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严肃冷峻,较早几封描写战场的信看的她真是不寒而栗,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帅营闲逛,每个人都在前线,甚至指挥所是敌人更重要的目标。
只那些来来回回搬家的简单描述里面就透着无数的血雨腥风,总有人生病,受伤,甚至战死,可是曾写给她信仿佛是去旅游的。
若说之前她心里还有一点点怨尤的话,此时她心里只有紧张和伤感,是啊,这种环境下,如何能写出那么多假装一切和谐美好的文字呢。
看到第五封时,陈壅提到他病了好长时间,部队缺乏抗生素,伤口反复感染,还是悄悄吃了她寄的那些名字古怪的药才好的,还好她都写明用量,不然还真不敢吃,这句有调侃的意味在里面,自个命大,但是宁溪丫头的药拉了他一把。宁溪想,这大概就是岳池对她格外示好的缘故吧。
想想这时候的医疗技术,又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也没有安心养病的场所,宁溪眼眶都湿了。
若让陈壅知道岳池把这些信都给宁溪看了,估计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自己千方百计隐瞒的事,就这样全都暴露了,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后面的信写离开战场后的事情,就平静许多,谈判的事情没有多说,估计是不能说吧,但是显然语调轻松了许多,有很多鼓励岳池坚定意志,从容乐观面对如今的工作和生活的话。一看日期,正好是岳池受难的时候。
这陈壅可真是有千里眼,对兄弟这么体贴细心,真是好基友没错了。
很快就看到了最后一封,到了一个新地方工作,没有熟人,甚至语言不通,工作难以开展,头发都大把大把的掉,快秃了,后面竟然还画了个光头笑脸,真是幼稚。
最后一句话或有暗指:若有苦恼,多读书,世界终究需要更多有知识,有担当,有坚定意志的人。
放下这些信,宁溪看了看外面雨后出现的太阳,颇有些惆怅,好想快快长大,好亲眼去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而不是只被困在在一隅之内。
临走之前,她又想起了什么,返回屋里,放下一包黑芝麻。
走到文家楼前时,出出进进的人不少,文静宜在窗户上看到了宁溪,大声喊道:“溪溪,溪溪,等我,我马上下来。”
文静宜穿着红布鞋飞奔下来,给了宁溪一个大大的拥抱,真是好久不见,上次带回来的粮食可是解了燃眉之急,现在她心情不错,姑姑一家眼看着伙食越来越差,自己也不愿意再掏钱,便主动离开了。
“静静,你有时间吗?我想去买点资料。”宁溪看一眼文家貌似热热闹闹的屋内。
“有,家里一群大人,烦死了,等我一下,我拿把伞,万一下雨呢。”
她没让宁溪进去等她,正和宁溪之意,她最怕跟那些陌生的长辈打招呼了。
正等着,文绍南看到她,出来了。
“溪溪来了,走,进去坐会儿呗。”自前几次打交道,在文绍南心里,宁溪也跟他妹妹没啥差别了。
“不了,我跟静静去买点资料,我在这等她出来就成。”
“那也行,我下个月要去洋瓷厂上班了,到时候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尽管跟我说。”
宁溪脱口而出:“你不考大学了吗?”
