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不断催促,归心似箭,连沈蕴都被传染了。“看你这个样子,连我都有些着急起来了。”沈蕴摇头笑道,“待会去小镇上过夜,补寄,估计得过个两三天。”
她们穿过了脱去了白雪外衣的针叶林,松林,还有无数个起伏不断的丘陵,连绵不绝的山脉,仿若镜面的湖泊,荒无人烟的废墟,热闹拥挤的城镇。沈蕴牵着她的手路过一个一个摊位,笑着和她解说北疆的风俗。
随从下去购买路上所需物资,沈蕴则陪同她四处闲逛。在经过一条街,满街上挂满了大红灯笼,路面清扫得干干净净,连本应在街角巷陌叫卖的小贩也不见了。一辆辆马车和人群纷纷朝着一府邸去。门外一个管家人样的人站立,和进出来往的人打着招呼。
“那里好热闹哦——”
“这里人家嫁娶都喜欢热闹,会把满镇的人请去做客。”沈蕴负着手,见怪不怪的样子。
“满镇啊,那他家真有钱。”
“北疆的人本来就少,说是一个镇子,不定人还没南境一个村的人数。”
“你说得好了解这里哦。”她差异的回眸看他。
众人如潮水般往那人家走去,只有沈蕴和王若离像两根电线杆子似得,实在太扎眼,管家样的人一瞥眼便注意到她们,先是不可置信地撑大了眼,随后招手唤人低声耳语一番,匆匆走了过来。
“秦少爷。”管家走到她们面前,毕恭毕敬地朝沈蕴行礼,对边上的王若离直接略过了。
王若离心内冷笑,转头去瞅沈蕴,表达的无外乎是:你认识他?
沈蕴轻轻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张管家。”
“承蒙秦少爷看得起,竟还记得我一个小小的管家的姓氏。”他拱了拱手,“今日是我家小姐出嫁的大喜日子,秦少爷若不嫌弃,不妨进来给府上增添些贵气?”
贵气?他们知道沈蕴的身份?
王若离没有问出口,身旁的少年忽然握住她的手,不同于自己的热度让王若离瞬间身体僵硬起来。他轻声道:“张管家客气了,既然人已经来了,岂有不进去一番的道理,当日在府上做客,白老爷也是礼遇有加。”
张管家视线停留在王若离和沈蕴交握的双手,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也只一会,便迅速恢复笑容。“哪里哪里,快请进,我这里去禀告老爷。大厅人多,还请秦少爷屈尊去老爷书房等候片刻。”
外头的人还在络绎不绝地涌入,自然注意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高门大户啊,王若离瞅着一进门的巨幅雕刻牡丹花的、中间是被圆形所环绕的福字石的制影壁。还真是庸俗啊,她轻哼一声,自己家里头可是出自名家大师之手的有名的山水画为模板,最后耗费了尽一年时间做成的!不少人去家里头做客,还特意驻步在那欣赏呢!
“这位小姐不知道怎么称呼?”张管家笑得满脸皱纹地问。
我的身份,你们凭什么……
她这想法在心中溜过,嘴上是另外一套措辞,可还没开口,就被旁边的沈蕴抢了先。
“这是我……未婚妻。”沈蕴斩钉截铁地道。
别说张管家愣住了,虽然他早就可能猜测到她的身份,但还是多问了一句。王若离更是震惊,考虑到还有一个外人在场,她不便问出口。等张管家背对他们带路的时候,用手肘撞了撞沈蕴,用口型比划:你干嘛啊,谁是你未婚妻!
