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之中一直是黑漆漆一团,没有半丝真实的光亮,韩良一直凭借着神识观想感应里面的情形。他修《红尘经》,神识之敏锐,远超同等级修行者,纵然在这等地方,周围情形一一入眼,历历在目,尤其通灵之后,将烈日观想出来,在神识中把周围的世界照得通亮。
当然,悬崖这一片有些特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挡别人的测探,迷迷蒙蒙,难以窥尽全貌。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韩良便到平台边缘靠近悬崖石壁的一侧盘膝坐下,然后集中精神,将神识放开,向下探测而去。
这一探测,顿时就有另外一番场景出现在眼前,依旧如上面一样,一级一级台阶凭空悬浮,层层往下,仔细数去,又是二十四阶。
“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轻松,仍然是二十四阶,上面也是二十四阶,那我现在所处的平台,应该是一个中间地带,只不知下面是否还有。”
韩良一边猜度,一边又将几轮艳阳观想出来,最下面一级台阶所在的地方便清晰显露在眼前。
看起来,那一个地方已经是一快完整的实地,而非悬空的平台了,也就是那里乃是悬崖的底部,光秃秃一片平地不知道有多广,并未发现其他事物。
“所有台阶加起来一共四十八阶,这是个随机的数字还是有什么特殊涵义?”
韩良一边在心里思忖,一边下定决心,怎么也要到底下去看一看,管那里是平淡无奇也好,有凶灵猛兽也好啊,都要探一个究竟。
小心谨慎乃行事之道,畏畏缩缩非勇者之心,修行一途,绝非康庄大道,凶险诡异无处不在,若无大勇气,便难有大机缘,也就难得大成就。
心念既定,韩良稳稳运行着真气,将呼吸调匀,保持着观想,耐心观察着每一股劲风涌起的纹路。
仔细观察了半个时辰,发现每一次劲风都是从底部自己右手一侧吹出,而左手一侧则风平浪静,仿佛和右边不是同在一个世界。
“这样就好办了,等会我下去之后,只将身体落在左手边,到时再见机行事。”
此时两次劲风的间隙乃是八个呼吸的长度。
一阵风过。
唰地一声,韩良整个身体如离弦之箭,飞快向悬崖底部扑去,落到半途,心念动处,真气激涌,已将数十片莲花大叶变化出来,结成一朵硕大白莲,护持在身体前面。
收气、扭身、落地,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落在实地的一刻,韩良微微呆了一下,他也未料到居然如此顺利就下来了,此时又一股劲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好在离得较远,并未将他身体带动。
只略一愕然,旋即脑海恢复清明,神识自然而然就向四周探测而去。
平地,无边无际,仿佛一座大平原一般,望不到尽头。
“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在作祟。”
韩良将真气所化的白莲在身周环绕运转,还将似乎已失去效用的碧磷砂也释放出来,小心翼翼地向着劲风刮来的方向行去。
按照先前的经验,到了底下,越接近风源,应该越加寒冷才对,可事实并非如此,下面并不比上面寒冷,而且越往里走,温度还在渐渐升高。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听到前面有水流的声音,神识也隐约发现似有液质飘飘荡荡,好像有条河流。
韩良精神一振,保持着警惕的状态,向水流声来的方向靠拢。没走多久,水流声竟然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大树摇曳的声音。
“古怪了,居然连声音也这般变幻莫测,难道和以前看到的蜃楼相似?”