文绍南小声道:“溪溪,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我大伯有消息说,上面准备用推荐的办法上大学,我这种家庭很难被推荐上,所以家里赶紧帮我找了个活干,像我这样的大龄男青年,如果既不能上学,也不能进工厂,就要下乡的。”
宁溪哦了一声,她知道是这么个趋势,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看宁溪毫不惊讶的样子,文绍南想起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估计是她想的比较多吧,但是考大学这辈子估计与他无缘了。
“绍南哥,你上班后还会看书学习吗?”宁溪一脸严肃的问道。
“厂里是白班夜班来回倒,估计是没时间看书了,看了有啥用,人家推荐都不看这个。”文绍南已经彻底认命,歇了这辈子上大学的想法。
文静宜已经出来,看宁溪跟自己哥聊天呢,跑过去道:“聊啥呢,两人还都这么严肃。”
宁溪笑道:“我正跟绍南哥说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成为咱俩的奋斗目标呢。”
“是啊,哥,如果你先上了大学,那我在同学们中间可就神气了。”文静宜附和道。
“两个傻妹妹,你们以后好好考大学,哥哥以你们为荣。你们年纪小,十年二十年的也等的起,我这个岁数了,不能老靠家里养活。”
说完他洒脱一笑:“赶紧去玩吧,我进去招呼客人。”
宁溪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不能说什么时候能恢复高考,到那时候三十多岁的人也照样在参加高考,现在言之尚早,提前一两年再说吧。
在路上,宁溪跟文静宜说了她和几个同学找老师补习的事,还学了英语,说的文静宜都有些羡慕了,自从学校不好好上课,她也玩疯了,除了答应跟宁溪一起做的作业外,真是一个字也没多写过,一本书也没看过。
听宁溪一路说她都看了什么书,做了多少题,还学会了多少单词,文静宜深感自己要被比下去了,她跟哥哥不一样,家里人说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变化呢,她只能做好两手准备。
虽然觉得一时半会儿也变不了,可是中学还是要上的,有一个这么优秀又勤奋的朋友,真是压力山大呀。
宁溪越说,文静宜越沉默,并且自觉自愿的把宁溪要买的资料给自己也买了一份。
现在学校不重视考试了,这些关于考试辅导的资料都在一边吃灰,尤其是那本后来恢复后疯抢的复习资料此刻被踢到了角落里,宁溪按照重量将那一堆书都买下了,售货员很高兴清了一堆垃圾,还帮她找了个袋子装上。
走出书店,太阳已经落山,文静宜道:“我家里人有些多,咱们去下馆子吧,我请客,不许跟我抢。”
“你是地主,不跟你抢,我要吃好吃的。”宁溪笑道。
“走,咱也点上两个菜,好好吃一顿,钱和票我都带了。”文静宜一脸土豪相。
走进国营饭店,文静宜熟练的去窗口点菜,付钱,也没啥可点的,今日就供应炒豆腐,西红柿炒鸡蛋。
宁溪乘着文静宜付钱的功夫,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急匆匆的走进来,问服务员有没有油炸花生米,收钱时都没起过身的服务员此刻却立即站起身回话:“今年本地的花生都被冰雹给打了,没收上来。”
那男人焦急道:“这可咋办,领导说今天要用油炸花生米待客呢。”
等他失望的走出去,宁溪悄悄跟出去道:“叔叔,我是下面村子里的,家里自留地种的花生米还有一些,你要吗?”
“不是说都被冰雹打了吗?”那男人一愣。
“去年的,但是保存的很好,我妈一直不舍得吃,在房梁上挂着呢,我今天带了些,今年天旱,家里快过不下去了。”宁溪可怜兮兮的道。
那男人已明白眼前小姑娘的意思,农民出来卖自家的口粮是常有的事,只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把人给逼死了。
他这会最重要的是弄到花生,不然被逼死的就是他了,真是个细心又胆大的丫头,也算他运气好。
“你到这边来一下。”
两人走到饭店侧墙后面,那男人才道:“你有多少?我得看看东西,发霉了我可不要。”
宁溪刚才在饭店时,就已经借着书包的掩饰挪了一些花生到书包里,此时她拿下书包抓出一把,放在手心。
那男人一看,红艳艳的外衣,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咯嘣脆,香味足足的,比那新鲜的还香。
看了一下左右没人,道:“你有多少,我都要了,一斤给你三元钱。”
宁溪也不知道这价格是高还是低,跟粮食比,也挺高的了。
“好,我这有两斤多,可是你拿啥装呢?”宁溪看着两手空空的男人,她也不能拿出个塑料袋呀。
“你跟我来。”那男人带着宁溪到了另外一条街的招待所门前。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将花生倒在里面,迅速从兜里掏出钱给了宁溪,道:“谢谢你。”
他这句谢是真诚的,领导招待老战友喝酒,花生米可是他们的最爱,如果没有就太让领导失望了,尤其是多年未见的老领导难得来一趟,一定得显出热情来。
宁溪美滋滋的揣着票票,朝饭店走去,可把在里面的文静宜给急疯了,见人就问有没有看见跟她在一起的小姑娘,正当她差点以为宁溪被人拐卖了的时候,才看到宁溪从街角出现。
看宁溪一副乐呵呵的傻样儿,真是把文静宜给气笑了,这丫头,让她着急,还笑,文静宜第一次让宁溪知道了她也是有脾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