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警看见叶姹已经进入问询阶段,而且和上午在李大个儿家里一样,口气坚决生硬。在来的路上和叶姹商量用温和推进的方式了解情况已经不可能,余警知道不能再按计划进行了,便也开始问询自己感兴趣的问题。不过,余警问话还是非常友好客气,他温和地问:“韩伯伯,你去打电话时,陆老爷子、陆阿姨、小运在干什么?”
老韩头脸色变了,脸上挂起了怒气,虽然余警是慢声慢语问他,但他认定两人来他的家里好像不怀好意。可是转念一想,两人来了解自己认识的人突然死亡,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他又不好不回答。老韩头就在一种矛盾的心态下,能应付则应付。他对余警说:“老陆头儿吗?好像在沙发上睡觉。你们的陆阿姨,我没看见。小运?我记性不好,大概是在看电视吧。”
叶姹不像余警那样温和,而是逼问:“陆老头儿一直睡觉?打电话他也没醒?”
老韩头听不惯叶姹审问的语气,终于按捺不住火气,开始冲动起来,大声对叶姹回道:“没醒!”
叶姹一定要他肯定自己说的话,又用严厉的语气进一步逼问他:“你的意思是说,你去他家打电话,陆老头儿不知道?根本没听见!”
老韩头不耐烦地说:“是点小事,打完了,我就走了。”
余警和叶姹的思路不同,余警更想了解一些具体的细节问题。他看见叶姹已经惹火了老韩头,怕他不配合了,赶紧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当时,小运穿什么衣服?你慢慢回忆一下,还记得吗?”
老韩头对余警还是比较客气的,听余警问他,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慢慢地说:“常穿的那件短袖粉红内衣,白色的裤子吧?”
余警也要他进一步肯定自己说的话,问他:“你记清楚了?小运是穿着短袖上衣?”
老韩头点点头,认定说:“没错,她一直爱穿短袖。我想起来了,那天很热,她不是在看电视,我去的时候,老陆家正在吃饭呢。我看见她和老陆在吃饭,当时只有他们两人。小运是穿着短袖汗衫。”
叶姹当然不知道余警了解一些具体情况是为什么,反而认为余警问的多余。她又听到老韩头把前面说过的话又改了,真假难辨,立即抢过话题,质疑老韩头说:“余警,你别问!老韩头,看着我的眼睛,你不知道吗?你对我讲的没有一句是实话,你在出尔反尔!你在撒谎!”
老韩头没想到一个几乎不相识的女青年会以这种语气训斥一个比她父母年龄还要大的老人,他显然缺乏思想准备:“你……,你说我撒谎?我刚才是真回忆了当时的情况,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告诉你们了,我记性不好!”
叶姹不管老韩头能不能接受她的提问方式,她要追问出实际情况,再进一步逼迫他说:“瞧瞧,你的眼神,你大大的眼睛在转什么花样呢!你一大把年纪了,编故事也不得要领?深更半夜的时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为一个小拇指大的事去一里路外的一个家庭打电话,你自己觉得这个故事合情合理吗?”
老韩头的眼珠不再转动,眼里爆显出丝丝血线,血丝迅速结成网络,眼白染成了血色。他愤然站起来,喊叫起来:“你叫我怎么编?”
面对老韩头狂暴的叫喊,叶姹后退一步,但语气没有减弱,也大声说:“不是我叫你怎么编,是将来公安局要你说!知道吗?上吊的人不是自己挂上去的!是有人把他吊死的!你不是不明白!”
老韩头不怕叶姹的恫吓,伸出右手食指直指叶姹的鼻子,怒喝道:“你们年轻轻的,和我说话要客气!我是看你们对老陆的太太有感情、有热心,才跟你们说的,要不……。我和你们说实话吧!我是受小运男朋友的委托,给她送了一封信。你们看看你们,如胶似漆的,知道吗?小运三十多了等着结婚!可怜不可怜!”
老韩头突然又变了,又把自己说出的话改变了,而且已经暴怒起来。
余警和叶姹一时被慑服住了,他们尴尬地站在原地。
余警看去叶姹的眼神里带着歉意,叶姹看余警的眼神里飘过的是疑问,她是向余警问我是不是过火了?
老韩头也从他们的眼睛里看明白了他们的眼神。老韩头跌跌撞撞走去院子墙边,抓过一根木棍子,狂怒地向他们喊叫起来:“你们两个混蛋,搅了我下午的好心情,还不给我滚!去叫公安局去吧!你们还站在我的院子里等什么?想让我打断你们的腿吗?”
老韩头高高举起木棍,大声呼喊着,像风一样向余警和叶姹刮来。
余警和叶姹像两只兔子拼命逃出了韩家的院子大门。
他们跑出老韩头家居住的房屋破败的小区,他们跑去绿树红瓦人员聚集多的小区。一直跑到双腿酸软,呼吸艰难。余警就地坐到草地上,喘着粗气对叶姹说:“不跑了,不跑了!就是老韩头拿着木棍追上来打断我的腿也不跑了。”
叶姹回头看去已被山上树木遮蔽了的弯曲小道和远方的房屋,弯着腰笑起来,自我解嘲说:“跑什么呢?自己吓唬自己!老韩头那样的年龄了,他拿根木棍不是打咱们,是当拐杖用。咱们误解了。”
余警喘着粗气,对叶姹说:“一天两次逃亡,你不觉得我们可笑吗?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就把我们赶得四处逃跑,我们还能做什么正经事呀?”
叶姹说:“都怪你说我们是丧家之犬,狗除了跑还有什么本事?”
两人说完,谁也不再想说话了。
在风景秀丽的西山石阶小道边,余警和叶姹直伸双腿,每人依靠在一棵树干上,平静喘息,放松身体。直到两人的汗水被山风吹干了,体温降了下来,他们才又想彼此再说话。
余警对叶姹说:“太阳都下班了,咱们也日落而息吧?该点个句号了!我的肚子‘咕咕’直叫。”
叶姹蜷曲起直伸的双腿,双手抱着膝盖,一点不着急地说:“余警哎,好饭不怕晚。”
余警根本没有指望叶姹的许诺,准备回去了:“咱们回去时,走大路。打个出租,行吗?还是吃饭才是硬需求。我不是你,我不需要减肥。”
叶姹嗔怪余警说:“马上就到就餐地点了,你不愿接受我的盛情?”
余警怀疑地问:“是不是又要赖帐?又要做一个在墙上画的大饼,做一个让人眼珠变大肚子变小的游戏呀?”
叶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诡秘地说:“从咱们认识开始,你应该看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一个优秀的公民!走,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