沈蕴侧头瞅她,深邃的眼眸中含着笑意,同样用口型比划:我刚刚说的不清楚吗?说完,还动手动脚起来,左手和她相握,右手已经在王若离讶然他无耻的时候,轻捏住她的脸。
王若离目瞪口呆,这,这……这不会是中邪了吧?虽说他平日也喜欢捏她的脸,可从未有过那种带着轻佻的笑容。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皮相好就是优势,那样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到了书房,张管家推开门,面带难色地望向沈蕴背后的王若离,再看沈蕴。
“我未婚妻胆子小,不习惯和生人相处。”沈蕴握着王若离的手不免用力。
张管家讪讪一笑,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落座之后,下人迅速上前给上了茶。
“这可是好茶呢。”沈蕴优雅地举起茶杯,吹了口气,吹开水面上的碎茶叶,修长的手指间茶盖沿着茶沿滑动。
“我喝不出来。”王若离不爽的回答。“我姐姐倒是对茶道颇为精通,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听到这话,沈蕴笑得开心,王若离憋屈起来了。
古古怪怪的气氛,特别是那管家对于她的僵硬,王若离又不是傻子,肯定是他家小姐以前……一定是!不过就是个皮相好一点嘛,如果知道内在,看看她还能不能喜欢得起来,哼哼。
“秦侄,许久不见啊。”人还未到,小声先到。王若离先看到不是脑袋,而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随后才是完整的人,而他旁边还跟着一个姑娘,年龄看起来比她要大个三四岁,差不多和姐姐一个岁数,豆蔻年华,精致的五官,聘婷的身段。
沈蕴站起身,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白伯伯,的确许久不见,不过您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康健。”他顿了顿说,这才将视线落在身后的姑娘身上,语带差异。“这位是……”
女子露出失望的表情,嘟着嘴撒娇,“秦哥哥,我是白素啊,你以前到府上见过我的,那么快就忘记了啊。”还不时跺跺脚,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看得王若离一阵头皮发麻。
“当时白二小姐也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每日跟在白大小姐身后,没想到如今白大小姐已然要出家,而二小姐也已经长成姑娘家的模样了。”
沈蕴似是感慨地一说,让白老爷笑呵呵地要开口。
门外此时又多了一个略带些气喘的人。皮肤白皙,仿若刚沐浴过牛奶,同样精致的面庞,而那通身的气质更是白二远远不及的。
女子调整了下呼吸,语带急切地说:“秦公子,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一听,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和沈蕴交情不菲。
“自然,本来只是途径小镇,没想到了正逢上大小姐的婚事。在下还没说一句恭喜。”沈蕴的脸色一如既然的淡然,眼神带着清冷疏离,一句话便将两人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是,是嘛。”白大小姐面露哀色,眉头微蹙,朝着自己的父亲说,“爹,能否让我和秦少爷单独说一会话。”话中凄凉决然,无尽萧索。
沈蕴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王若离,仿佛是在探求她的意见。
看我干吗?
她有一时的呆楞,但瞬间就了无,这是自己这个未婚妻出面的时候。“阿蕴,你和他们叙旧半天,怎么也不和我介绍一下啊。”她露出一个未婚妻看见和自己未婚夫要求‘私下谈谈’的暧昧女子时应该有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瞅着三个人。周围的仆人早在白大小姐最后一句话出场时候就悄然退下。
沈蕴摇头叹息,带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嘴角轻勾,柔声细语地说:“你啊,怎么到别人家做客也一点礼仪也不说。”话中含义不明而意,这是‘别人家。’话锋一转,又朝着白家父女三人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实在抱歉,因泰山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平日都是让着她,宠着她,养成了有些娇蛮。”
敢说我娇蛮?王若离撇了撇嘴,冷眼瞧着面目都有些狰狞的白二。
白老爷面色不虞,可对上若心如死灰的大女儿,轻轻叹气一声。
场面顿时有些僵住。一个是未婚妻,一个两个是童年曾玩耍的伙伴,还有一个对自己礼遇有加的长辈。
算了,王若离心想。
“阿蕴,既然白老爷有要事和你商量,那我就去客房了?”
