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儿原本是想在自己家的地旁边找找看,能不能买上一二亩合适的,也能相互照应。如果单是玉米,还能说从远处来的品种,反正大家全都没有见过,他怎么说别人便怎么听。
加上稻种,这事就有些难办了,人人都识得是什么,如果长出来却和其他的不一样。界时再被有心人一挑拨,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刘家村的农田过去是水塘,水塘再过去有一处荒山,和小西山一样都是天然形成的丘陵,但因为离得太远,刘家村的人几乎不会过去。翻过山是一片沙地,是个大户人家买来种果树的,那边庄子上的人,轻易也不会翻山到刘家村来。
这座山一直是无主之物,因为离刘家村太远,大家也没把主意打过去。只有王狗儿,想来想去觉得这荒山倒成了好去处。
刘家村的地,上等田和中等田王狗儿都没考虑过,下等田也要三到四两银子一亩。谁叫他们是在天子脚下呢,否则三到四两银子听说在别处都能买到上等田了。
只是天子脚下也有天子脚下的好处,交租子都是按官府出的公告来,下头的官员就是弄巧,也不敢太过份。这一来一去,倒说不上孰好孰坏了。
王狗儿前前后后,仔细想过了,虽然买荒地要付出的代价比较大,但是比起引人注目,甚至招来祸事,前者要付出的代价就不算什么了。
琢磨了几天,这几天的功夫里,他将雇工招好,除了照看后院的玉米地,就是一个人出去,然后到很晚才回来。
最后招集了一家人,又聚在了刘姥姥的屋里,说了自己的想法。
“……小东山要开荒,离得也远,恐怕还要搭间屋子住人,肯定不方便。但是好处就是隐秘,省得小人觊觎。”
“狗儿说的有道理,远无非就是脚程的事,可是真省心。”刘姥姥说的省心是指人心,她一辈子也算有小小的起起落落,见过的事更多,很是赞同王狗儿的想法。
“荒地多少钱一亩,咱们的钱够用吗?”贾茁有些担心。
“够的,要开荒的地,一两银子一亩就能买得到,反倒是请人开荒不便宜。”王狗早算过帐了,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狗儿明天就去买地。”刘姥姥拍了板,刘氏嘟了嘟嘴,如果换了她,她宁愿把香河村的大宅子先赎回来再说。
“别净想着香河村的大宅子,有了地才有别的,光有栋宅子,你是能啃青砖还是能吃屋檐上的瓦片。”刘姥姥看了一眼女儿,知道她的心里放不下大宅。
可是带着贾茁,香河村已经回不去了,刘姥姥明白,王狗儿也明白,只有刘氏懵懵懂懂的,还不明白。
“知道了,都听你们的。”刘氏知道,家里拿主意,向来没有她的份。
几个孩子听到买地,哪怕是荒地,都高兴的很。板儿摸着头道:“路远也不怕,起早些就是了。”
“别把书本丢了,等过两年,再送你去学堂。”看着儿子懂事,王狗儿很是欣慰。
“不用了,家里到处都离不得人,我还是留在家中帮忙吧。”板儿摇头,过了这些日子,他读书的念头已经渐渐淡了。
“哪怕是考个秀才回来也好,还能减免租子。”王狗儿看着儿子,笑了笑。
“那就过两年再说好了。”板儿不可置否,家里就两个男人,又要买地又要开荒,再是请人,他们也不可能闲着。
等买地的事尘埃落定,夏天也终于过去了,小东山的山脚下连着一片山坡,总共三亩地,花了三两银子。却花了五两银子请了六个人,打算用二个月的时间,将土地整平到可以用的地步。
刘姥姥养了一段时间再出来,精神看着倒比之前更旺健。剩下的药丸她心疼银子,好几回想让刘氏带到城里卖了,都被贾茁知道给拦了下来,非让她吃完不可。
玉米的长势喜人,眼看又可以收获,而彩甜椒也终于成熟,长到了拳头大小。贾茁等了几天,也不见膨大,心里有些失望。她记得这种甜椒,是圆乎乎的,快到过节的时候,市场上卖的比肉价都高,就是因为意头好。
可她种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怎么一个个瘦长瘦长,都长不胖呢。贾茁无奈,还是摘了几个,洗净了切成丝,一半炒了豆角,一半用醋和蒜头凉拌了酸辣口的当下饭的小菜。
吃进去又辣又甜,青儿还有些吃不惯,却盯着看了半天,头一回见到餐上有红又黄,新鲜的不得了。
