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林尚书与白世子——凉国公之子,皇后的父亲——争吵得不可开交,白世子指责林尚书为亲任举,林尚书举出大量他举荐的非但是亲人,更是贤才的例子,整个早朝一片混乱,纷纷拉帮结派地对抗,文臣之首冷眼旁观,被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包围。白家的根基在于武将,而不在于文臣,而以白世子为中心的武将集团一致的保持沉默。
事情的结局也是在预料之中,最后以不了了之而告终,太子整顿了衣袍,准备回去休息片刻再进宫,嘉盛帝让他参加了午朝,而他虽然有片刻的惊讶惊喜后,内心依旧空荡荡的一片。已经很久没有淮阴王世子的消息,往日都是每隔三天没飞鸽书信一封,汇报他的那里的情况和沈宏的近况,但莫名的断了近十天,这让沈蕴有些焦躁起来,最让人烦恼的是,王若离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说蔚抹云会阳奉阴违,但他真正担心的还是她,毕竟蔚抹云有他看着,可是在深宫中,却不是他能伸手的地方。
待他整顿完毕,入宫后,便瞧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文华殿前,看见沈蕴时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沈蕴奇怪极了,正想上去问,就被陆公公阻下了。陆公公挂着笑容,道:“太子殿下请稍等片刻,里头正在进行经筵,再过一会,陛下就出来了。”
太子垂下眼睛,瞅见旁边还有好几个大臣也正候在阴凉处,白发苍苍的礼部尚书张大人已经熬不住了,老人孱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沈蕴唤来陆公公,让他搬来长椅子让张大人坐下,陆公公知晓他意思后略带惊奇,点点头,很快地搬来的椅子,扶张大人入座了,偶尔又和他低语几句,沈蕴便看见张大人欣慰的目光,一转头,便是王若离噙着笑意的嘴角和几位大臣若有所思的神情。
今日给皇帝讲授的几位臣子陆续走出,王若离附身在礼部尚书那里,问他是否需要回去休息一会,张大人摆摆手,拒绝了,最后在她的搀扶下才走进宫门。她也有这么柔和的一面?这真是出乎沈蕴的意料,往日她总是浑身是刺,稍不留神,便扎你个鲜血淋漓。
午朝几个臣子轮流诉说对于早朝时分那场争论的看法。
“太子,你有什么想法吗?”嘉盛帝依依听完,转头偏向他。
这是个好机会。沈蕴余光瞥了一干大臣,旋即拱手道:“祁奚告老还乡时向晋悼公推荐继承人,他推荐的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对内他没有错过自己亲戚,对待没有遗漏自己仇人,可是世人却称赞他最公正无私,就像《春秋》以自己鲁国为内,以其他华夏各国为外,一个尚且不能热爱自己家人的人,又怎么能相信他会忠君爱国呢。”
“微臣觉得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这分明便是那群莽夫无事找事,林尚书在朝为官多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金无赤足人无完人,便是林尚书利用职权之便,给予自家亲戚一些便利如何了,他举荐的又哪一个不是人才,比起白家举荐的不知强上多少,那才是蚕食江山大业的蛀虫!”左都御史张大人站出,附声他的意见。
这让沈蕴很是讶异,这位张大人毕竟是沈宏的岳父,沈宏还是被自己给弄出盛京的,如今他却站出来附和他,想必也是怕若是白家赢了这局,沈宏这个庶长子好不容易稳固的背后势力就得动摇了吧。毕竟白家这次下口的可是慧贵妃的娘家,连拥有两子的慧贵妃都难以抗衡的话,恐怕沈宏离那个位置只会更远。
“微臣同意张大人的话,这件事必须给白家一个教训,否则教他们得寸进尺了,可怎么得了,这次林家都只能消极应对,要是换上微臣这等卑微的出身和家族,岂不是只能任由他们拿捏的份了。”
皇帝懒洋洋地应对所有人激亢言辞,“都要朕给白家一个教训,那你们倒是说说,朕该怎么做?”