王若离说话不落下沈蕴的面子。
沈蕴犹豫了片刻,终是道:“那阿霜你去客房吧,我待会便去找你。”
前面一句话让王若离恼火,简直就是在苦月先生府邸的再现,每次有什么秘密的时候,他总是那么不放心自己,在他心里,难道自己就是那种喜欢知道小秘密好握住把柄的人吗?后面半句的确让她心中怒火稍减,但王若离冷了一张脸,眉角眼梢不屑地扫过在场诸人。
张管家在门外等候,见到王若离一个人出来,没有流露出奇怪的样子,像是早知道会这个样子了。
酒席摆在花园中,仆人们有条有序地摆上各个装饰和桌具,客人们有些在客厅中坐等酒席,有些则在花园中闲逛,当然,在花园中无外乎是少女夫人以及孩童。王若离混在其中并不显眼,但张管家可是眼熟,所以不少眼光在偷偷打量着她。
“这是……您的房间,如果有什么缺少,酒席繁忙,还望海涵。”
“嗯。”王若离高傲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沈蕴和白老爷到底在说些什么,到了夜半时分,他才匆匆敲响她的门。
王若离掌灯之后便入睡了,此刻被一阵杂乱的敲门声给敲醒,心情很是不愉快,翻了一个身,左耳贴着枕头,右手盖在右耳上,自欺欺人得厉害。想着只要不去搭理敲门声,过一会觉得没意思了敲门人就会离开,没想到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
纠结的结果就是又没睡着又更加生气了。
“干嘛?!”她从床上跳下来,唰地拉开大门,没好气地低吼。
外面一片漆黑,橘红色的灯笼挂在走廊上,沈蕴站在她门前,将她的视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沈蕴进了屋子,也是打量了一会,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不要多想了,我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不太好意思给人冷脸看。”
“您是太子,住在这里他们招待您那是本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王若离哼了一声,别说他没看出这白老爷的心思!姐姐嫁不成,妹妹嫁出去也好啊。
“他们一家和我并没有利益冲突,我为何要给人冷脸看,何况……这白家在北疆也算是有名的富商,与他结好关系,与我而言只是有利无害。”
成就大业不仅需要拉拢朝中官员,招揽幕僚,形成自己一派的人,也更需要钱财。招揽某些官员和幕僚,以及收买人心,都是不可缺少。靠自己经营也是可行的,但耗时耗力,还不如结一门得力的姻亲。
“对哦,我忘记了,太子殿下的内宅可都空着呢,就算没有正妃侧妃的位子,有个侍妾也不错哦~”简亲王爷所说的故事犹在耳侧,此刻再想起沈蕴将来身旁的女子,王若离不由冷笑讥讽。果然,世上任何男子都比不上她的父亲!
“你胡说一些什么呢。”沈蕴无奈地叹气,探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躲了过去,一时手悬在半空中。他也不气恼,反而笑出声,“不懂怎么和你解释,反正我和白雅白素都不会有什么牵扯的。”
这就算完了?王若离瞪眼,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没了?!
说完,沈蕴站起身来,修长的手指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你早点休息吧,明天酒宴就正式开席了,你可放心了?”他一挑眉,不等王若离辩驳,就推门离去。
等明白了沈蕴的意思,王若离才涨红了脸。“胡说八道,我不放心,我有什么好不放心!无耻,无聊!”
话是那么说,可第二天就找不到沈蕴的人了,昨天晚上忘记问他是住哪里,只能去找张管家。而不少留宿的客人都聚在一起,三三两两的,显得王若离格外形影单只,让她总觉得别人的目光在偷偷打量她。而张管家也是忙得很,身边围了好几圈的人。等到注意到王若离,她已经站了很久。“张管家,你知道秦蕴现在在哪里吗?”
张管家没有昨天和沈蕴在一起时候对她的和蔼,面色疏远平淡,说了一句他也不清楚沈蕴的行踪,就转个方向,好像多看她一眼就是折磨。
王若离抿唇,从胸腔挤出一声冷哼,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从昨日听沈蕴提及这府邸主人姓氏之后,她就有了联想。早些年的时候曾经听父亲听过,南方一大商人因为扩张过度,而被其他商人联手排挤,最后被放逐出了南方。恐怕就是这户人家了。如此的不识眼色,也不想想沈蕴是他们眼中的贵人,那么他的未婚妻会低到哪里去,竟然敢给她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