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山匪。”虞丙禀明季予:“小臣曾听闻,越邑野中有山匪,曾有往来旅人遭祸。旅人讼于越邑执事,描述匪人皆是瓯越流民打扮。观此人衣着,必是山匪无疑。”
“只有他一人么?”
“旅人见过有十多人,想来还有匪众藏于山中。”
季予默默思索,大约猜到事情的始末。只是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来到此地,还是孤身一人。又不知是如何碰到那山匪,竟然还以一己之力将那人杀了,实在很离奇。她现在气息奄奄不堪一击,如果再遇到别的匪徒,后果不堪设想。
两次遇到她,不知是否是上天的指示。季予眼眸深沉,“虞丙,点虎士百人,去将山上躲藏的匪人拿了。若敢顽抗,就地戮死,如有活口,押往邑中细细盘问。”
“领命!”
幽暗的森林,似有雨水滴下来。那雨水仿佛浆水一般浓稠,还泛着红光。姜缱拼命的向后瑟缩,可那雨水却偏偏落到她头上,脸上,身上,渐渐染成了彤红一片。
树木伸出枝条来,拉扯她的衣服,要将她拽入阴暗之地。那枝条缠缠裹裹,抚摸她的身体,绕上她的脖颈,慢慢收紧。
不要……不要……她拼命的喊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无论如何挣扎,她始终听不到自己的呼救。突然之间,她明白过来,这感觉她似曾相识,是梦,她无数次想要摆脱的噩梦!
她猛地睁开双眼。
“濮姬,你醒了。”有人唤她。那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四周在摇晃着,头很晕。她发现是自己的眼珠晃得厉害。不得不又闭上眼。
自己似乎躺在松软的被褥里,有什么东西在碰触她的脖子,有点痒,凉凉的。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
眼前这人……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你不是……咳咳……”嗓子很疼,她说不出话来。
那人点点头,“我是季予,你醒了?”
她想起来了,“你是夏国王子。”
季予笑了笑,复用竹柄挖了些药膏,涂在她脖子的青紫上。
姜缱一惊,避开寸许,惊疑不定的瞪着他。竟又是他救了自己。怎会如此巧?
“勿动。”他命令她。
“那匪人如何了?”她很快想起那张狰狞的脸。
仔细涂了伤药,他将一杯水放入她掌中,看向她说道:“暴毙而亡。你可真厉害。”又说:“那些匪众也被我擒了,交于越邑小府发落。你可放心。”
她心中一松,那么回巫咸也不必绕道了。
“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还有哪里痛?”季予温声说道:“我让这逆旅主人家的女儿给你检查了身体,除了脖颈,未发现其它伤。不过若是内伤,便验不出了。你若是哪里痛,便告知于我。邑中有疾医,可替你诊治。”
清凉的水顺喉而下,姜缱环顾四周,是一处屋宅,陈列普通,但打扫得很干净,她摇了摇头,“我无事。这是何处?”
“是瓯越的一处逆旅。既无事,那便歇歇,待好点我再来看你。”
他起身要走,姜缱出声阻拦道:“王子,两次救我于危难,缱心中非常感激。”
季予脚步一顿,“我没做什么。是你勇猛,杀了那个匪人。”
姜缱向他一礼:“王子如此帮助我却不愿居功,实在是仁德之人。可王子事务繁忙,缱不便过多叨扰。临行前还有一事想要问王子:可知我那马车在何处?”
他皱起眉头。“你不必如此着急。在此休养几天,无人会来打扰你。”
她从榻上坐起,神情已恢复淡漠,“我还得赶路,既身体已无碍,再留在此处也无益处。”
一霎那季予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瞧着她,一双黑眸幽深,含着莫名的情绪。
“现在就要走?你可知你晕了足足半日?”
他为何突然就生气了?姜缱有些迟疑,道,“王子,我确实无事。可否告知我那马车在何处?”
“马车暂被扣在邑中,一时拿不出呢。”
冷汗悄悄的出来了。那马车装着一车晒干的药草,还有藏在草中的钱财……姐姐的性命说不定就靠那些了。
“那是我的马车,邑中为何扣住?怎的如此不讲理?”
“邑中小府要审问山匪,你那马车便是证物,自然得耽误些日子。”
姜缱的眼眶红了,她说道:“王子,我确实有急事。还请让府君通融一下,将马车归还于我。”
姜缱把泪蓄在眼中,直直的看着季予。她从小就知道这招最好用,无论闯了多大的祸,只要做出这可怜相,父亲母亲兄长姐姐,还有高阳承,都会立刻原谅她。
“你不是王子么?你说归还,谁敢不听?”
他二人对视半晌,最终是季予不敌。他几乎看惯了她的冷傲,如此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季予将心里的异样咂摸了一番,一时无解。他叹了口气,“那我便去说说吧。究竟是何事需要你这妇人如此奔波?”他探究道:“你……夫君呢?”
姜缱将泪收了,摇了摇头:“我没有夫君,家中只有阿媪和萝儿与我相依为命,阿媪年迈,萝儿尚幼,大小事宜皆由我操持奔走。”
瓯越郡的稻田如碧绿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带来穗禾的香气。再过一月,那绿色变成金黄,水田将会满溢收获的喜悦。
季予和虞丙瞭望田间美景,作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季予负责想,虞丙负责斗争。
“万万不可。”
季予目光灼灼,向前踏了一步:“为何不可?”
虞丙小步退后:“小臣为着王子考虑,须得提醒王子,万不可为那濮女的美色所惑。”
季予迫视着虞丙,朝他逼近一步:“虞丙,是否平日里对你是太过宽和,竟敢拿我与那些龌龊的山匪相提并论?我对濮姬并无非分之想。”
虞丙且退且说:“那王子此时为何不愿归还她马车?”
季予双手抱胸,“并非不归还,只不过……我在瓯越也待腻了,正想着换个住处。若……她正好与我等同路,送她一程又何妨?”
“王子连她要去何处都不知,便要跟去?”
“她带着这满满一马车的药草,想是要去大邑中贩卖吧。我正好也去瞧瞧……”
“王子,不可!王子对这濮女哪里是‘并无非分之想’?小臣瞧着,”虞丙手臂抬起,在季予周围虚虚一划:“全是非分之想啊!”
“虞丙!”一丝热气爬上季予的耳根,他将虞丙的手臂摔开,走到近前在他肩膀重重拍下:“妄你还自称虎士!这越邑中诸多流民和野兽,濮姬孤身一人又横遭劫难,我等为大夏之王子、虎士,自当守护百姓周全,怎么可以坐视不理?”
虞丙被拍得龇牙咧嘴,又向后退了一步,狐疑道:“果真如此么?王子这么聪慧的人,骗骗小臣也就罢了,骗自己能骗得过么?那濮女已有夫君和小儿,可不是待嫁之身。王子若热心帮忙也就罢了,切不可对其倾心,否则将来主上不允,伤心失意的可是王子!”
“自是如此,不过么……”他将嘴唇抿了抿,“她说了,她没有夫君。”
虞丙倒退两步,喊道:“哦嗬!王子还说没有非……”突然一脚踩空,仰面摔倒在禾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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