众人纷纷缄默,沈蕴倒是想到了一个方法,可是以他的立场不太方便说出来,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说出,难免会让人觉得他过于阴毒,可大好的机会他不愿错过。内心两股情绪反复纠缠,搅得他焦躁难耐。
皇帝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威严地道:“罢了,你们都先歇息会吧,用这个时间好好想想,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王若离此刻便站在皇帝的左右,沈蕴无从示意,他想了想,从袖子中取出那把小梳子,轻轻敲击身边的盘旋的金色巨龙。嘉盛帝埋首批改奏章,几位大臣结伴准备去外厅喝茶歇息,清脆的木头刮在金属上,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双目放空的她朝他望来,挑起一侧眉,颇有些威严的小模样。
沈蕴朝外一瞥,再冲她点头,在嘉盛帝还没注意到他小动作时,快步追赶前头几位的脚步。与他们擦肩而过之际,长平侯忽然道:“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在军中多年,却饱读诗书,还能说出这一番话,本侯原以为,殿下会为武将反驳的。”
沈蕴不得不停下脚步,毕竟长平侯现在不得罪的人。“侯爷谬赞了,我可承担不起,毕竟帮理不帮亲,不是吗?”
长平侯面色一凛,却被礼部尚书抢先开口,“老臣多谢太子殿下方才的赐座,否则恐怕这把老骨头就先行倒下了。”
这话说得,刺得长平侯一张脸铁青铁青的。他方才一句‘本候’和礼部尚书这‘老臣’想必,便先失了为人臣子的本分,一个侯爷再承蒙圣宠如何,雷霆雨露皆是恩泽,好歹他是嘉盛帝的儿子,即便是再不喜欢自己,也断没有让他被一个侯爷羞辱的道理。
太子微笑道:“长平侯怎么了,脸色如此之差,莫非也是身体不适?”
这次来的只有长平侯一个武将,其他全是文臣,休说长平侯是二皇子的岳父,但是想在文官这里走得通,可是蜀道之难,清流一派,向来注重传统,任你权势滔天,他们不认便是不认,即便是冰冷的钢铁也难以让他们屈服,更何况长平侯自己是武将,可几个儿子都是好文,没有哪一个能继承他的衣钵,那帮文臣就更是有恃无恐了。
“是呀,方才瞧着还觉得长平侯面色红润,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可比我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结实得多,怎么才一会功夫便这般了,可别是未老先衰了。”群中最年轻的臣子笑眯眯地道。
张大人重重咳嗽几声,年轻人不甘不愿地闭了嘴。沈蕴算是明白了,为何头先几年苦月先生总是不让他回来,想必也是害怕他会意气用事,像这个年轻人,落井下石,不懂眼色。
不想太引人注目了,沈蕴特意和他们一起往休息的小阁走去,喝了一两口茶才离开,耽误的时候太长了,他匆忙赶到外头,瞧见王若离已经负手站在檐角下,沈蕴露出微笑,跨步走过去,她听见了脚步声,见到是他,连忙伸出手阻拦在两人中间。“退后一些。”她脑袋往后仰,带着些疏离。
有些不高兴,也有些不明白,但他还是按她说的照做了。“怎么了?”
她比他更不高兴,双手折叠环胸,一本正经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联想起陪她出宫时候,她冲自己那么大方的一笑,沈蕴心中不禁感慨皇宫可真是吓人,能够把她这样的姑娘给改造成……“你那么听话就好了,男女授受不亲,按你这样说,那之前我们的相处……”
“太子殿下,陛下的身体很好,小女知道您是关心陛下,不想让人多想,可小女毕竟是皇上的贴身女官,您这样叫小女出来恐怕不太好,皇上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傻眼了,他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王若离脸上大方得体的笑容以前是从来不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却让人那么心里发寒。沈蕴最后只能道:“多谢王姑娘提醒了。”
片刻,她再度露出笑容,但那并不是客套敷衍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狡黠。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学得像不像?”
