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于海外,学于大荒,自号大癫,人称上人,肆意红尘,能歌能哭,戏耍人间,亦狂亦疯;有心有意,真如难就,无法无天,大相乃成,踏虚而去,遗鉴于斯,识者到此,遵吾遗命,神剑化龙,宝镜尘封,次元若至,缘法可通。”
金光中一个看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清俊少年,穿一身脏兮兮破袍,面带微笑,平静发声,但其越是平静,就越显得沧桑,仿佛一切看透,无所眷恋。
韩良知道这一个金光中的少年不过是一个幻像,为不知多少年前成就大相、破空而去的一位前辈高人大癫上人所留。
这大癫上人言语中将自身来历说得清楚,也说明了宝鉴的来龙去脉,乃是其破碎虚空,转身临去时所遗留下来的,自然是要遗赠有缘,但他话中透露,好像要到次元真境时才能够得到这一份缘法。
“所谓大荒,不知道是不是指的大荒神府,‘神剑化龙,宝镜尘封’,为何这大癫上人要后来者先将宝镜尘封起来,那神剑又在哪里?”
韩良心里霎时已转了许多念头,神剑在哪里且不说,这一个大衍乾坤宝鉴就在眼前,伸手可得,难道真要按照大癫上人之言,将它尘封起来,等修为到了次元相时再来应这段缘分?
思忖了良久,韩良心道:“我在这面宝镜的极寒幻境中修炼,两年时间连进三层,从混元修炼到通灵,这个速度,如林兆南所说,便灵霄山上那些师门大力栽培的天才也不过如此,我算是得了宝镜的天大好处,自然要对宝镜原来的主人心存感激,而且大癫上人既然说了先将宝镜尘封,次元之后再应缘分,以他的修为境界,肯定有他的道理,我若只管一己之私,不但不是感恩的行为,还可能引来灾祸。”
如此一想,心里豁然开朗,一片宁静。
此时,原本已经说完沉默的大癫上人忽然又开口,笑吟吟道:“你既愿意遵从我的遗愿,可算有心之人,我便将尘封宝镜的方法告知于你,将来一段缘分,到时自知。”
便见空中那团金光分出一丝来,飞到韩良顶门,绕了一绕,一门尘封之法赫然出现在韩良脑海中。
韩良对这大癫上人钦佩之至,人已离去许久,还能预知后人的心意,做出相应举措,前因后果,全无半分偏差。
他将那门叫做九宫化龙真禁的尘封宝镜之术细细读了几遍,很快领会于心。此时只见那面小镜上又有一道紫色光影慢慢凸现,当光影淡去,一柄紫色小剑便出现在镜子上。
韩良情知这自然就是用来封印宝镜的神剑了,便伸手把小剑拿在手里,感觉剑身温润,触感柔和,让人顿生亲切之感。
仔细看时,可以看到剑身上还刻着字迹,乃是一首小诗。
“乾坤藏无数,星河照大千;把剑从容拭,笑问大罗仙。”
韩良读着这首小诗,一时间竟然痴了,诗中真意,是何等不忧、不惧、不惑,这样的境界,自己何时才能够真正体会得到呢?
空中的大癫上人注视着韩良将小剑拿起,微微一笑,金光回遁,人影隐逸,重又落在大衍乾坤宝鉴之上,混入镜中山海城池不见。
韩良见状,心道:“看来大癫上人所交代的事情就这一件,罢了,既然此镜要封住,今后我也没有呆在禁地之中的必要了,便出去行走一番,涨一涨见识,准备冲击身相巅峰境界吧。”
做下决定,看着地上的宝镜,不由感慨那大癫上人真是高人一个,成就大相,破空而去,那是怎样的境界啊。
韩良心中充满了向往,知道大癫上人的境界自己现在连想象都想象不出,但有高人榜样在前,也把浑身豪气激起,自己既已踏上修行大道,便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了无遗憾。
“当年那渡法相天劫之人毁我家园,害我亲人,现在他一定已到了天相境界,但我如今得了许多机缘,只要勤勉不殆,一心一意,未必就没有赶上的一天!”
将家仇血恨略略一想,很快放到一边,不让仇恨迷了心念,又想:“大癫上人说,‘有心有意,真如难就,无法无天,大相乃成’,此言真是深奥,莫非要获取真如,成就大相,非得忘却自身心意,事事皆空吗?所谓无法无天,不知是说的无所顾忌,还是指的法相和天相,若指的法、天两相,那之上的大相又是怎样一个境界呢?”
韩良在心里将大癫上人的话细细琢磨,慢慢入了迷去,浑不知《红尘经》中裴三娘和霍小玉二女慢慢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若有所得,心念畅通,很快又重新垂目入定而去。
也不知想了多久,韩良终于醒悟过来,心中欢喜无尽,通体轻松惬意,快活之极。
“上人,晚辈在这禁地之中两年,受益良多,今日出去,先将大衍乾坤宝鉴依照你的心意封印,他日待晚辈次元相成,那时再来拜见。”
韩良恭恭敬敬朝宝镜施了一礼,不再犹豫,提步往洞穴入口走去。
走到洞口,不用再做什么观想,眼前四十八级台阶和中间一个悬空平台湛湛生辉,清晰可见,什么劲风寒气,都已无影无踪。
“那一面宝鉴,真是夺天地之造化,等我修炼出了次元真境,一定再来此地,看到底能够得到怎样一个缘法。”
稍稍感慨了一番,韩良也不施展身法,将落莲和碧磷砂都收了,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上到顶上,人在悬崖旁边回头看时,眼前一片清清朗朗,只是一处普通山腹悬崖,海市蜃楼都已不存在。
走出修炼了两年的玄阴教禁地,韩良将石门打开,然后拿出那一柄紫色小剑,将九宫化龙真禁的心法运起,小剑顿时脱手而出,飞到空中时,紫气大盛,已然化作一条昂藏俊龙。
俊龙对韩良摆了摆尾,清吟一声,紫影如电,直往禁地里面飞射而去。韩良看得真切,那道紫影飞射时,一化二、二化三……一直化出九道幻影,瞬间隐入禁地之中不见。
紧接着轰隆大响,山移地动,石壁由内往外一重一重延伸而来,直到韩良面前,嘎然而止,定睛再看,眼前只有一面严密无隙的岩石山壁,哪里还有什么通道,哪里还有什么洞穴。
韩良看着自己呆了两年的禁地尘封,心头无知无觉,毫无一丝留念,无论如何,修行险途,走出去,登上去,总是必须要做的选择!
