,那样隐秘的毒酒,让人的身体慢慢的虚弱,毒浸入人的血脉,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将身体破坏掉。
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啊。
薛靖没有看到薛皓的神色,他还在想着怎么劝薛皓。
薛皓却已经不想同他再说什么:“父皇,这等朝政,儿臣也不是很懂,拜将是大事,还要着召集重臣商议,儿臣还要回去陪二十七郎,他回京城了。”
薛靖愣了一愣:“二十七郎?”
薛皓柔声笑了笑:“就是九弟,父皇忘记了吗,他在我这一辈,排行二十七。”
薛靖哦了一声:“他好吗?你皇叔对他如何?”
薛皓道:“他很好,如今会说话了,也认得字了,皇叔正在教他读四书。”
薛靖茫然:“四书?他才多大?就读四书了?”
薛皓哭笑不得:“他今年都七岁了。儿臣这个时候,都能射箭了。”
薛靖大惊,七岁?他还以为四岁来着!记错了……
真记错了,他脑子里的薛寿,是个哭兮兮的爱哭鬼,不会说话,一开口就结巴,还有哭。
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样子……
薛靖难得的脸红了一把。
薛皓想不到薛靖脑子里想什么,只觉得他不靠谱到了家。要是知道了,只怕觉得更不靠谱。
又想着这父皇问计,这大皮球不踢做梦都要悔出血来。
于是他就道:“父皇,皇叔陪着二十七郎到了京城,身体好了一些,父皇有些大事不能决断,倒是可以找皇叔商议一些。”
完美!
薛靖很高兴。
于是薛皓当场得以脱身回了周府。
晚饭之前,薛子青就被接到了宫里。
周宜看薛皓那美滋滋的样子,哭笑不得。
“你就这么把寺卿大人卖了?”周宜笑道。
薛皓摆摆手:“不算不算,父皇有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要问人,问皇叔总比他问长乐要好啊。”
周宜捂着脸道:“陛下的脑子里全是浆糊啊,王逸之除了下棋能看,他能干什么?”
薛皓不咸不淡道:“他还能喝酒,他原先号称酒仙,让人驾一辆牛车,车上放一车好酒,边走边喝,喝到哪里睡在哪里,还跟仆人说,喝死了在哪里就埋在哪里。”
周宜:“……”
她突然发现自己哥哥和崔蛟,还有殷子钰那个怂货,是多么可爱的世家子,就是崔明冲那个熊孩子也正常了不少。
薛皓道:“王逸之是绝对不能拜将的,我劝不了父皇,但是皇叔劝得了。”
周宜道:“要是没有寺卿大人,你怎么办?”
薛皓轻轻将手指在棋案上扣了扣,不紧不慢道:“我已经让人传信王逸之,请他来下棋,同他赌一把。”
“赌一把?”周宜不大明白。
薛皓道:“我要他一只眼睛。”他看着周宜:“他既然敢让人设计苍舒公子,我怎么能不让人给你出气?他让门下书生拖延时间,我不需要,我只要赢了他,让他没了一只眼睛,他就残疾了,残疾人怎么能拜骠骑将军?”
“他要是不赌怎么办?”周宜问。
薛皓笑了笑:“我挖了他眼睛再说。”
他难道能去告状说堂堂王子挖了他的眼睛?皇帝会信?百官会信?就算信又怎么样,要薛皓赔一只眼睛?
怎么可能,宣和王就算不是太子也是个王,还是个不小的王,二殿下就算再如日中天,那也还不是太子。
所以,薛皓现在就是最大的王。
王逸之没了一只眼睛,就连王家的宗主都做不了。
哪个不长脑子的,会找薛皓要赔眼睛。
到时候,那眼睛只能算是他赌棋赌输了丢的。
这就是世道,有眼睛的王逸之值钱,前途无量,没了眼睛,残疾人不能为主,他就一毛钱都不值。
“薛皓,没想到,你这么狠?”周宜道。
薛皓笑了笑:“我这些日子什么都没干,不停的让人找名士去王家门上找王逸之下棋,然后输给他。短短几个月,他已经有了棋王的名号了。”
王逸之本就爱棋成痴,如今成名了,有人下战书,自然要应战。
“原来只是要他一只眼睛来出气,谁知道他要拜将了,一举两得。”
王家这个家族说起来有点好玩,他们是几百年的大家族,前朝的时候一度是最兴盛的家族,他们家族的人似乎天生比别人家的聪明。
纨绔子弟不多,殷子钰那样的怂货也不多。
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前朝末期开始,这个家族的精英都染上了个坏毛病,放荡不羁!