刚刚都是在逗他玩的?沈蕴被气笑:“学得真像!”
“不及你远诶。”她拖长了声调。
“不及我什么?”他听得一头雾水,她这个样子是生气了吗,可都多久不曾见面,她不该是生他的气呀。“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若离翘着嘴唇,斜睨着他,道:“自是小女的表面功夫可不如太子殿下多了,小女开心便是开心,难过便是难过,关心也是关心,脸上都会流露出应有的表情来,而不像太子殿下,明明才十九岁却像个九十岁的老头子一般,喜怒不形于色,真是吓坏了人。”
越说越过分了,但是沈蕴决定不生气,下一次见面毕竟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说了半天,都是她一个人在讲,待王若离滔滔不绝地发泄完莫名其妙的怒气后,直瞪着眼道:“干嘛都是我在说话,你呢,笑眯眯的干什么。”
沈蕴这才扶额叹息。“我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噼里啪啦的一连串,和鞭炮似得,王二姑娘,上次见面还是几天前,我实在不记得这几天还要惹怒你的地方。”
“果然是贵人忘事大。”
“这样夹枪带棒真的好嘛?”
“你记得吗,你说陪我出去,结果丢下我和岚王,失踪了一个下午,回来之后还不给我好脸色看,冲着我大呼小叫的。”她一板一眼地道,“这些还不够吗?”
居然是因为这样,沈蕴真的是笑了,她还真是个小孩子脾。“我和行月公主之前虽有纠葛,但并无暧昧,你那天问我,我和她是否同你和蔚抹云一般,我回答不是,你以为是什么?”见到王若离不明白,他只得解释,“蔚抹云和你大概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一方有危险,另一方会竭尽全力在所不惜,而我和行月……碧螺的确和南离交好,但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她一起长大,有感情,但不是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打一个不好听的比方,那就是你不忍心看她惨死,就像你不忍心看一条狗惨死?”
强忍住笑,沈蕴说,“你这是什么比喻,把一国公主比作……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更不要了。”
王若离得意洋洋地一笑,那笑容像极了瑞晴,教沈蕴看得心都要化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我都弄清楚了。”她轻拍双掌,愉快地道,“那太子殿下,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终于切入了正题,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他压低嗓音诉说自己的计划,边小心观察王若离的神情,她先前听着不以为意,随后皱着眉头,让沈蕴有些不确定起来,可最后竟哈哈大笑了。“你……你这主意可真是太损了。”她拼命压抑着大小,简直要岔气了般。“我真是,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明日早朝的事,哎,可惜我不能跟去,不过能在后面偷偷瞧着,也太有意思了!”
“是陛下不肯吗?”
“当然,是我自己不愿意啦,而且另一方面,太早起来了,对我身体也不好。”王若离认真回答,继续刚刚的话题,“就是担心皇上会怀疑到你身上来,如果真的那样,没有关系的吧?”
“没所谓。”之所以私底下找王若离出来,不过是顾忌那些臣子对他的看法,而嘉盛帝那方面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一个储君有能力,对于在位皇帝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行,那晚上我找个机会和陛下说一说。”她说,“不过你刚刚拿出来的可是我的梳子,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了呢,太子殿下?”她歪着脑袋,不怀好意地笑。
沈蕴掏出那枚精致的木梳,交到王若离的摊开的手心中,冰凉手指、触及的是意外的温暖。她的身体真的是好太多了。“物归原主了。”他郑重其事。
在手离开后,她迅速握起来,放入衣袖,戏谑地瞅他,“居然那么容易……”
“不然呢?”沈蕴好笑,那个时候其实不给她,只是木梳不在他身上罢了。而他藏它,也只是想找到它的主人,既然找到了,还藏着做什么?“走吧,你先进去,我待会再回去。”
“行。”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许诺,“我做事,你放心!”
“快去吧!”沈蕴笑着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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