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章之前一直在津州府,没接触过投递业和代购,对代购名录没什么感觉。
她心里腻味的是,袁冬初刚才说她们写的短赋跑题了。更闹心的是,袁冬初说的跑题,好像真实存在。
她这里想的是,怎样把袁冬初关于跑题的话打回去,得狠狠地让袁冬初没脸。
可刘明玉等几人,还在那儿眼睛发直的看着袁冬初呢。
再,再给杜家两本代购名录?
代购名录的纸张极好,上面的图画也很精美,好厚的一本,据说造价不菲。
也因为名录是非卖品,所以除非经常有大宗代购业务的府邸,诚运投递会送一本,再无其它获取渠道。
就像她们这些人,便是有家里没什么代购事务,阖府上下连一本都没有。
就算有的,也像刚才的杜瑞华一样,没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管事嬷嬷根本就不给看。
所以她们才对曾茹各种羡慕嫉妒恨,因为人家小姑娘自己手上就有一本。
现在,这个袁冬初说了,给杜家两本。更可气的是,人家说一本留着用,一本可以引火。
这特么……调戏谁呢?!
但心里的羡慕还是忍不住,赔给杜家的两本自然看不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杜瑞华按在桌上的那本。
这个,缺一页也是没事的吧?
而且大家都知道,诚运投递会对送出去的代购名录做实时更新。所以名录装订方式独特,随时可以增加或者替换册子里的纸张。
事后再补一张就是。
这本被袁冬初扯下一页的册子,若杜瑞华不要了,不知她们能讨来不?
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哪里还记得要针对什么人?
文玉章对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很是恼火。
果然上不得台面,一本商号的册子而已,就算一些图样或者精美,但至于这样吗?
她重重的冷哼一声,刘明玉几人才回过味,端正了神色,心里却惦记着,一会儿得找机会和杜瑞华私下谈谈。
袁冬初还真就在各种情绪眼神的注视下,把织锦内容的一页纸撕下来了。
她抬手,冲身后示意一下,婉儿利落的上前,从一个窄窄的小笔袋中取出一只羽毛笔。还要再拿什么的时候,袁冬初摆手拦下了。
笔袋中还有一支笔,还有一只特制的小瓷瓶,算是个墨囊。
袁冬初日常行走,都带着两支笔和一支墨囊,是为了应急时,有方便的书写工具。
她之所以制止婉儿拿出墨囊,是因为这里有现成的墨汁。蘸水笔的推广还得一段时间,在蘸水笔规模出现之前,所有相关物品,尽量不被人看到为好。
众人的目光变为不解,啥东西?现在的话题不是写文章吗?
这个袁冬初,又是弄得什么?
袁冬初选了一篇短文,又拉过一张纸,用羽毛笔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快速誊抄。
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她便放下笔,把那块写了字的纸折叠、裁下。然后放在那张描述织锦的页面上,挡住上面的文字,推给杜瑞华。
她说道:“我们是面对大众做代购的,其中不单有饱读诗书的闺阁女子,更大量的是各府邸的管事,还有各地小型店铺、杂货铺。所以,代购物品配文要符合这个要求。”
卓静兰和吴秀瑾等人都点头赞同。
袁冬初接着说道:“我誊抄时选了刘小姐的文章。刘小姐的短赋用词华丽,文采不输文三小姐。只是,咱们就是论事,各位看看这篇短赋和织锦的这幅图相配,对代购是否有实质效果。”
而卓静兰,也是这时才明白袁冬初的意思,探头去看拼凑在一起的图文,再依照代购的用途衡量……
额,怎一个惨不忍睹,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文字在这里本应起到说明的作用,可刘明玉写的这篇,云山雾罩的,半天不知所云。
通常情况下,布庄和杂货店掌柜认字讲究实用,这篇短文中的好些字,估计这些人根本就不认得。
就算那些认得的字,照着这样的组合,也得琢磨好半天吧?
接着,这页暴力搭配的图文,依次在各闺秀之间传阅。
刘明玉等人亲眼看到,袁冬初誊抄时用的并非毛笔,心里就诧异的很。
只是碍于自己的高贵身份,不好在贱民面前显得没见识,便都正襟危坐,个个都是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态度。
这时终于要看到袁冬初写出来的东西时,心里其实是好奇、且迫不及待的。
待到把纸片拿到眼前,一位接一位,都是惊讶莫名。
然后看一眼纸片,再看一眼袁冬初。再看一眼纸片,再看一眼袁冬初。
她刚才用毛笔写的那几行字,着实不敢恭维。只不过,若照着认字才一年来说,也算难得了。
但现在的这几行字,线条纤细硬直,蝇头大小的字迹,隐隐透着隽秀。
这是习字一年的人能写出来的吗?
而且,她写字用的到底是什么?
袁冬初用羽毛笔书写时,发出的沙沙声,和她书写之快之流畅,更是让闺秀们惊疑不定。
就在这种情绪中,庆州各闺秀把这份搭配粗糙的图文一一看过,最终传到文玉章面前。
原本袁冬初说刘明玉的短赋用词华丽,文采好,文玉章还心生不忿来的。
但反过来想想,自己写的赋文,一个贱民、一间店铺怎么配使用?于是也就释然了。
当那页纸最终放在面前时,文玉章淡淡扫过一眼,面上不显,心中对这片纸上的蝇头小字惊讶之至。
这个袁冬初,怕是早就开始学写字了吧?只因家里太穷,一直没机会用毛笔,所以毛笔字写的一塌糊涂,却是她刚才手中的那个东西用的熟练。
当下鄙夷的看袁冬初一眼,为了扬名,这个贱民,这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啊。
假做自己识字时间短,就能认得这么多字,还能有模有样的书写,只为让世人夸她一声聪慧过人。
带着情绪,再看刘明玉的短赋和配图,不由得也是皱了皱眉。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所有这些闺秀们写的短赋,其实都是一个路子。
刘明玉也是这个路数,和那副图配上,真有点不知所云。
可以说,在场的人,无论哪个的文字,放在这里都是一样的效果。
文玉章把临时放上来的那张纸拿开,露出原本的配文,果然和袁冬初刚才写就的几行字相近。虽非一字不差,但格式和内容相差不大。
但是,那又怎样?
她们身份高贵,在深闺中所做诗文,都是修身养性的,都是意趣高雅之作。
她再看从那本册子上扯下的那张纸,虽则印刷精美,图文相符,但终究是为获取生计的下等事务,终究是下乘之物。
她把这张纸推开,用帕子擦了擦手,一副高位者的模样,说道:“哦,是我们想差了。我们读书是为了敬慕先贤,可不是为了赚几个铜臭而蝇营狗苟,原本就不能等同视之。”
袁冬初挑眉。
只见文玉章直视着袁冬初,说道:“不过是为了赚几个糊口银子,行文摆不上台面情有可原。算了,就这样吧。”
袁冬初的眉尖越挑越高,简直要飞出去的样子。
特么,你这是很大度的放过我了?
但是,你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