无论小时候多么聪颖好学,长大了之后,一律往疏狂名士上面发展。
有人沉迷音乐,有人沉迷书画,有人沉迷喝酒,还有人沉迷情爱,和侍女私奔了……
于是这将近一百年的时间,王家人出了不少的音乐家,画家,诗人,名士……
就是没出几个高官。
然后王家就渐渐败落了。
这风起云涌的时代,光有才气是不行的,大家族里没有权势,子弟再有才华,也是在深山老林里做狂生的命。
王家子弟瞎混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个王逸之。
王家这任的宗主已经80岁了,当年他当上宗主还是因为兄长沉迷隐士的生活,就任典礼上逃跑了,他赶鸭子上架被拉上去了。
干到这么多年了,总算找到了王逸之。正准备过些日子将宗主的位子王给王逸之呢。
王逸之今年26岁,正是风华正茂,野心勃勃。他小时候就以博学聪颖闻名,后来长大了,一度往歪里长,喝酒喝到天昏地暗,天天召集了好友一起看歌舞,家里蓄养了好几十个歌姬来玩乐。
直到有一天,他看上了好友家的一匹马。
他那个好友爱马成痴,绝对不肯把马就送给他的,总要有点等价交换的,钱吧,两个人都是钱多的花不完的世家子弟,当然不能要,他还没穷到卖马。
于是这个好友就要了王逸之家的一个歌舞伎。
王家的歌舞伎跟别人家的当然不同,人家的歌舞伎任由人买来送去的,王家的可是受了不少的艺术熏陶的,好些不仅歌舞一绝,还精通音律能写能画的。气性也大的可以。
然后这歌舞伎就不干了,她逃了出来,还遇上了周苍舒,用一首伶人歌获得了周苍舒的同情。
然后周苍舒让京兆尹给这优怜编入良籍,准许她嫁人为妻。
京兆尹当然乐意做个人情。
结果这姑娘嫁人没多久,王逸之找上门了,把人又给抢了回去。
事情大条了!
这是京兆已经开恩放入良籍的人,这是良民,把人抢回去送人,犯了国法。王家人犯了国法,人家当然不敢抓他,但是这被抢的人认识周苍舒,京兆尹接到报案之后怕周苍舒知道了之后发火,偷偷就派人告诉了周苍舒。
周苍舒就派人去王家商议。
然而那姑娘已经死了。她丈夫死活要告王逸之,王逸之说这本是他家伎,是京兆尹自作主张归入良籍,这不算!
京兆尹是朝廷命官,王逸之甩锅给他,他也不敢干了:“朝廷命官开恩赦贱为良,人之常情,有何不可?”
强抢良民这是犯了大法了,本来没什么事情,但是有人死活要告,周苍舒还知道了,这事情就闹大条了。京兆尹判不了,和王家攀扯起来了。
然后王逸之又告周苍舒私自收容人家家养的歌舞伎。
然而……
周苍舒叔叔是周嘉,周嘉听闻之后,雷霆大怒,把王逸之抓来痛打一顿,责骂他竖子无形,草菅人命,要他赔了人三百金。
了事!
事情就了解了。
王逸之气不过,觉得周苍舒仗势欺人。周苍舒觉得他草菅人命,从此两相交恶。
但王逸之没有周嘉这样的叔叔,此后周苍舒光芒万丈,他要找人攀扯纠缠,人家都懒得理他。
于是他发愤图强了,不在做疏狂名士了。
他决定,要做大官!