王狗儿却连连称好,“这个味儿好,又爽又脆,意头还好。”
“彩甜椒和玉米不一样,玉米只有一茬,甜椒摘了还能长,一茬一茬能长到冬天去。”贾茁接口。
“那跟瓜果似的,一茬一茬的摘,这敢情好。”刘氏一听能多收,比什么都高兴。
至于拿出去卖,全家人都提都没有这一茬,没人见过的东西,谁敢往嘴里送,特别是那些精贵的大人物。就算卖出去了,万一把好奇的人招惹过来,贾茁又怎么藏得住。
守着金矿却只能自产自销,贾茁再次感叹。可是很快,她就没时间感叹了,玉米丰收,八十七株收了一百多只玉米。王狗儿喜的嘴都合不拢了,特意选了好的留种,其他的才拿出来当粮食吃。
都不用贾茁提醒,王狗儿自个儿就知道取一批晒干之后,一颗颗脱了粒,再磨成粉,和白面捏合到一块,尝试着做了玉米面的饽饽。
一百多只玉米,吃几回新鲜的,再磨了一点玉米面,剩下的都要留着做种,还有上回已经贮存好的种子,一块封到了仓库里。
“玉米杆可以留起来,烧成灰埋到地里肥田。”玉米芯就没扔,磨碎了混着豆渣喂鸡,现在玉米杆也能用,简直没什么能扔的。
听贾茁这么说,板儿赶紧道:“本来就堆在墙角,准备当柴烧的,那留着过两个月肥田好了。”
王狗儿把整地的事交给板儿,主要是让他监工,自己和请的雇工在田地忙活,下个月就能收割,这才是重中之重。
“小茁姑娘。”有时候,贾茁会和刘氏一块出来,到河边洗衣裳。遇上了挽晴几天,她便会特意把洗衣服的时间拖到他们来为止。就为了眼巴巴看贾茁一眼,或是小心的看看她的脸色,似乎在担心她在刘姥姥家过的怎么样。
贾茁不让她喊小姐,她便喊小茁姑娘,贾茁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我什么都好,倒是你,就没想想办法吗?”贾茁后来问过,挽晴不是别人院里的,正是凤姐院里的丫头,只是不在跟前伺候,是在院子里洒扫的。也正因为这样,贾茁不认识她,她也没有起太大的疑心。
既然是凤姐院子里的丫头,贾茁就不相信她真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刘小妖和刘老妖不好伺候,那刘家的男人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
“阿婆瘫在床上,这才脾气不好,虽然骂的厉害,其实,没有坏心的。婆婆她喝斥我,只是在教我料理家事,做的好了,她就不会骂了。”挽晴说话间拿了手背去拭眼泪,袖子一滑,露出腕间一圈青紫,一看就是人掐的。
不独贾茁看到了,河边洗衣服的许多人都看到了,一个个摇头叹气,但终是别人家的事,不过是骂几回罢了。
“虽是这样说,能躲开的就躲开,何必吃亏呢。”贾茁实在不敢相信,这样软和象面团似的性子,竟然会是从凤姐院子里出来的丫头。
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豆面饽饽,“快吃吧。”她也做不了别的,只能每回带点吃的出来偷偷给她。
“暖。”双手接过豆面饽饽,大口大口吃下去,掉在袖子上的渣也要捡起来吃了,看的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心酸。
有个老大娘终是忍不下去了,“这刘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村虽说不富裕,也没有让儿媳妇饿肚子的婆婆,我今日非得问问刘家的,是不是想闹出人命。”
“大娘,求求您,求求您别去。我婆婆,她,她脾气不好,她说我要是在外头丢她的脸,就要把我卖到脏地方去。求求大娘,可怜可怜我,千万不要啊。”
听到大娘的话,挽晴急了,扑上前抱住大娘的腿,哀哀哭了起来。
大娘一把搂起她,“造孽哟,刘家的这是造孽哟。”
虽是没有去刘家的说理,却叫她家小子跑了一趟,从家里拿了两个熟鸡蛋来,塞到挽晴手里。
“吃吧,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受不得饿。”
“谢谢大娘。”挽晴几乎是一口一个鸡蛋,全塞进嘴里,吃的眼白直翻,一看就是饿了几天的模样。