沿着湖中的石棺通道出去,到了外面,暂且不将石棺关闭,静静等待着。
很快几个人便从山上飞奔过来,当先的正是包擎天,一到湖边,看见韩良无恙,他们都大松了一口气。
包擎天急急就问:“教主你没事情吧,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轰隆大响,天摇地动的?”
四爷则问道:“教主,可是里面出现了什么东西?”
韩良一指石棺里面,叹息一声道:“不是出现了什么东西,而是山腹里面坍塌了,禁地此时已被完全封住,再也进不去了。”
“什么,坍塌了?”
几人齐齐大惊,他们都以为这处禁地乃是天阴山的窍穴,如今窍穴被封,难道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方直进到石棺通道里面查看了一番,出来后苦笑道:“果然塌掉了,而且塌得十分严密齐整,连一丝缝隙也没留下。”
韩良笑道:“大家无需担心,里面乃是自然崩塌,可能年深日久被劲风冲击,架子松散了。”
四爷感慨道:“唉,当年老教主发现此处时,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宝贝,花费无数精力,牺牲了多位兄弟,一无所获,直到教主进去修炼,一连两年,没想到最终却是这个结果。”
“塌了就塌了吧,就算里面真有什么宝贝,我等既然无缘得到,又何必强求呢?”韩良轻轻在机关上一点,将石棺关闭。
此时湖平如镜,波光照影,周围守护着碧波仙子的大树,它们恐怕也不知道,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那一处可能有仙子出没的禁地,已经不会再开放了。
“尽管禁地坍塌,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要守口如瓶,我们亲眼见着了,别人心怀不轨,可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走,回去,今晚开宴席,大家狂欢。”
韩良一挥手,把众人叫了一起,离开湖泊,回到了山上。
自从韩良当上教主以来,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玄阴教已经出现一番新的气象了。各人修为都有进步,士气高涨,几个月前还开山招收了一批新的教众,现在山上的人数已经涨到了一百多人。
虽然玄阴教曾经为了一部《红尘经》吃到大苦头,连同老教主在内,高手损失殆尽,但新教主上任后,接连打杀了几个不长眼睛的宵小之辈,其中不乏神风寨三当家那样的狠角色,以前的怒龙堂堂主周钧也以灵霄山弟子的身份重新归来,玄阴教的名声渐渐回涨,一旦发出消息,愿意加入的人还是不少。
韩良和教中几位骨干商量了,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只招收有潜力,有志气的精干之辈,所以虽然只多招了三十多个新人,实力倒是增强了许多。
对于这些新人,有带艺入门的,便由教中高手亲自指导,有些本身修炼的相法比较低劣的,则把本教的传承选择教授。
由于老教主和众多高手已死,玄阴教真传失落,现在剩下的一些传承算不得多高明,韩良怕招来暗影组织的注意,得自暗影基层骨干的灵蛛相法暂且只传给包擎天一人,另外得自李嬷嬷的姹女相法,也只选了两个聪明可靠的女弟子传授,至于白骨相和灵鬼相,自然是不能外泄的。
包擎天经过这段的勤奋努力,有时还得到韩良的点拨,修为进展极快,现在也顺利渡过了身相境第一难关,进入混元层次,尤其灵蛛相很对他的味口,修炼起来简直如鱼得水,其中一些狠毒诡异的招数练得极精,现在和修为相仿的蒋炎对打,大部分时候还能够占到上风。
本领长进,自然得到别人刮目相看,再加上和教主走得近,现在的包擎天在教中也颇有些威望,有时和嫣娘眉来眼去,两人之间倒生出了些意思。
周钧过去一年回来了三次,虽然每次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将灵霄山上一些修炼经验和兄弟们切磋,让大家受益良多,就连韩良也从他身上吸取经验,得到了些好处。
回山之后,知道情况的几人自然对禁地崩塌之事绝口不提,只随意编了个理由安慰众人,晚上伙房忙得热火朝天,除了必须留在岗位上的岗哨,其余所有弟兄都聚集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畅快之极。
韩良的身家包括一些银票和数百片金叶子,这两年银票花掉多半,金叶子也用掉了一些,不过余下的钱财还够山上支撑两年。四爷曾经提议要去做点副业,捞点收入,却被韩良一口否决,在他看来,眼下的玄阴教还不是贸然出头的时候。
只可惜天阴山土壤贫瘠,气候寒冷,否则韩良真想发动大家开荒垦地,种粮种菜。不过蔬菜粮食无法播种,猪羊之类倒是搭个大棚养了许多,把大家都吃得膘肥体壮,精力充足。
自从禁地封闭后,韩良难得在山上多呆了些日子,和众人切磋武艺,传授修行经验,倒也快活。
这一天,他正在和四爷、包擎天等几人商议未来教中的发展大计,忽然山下的岗哨慌慌张张前来报告。
“教……教主,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