“郡主,王逸之大人来了。”小童踏着喜悦的步子来报道。王逸之如今做了陛下身边的五品侍卫。
周宜命人将人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在廊下煮茶相待。
煮茶的味道没有泡的好喝,薛子青对此深恶痛绝,觉得苦起来要人命,但是王逸之喜欢,他觉得煮茶的比泡茶的风雅。
王逸之知道周家人跟自己不对付,但是薛皓下战书他有又不想拒绝,也不能拒绝。因为薛皓让人把战书抄了几百张,贴了满城的酒肆和城门。
所以王逸之就带了好几个人进了周家,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很打的高手。
他们一踏进周家的大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王逸之进门就看到了薛皓在煮茶的炉子前喝茶,正用手中的铁钳子在拨弄火炉里的木炭。如今才是刚到初秋,天气也不大凉,他在火炉边坐的久了,就有点热,额头上都冒了点汗。
“你来了!”周宜突然从角落里冒了出来,带着三两个侍女,眼神清冷的看着他。
“郡主……”王逸之心虚的说。
周宜指了指薛皓的位子:“宣和王已经等待多时了,请吧。”
王逸之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看见崔蛟自房顶上落下。轻飘飘落到了薛皓身侧。
崔蛟原来找王家合谋,王逸之半路反水的,他在这里,当然是来者不善。
王逸之本能的想跑,但是他哪里能跑的掉?今日跑了,到时候人人都会说王逸之见了宣和王,一子未落就吓跑了。
而且,今日还能跑的掉吗?
于是他带着自己带来的几个人,心事重重的走到了棋局边坐下。
茶已经烹好了,薛皓亲手捧了一杯给王逸之:“王公子,请。”
王逸之不拒绝,他就不信这些人还能下棋的时候下毒不成。
茶入口带着苦涩的香味,确定没有毒。王逸之道:“逸之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宣和王殿下亲手煮茶。”
薛皓淡淡的笑了笑,他的笑容温暖和煦,眉眼带着坦荡的光芒,总是让人喜悦。他说:“孤原来是要烹茶给崔蛟的,王公子沾了他的光。”
崔蛟哼一声:“别人喝过的,我不要。”
王逸之自然知道崔蛟是个断袖,事实上,他连崔蛟被人抓了也知道,那欺辱崔蛟的人正是他王家里头一个最不成器的子弟。
王逸之皱了皱眉,有点嫌恶,这两人看着怎么都有点恶心起来。
薛皓淡淡道:“王公子,孤今天不是光请你来下棋,是想要赢你一双眼睛的。”
王逸之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薛皓从容笑了笑,又给王逸之添了茶:“孤王用一双眼睛,加一只手,来跟你赌。”
王逸之早料到了薛皓不怀好意,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要跟自己赌棋,这筹码,也太大了点吧。
“殿下,微臣爱下棋,乃是修心养性,不是……”
崔蛟在一旁笑道:“王逸之,你怕输?”
王逸之恨恨瞪了一眼崔蛟:“我不怕输,但是不爱赌。”
崔蛟回瞪他:“你就是怕输。”
王逸之:“……”
气死个人了,他原来就不喜欢崔蛟,崔蛟比他有钱,比他长得好,比他聪明,比他能干。就是比起狂放不羁,他也比不过崔蛟。
他12岁那年想要浏览芒山,但是山太高,没有路,没去成……
结果崔蛟带着千百童仆,搭桥铺路上去了……
王逸之认定了崔蛟讨厌,但是这个讨厌的人比他强,没办法,他只有忍气吞声。
他终于等到崔蛟倒了霉,敢跟崔蛟叫板了,然而,崔蛟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气的他话都说不出来了,都被男人那样侮辱了,还好意思跑出来,神气什么?
“王逸之你不说话,是不敢了?”崔蛟好死不死又道。
王逸之冷冷道:“殿下,微臣受邀来下棋,可不想通崔蛟公子斗气。”
薛皓淡淡一笑:“怎么就受气了呢?”他轻轻扣了扣棋盘,“孤王觉得,崔蛟说的没有错呢,你不敢同孤王赌一把?”
王逸之道:“臣不好赌。”
周宜在远处凋零的花下瞧着,悄声对紫林笑道:“这王逸之还有些定力呢,这么久,那两个都没能逼他下棋呢。”
紫林道:“一双眼睛啊,谁敢用眼睛去赌啊。要是没了眼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青道:“要不要我现在就冲过去要了他眼睛?”
周宜拍拍她:“急什么?现在去抢人家一双眼睛,多不好,让我过去陪他聊聊吧。”
周宜款款到了王逸之近前,却不在席间坐下,只施施然站着。
“王逸之,看来你今天是不肯下棋了。”周宜道。
王逸之也从容道:“郡主若是要抢我这双眼睛,可用别的法子,赌棋,我却是不做的。”
周宜笑了:“我可以不逼你赌,但是,你得给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王和的人头。”周宜道,“当初王和同我哥哥下棋,故意拖延时间,害的我哥哥惨死,王逸之,你把王和交出来,我今天就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