小心翼翼前行,没过多久,只感觉眼前一亮,就见一座空中楼阁出现在眼前。楼阁华美绮丽,光华夺目,各色人等坐在楼中,或欢歌笑舞,或诗酒唱和,或独斟自饮,或击剑切磋……男男女女,个个俊美俏丽,赏心悦目。
“好一座楼阁,美是美极,不过在它出现之前,我完全没有感应到它的存在,看来这一个地方极不寻常,我且观望一番。”
这座楼阁的忽然出现,再加上之前声响变幻,让韩良想起在悬崖顶上所能感应到的“海市蜃楼”,直觉两者之间该有共通之处,当下并不急着上前,而是站在远处观看。
果然才过得一会,那座楼阁便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乃是一座姹紫嫣红的花园,鸟语花香,蜂萦蝶舞,春意盎然。
“哈哈,好一个万花筒,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在作怪。”
韩良对暗中控制一切的那个东西越来越好奇,继续原地观察了一回,看数番场景轮换,将真气和神识提升到极致,迈步向前走去,就在此时,忽然腰际的宝囊震动起来,心念略略一动,便发现乃是宝囊中的《红尘经》在跳动。
韩良知道《红尘经》本是一件佛门法宝,由上古高僧法力加持祭炼,已通灵性,此时真经跳动,显见得这里有古怪,不然不会引起真经的共鸣,便又将脚步停下,神识与宝囊中的真经相连,暗暗揣摩。
这一转念,就觉眼前一空,那一部轮换不停的“万花筒”顿时消失不见,周围慢慢有亮光升腾,仿佛一日之晨,四面天际,天色渐白。
光芒越来越亮,当亮到如白昼时,韩良忽然发现,眼前由淡到浓,显出一个人影,仔细看时,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模样,我进人进,我退人退,好似照镜一般。
韩良努力护持着心念,灵台清明,不摇不动,心道:“不管你有什么古怪,我自岿然不动,你要攻来我就守,你要退缩我就进,总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一念及此,他便盘膝坐下,只将一朵真气白莲悬浮在一侧,碧磷砂悬浮在另外一侧,意与神合,心随念动,也把一面镜子似的场景观想出来,感应到什么,就观想出什么,针锋相对。
他这一观想,神识之中也有一张无边大镜,照影出来的却非自己的模样,清晰感觉到自己神识之镜中,照出一个圆形物事,上面花纹斑斓,光影变异,一层一层,一轮一轮,赫然就是一面真实镜幕,映照人间万象,天地轮回,每时每刻,都是沧海桑田。
“为红尘故,有大相生……”韩良心头划过这句真经大纲,倏忽之间,感悟良多,我观红尘万相,悟人世情怀,天地变异,眼前这一面镜幕,上面演绎的,岂非也是一个红尘?
心生此念时,神识之中照映出来的那面镜幕上便浮现出一行字迹来。
“大衍之数,演天地之变,天生地,地生万物,坤元复始,万相更张。”
韩良将那行字迹默念出来,心道:“天地之变,这镜幕上已经轮番显现了,但那大衍之数又是什么?大衍之数……数……一……二十四……四十八……”
心中几个熟悉的数字一一滑过,镜幕之上字迹一翻,又显出一行新的内容来。
“大衍之数五十,潜龙勿用,其用四十有九。”
韩良一边把这一行字迹喃喃念着,一边琢磨:“五十……四十九……由上面下来,台阶数一共四十有八,第四十九又在哪里,难道是指第二十四阶那一处平台?”
如此一想,那面镜幕好像完全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字迹又变。
“乾为天,坤为地,大衍之数,演天地之变,天生地,地生万物,遁去其一,必将衍生其一,生生不息,乾坤乃铸。以乾坤为镜,以天地为景,此镜可称大衍乾坤宝鉴。”
韩良看完新出的字迹,心头已经渐渐开朗,知道自己神识照映出来的这面镜幕并非如前般蜃楼幻景,而是实实在在一面镜子,也就是大衍乾坤宝鉴。
如此一想,韩良干脆收起观想,鼓足目力往前看去,果然看到光华隐隐,一面小镜平放在眼前,驱逐了好大一片黑暗。
光华到处,周围真实的景象便出现在韩良眼里。
哪里有什么无边无际,茫茫难测,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约莫一丈方圆的洞穴,那些寒风、幻景踪影全无,浑身温暖,宛在新春。
此时韩良心里的震撼,简直难以言说,虽然还不确定,但他已经隐约猜到,和自己相伴了两年之久的劲风寒气,台阶平台,还有六息八息的劲风间隔,竟然全是由眼前这一面小小镜子变幻出来,这一段日子,自己不是活在禁地里,而是活在幻境中。
“大衍乾坤宝鉴,大衍乾坤宝鉴……”韩良在嘴里一遍一遍轻声念着这几个字,感觉深不可测,也感觉毛骨悚然。
自己寻常引以为傲的红尘观想,十二幻像,和这一面小镜相比,如尘埃之于宇宙,何其渺小。
“到底你是怎样一个宝贝,如何会出现在天阴山的山腹之中,还要演化出这一个酷寒绝境?若非我修炼了《红尘经》,恐怕修为再深几层,也进不到这里来。”
韩良想着,慢慢伸出手去,在小镜上一触。
倏地金光耀眼,幻影从镜中慢慢凸显浮现,接着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